20 遠遠地望向他
遠遠地望向他
山上早晚溫差大,白天還挺熱,到了夜裏溫度迅速地下降了。祝赫穿着短袖T恤,坐久了便覺得涼。
他又朝秦盼看去,見他蹲在那把身體越蜷越小,都縮成了一團,還不時用手掌摩擦手臂取暖。原來他那麽怕冷。
大家計劃明天早起去看日出,祝赫便去跟老板打聽了一下看日出的時間和路線。老板說早上最遲四點半就得出門,可以去山頂看日出,也可以去離這不遠的觀景臺。早晨溫度低,得多穿衣服。
大家商定了明早出發的時間,便各自回房間休息了。祝赫和秦炎一起進樓時不見秦盼跟上來,回頭一看,發現他還留在院子裏不走。
祝赫不由好笑,他就那麽舍不得那只貓嗎?
祝赫和蘇武夷住一個房間,回去時蘇武夷早就睡下了,呼嚕打得震天響。他心裏無奈,看來今晚是很難睡好了。
洗完澡出來,祝赫打算把房間的窗簾拉上。走到窗邊時,意外看見秦盼還在院子裏。他背對着自己,坐在秋千上搖搖晃晃。祝赫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早就想坐那個秋千,只是剛才它被魯冰喬和汪雪凜占着,他只能等女生們走了才能坐上去玩一玩。
祝赫望着樓下那個搖晃的背影,突然覺得現下這情境有些熟悉。
從他家的卧室窗口可以望到秦家的頂樓天臺,他時不時會看見秦盼一個人坐在那裏,也不知道在幹什麽。可能是在聽歌,可能是在曬太陽,或者純粹就是在發呆。
很像現在這樣,秦盼專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在他從未發覺的時候,祝赫正遠遠地望向他。
祝赫開始覺得,這個此前一直沒有太過關注的朋友的弟弟,其實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如他所料,這一夜睡得很不好。蘇武夷的呼嚕就像徘徊在他耳邊的轟炸機,接連不斷地丢下炸彈,炸得他腦袋嗡嗡作響。他好像一整夜都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态中,迷迷糊糊做着夢時,鬧鐘就響了。
起床迅速地穿衣洗漱,在快要出門時,祝赫想起老板說早晨溫度低,得多穿衣服。秦盼那麽怕冷,也不知道這回衣服帶沒帶夠。
他又返回去,從櫥櫃裏翻出了一條小毯子,折了折塞進背包裏,沒準能用上。
大家在樓下彙合,等人都到齊,便一起向觀景臺出發。祝赫以前還從沒專門早起看過日出,心裏其實有點興奮,只是他的興奮也是很少表現在臉上的。他一直走在隊伍最前面,聽見大家在後面邊走邊聊天,好像在讨論蘇武夷名字的由來。他偶爾回頭看一眼,見秦盼在走路時一直啃着幹糧,倒是沒見他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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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赫第一個到達了觀景臺,停下腳步回頭對大家說:“到了。”
在微亮的天色中,祝赫看到秦盼正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他從他的神色中看到了一種向往,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令他向往的除了那即将升起的太陽,會不會也有自己呢?
大家總算趕在五點鐘之前到達了觀景臺,東方有大片橘紅色的亮光在不斷蔓延,但太陽還未從地平線上升起。祝赫這時才感覺餓了,拿出帶在身上的面包墊墊肚子。一扭頭,發現秦盼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
這裏風大,還是小心別着涼了吧。祝赫從背包裏翻出那張小毯子,披到了秦盼身上。太陽快要出來了,可是秦盼睡得更沉了。
可別錯過了期待那麽久的風景。眼看太陽已經從群峰頂端冒頭,祝赫輕輕拍去秦盼的肩膀:“醒醒,太陽出來了。”
秦盼被他叫醒,揉了揉眼睛。此時金色的光華刺破了稀薄的雲層,勢不可當地掃除天地間的混沌。秦盼像是被這股蓬勃的力量所感召,從石凳上起身,面向朝陽燦爛地笑起來。
周圍響起一片歡呼聲,還有人喊道:“對着日出許個願望,一定能實現!”
祝赫是不信這些的,但秦盼顯然相信,還真閉上眼睛對着天邊開始許願。祝赫就站在旁邊,看見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讓那張秀氣的面龐也變得耀眼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五官已不再是印象中的一團稚氣,漸漸有了少年的棱角。
當時祝赫有些好奇他許下的是什麽願望,只是一直也沒有機會問過,不知道它如今是否已經實現了呢?
跟魯冰喬的聊天沒有再繼續下去。她畢業後在一家通訊公司工作,年初時被外派到了馬來西亞,如願去到了一個離家萬裏的地方。兩個人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不過時常會聊聊天,講講彼此的近況。
睡前,祝赫點開一條語音消息,聽到了一句不合時宜的祝福:祝你新年快樂!
祝赫早早地睡下了。今天才周三,還要再上兩天班才能迎來周末。至于今晚跟秦盼互道的明天見,明天真的還會再見嗎?
因為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祝赫每天不再需要早早起床出門。八點鐘到樓下買份早餐,可以很從容地一路走一路吃,在八點半之前到達公司完成打卡。現在天氣熱了,他更喜歡騎單車去上班,十來分鐘就能趕到。
省城比家鄉小城要大得多,早高峰時車流堵成了長龍。祝赫騎着單車敏捷地避開人流穿過路口,一路見到的都是每天上下班必經的最熟悉的街景。然而同樣的街景即使看過了千百遍,他也很難從中得到一種歸屬感。
忙完了一上午,平時一起吃午飯的同事早早就跑了,說是跟一個老鄉在外面約了飯,祝赫便自己一個人去了食堂。
拿完飯菜,他并沒有在人流中看到秦盼的影子。直到埋頭吃了一半,他聽見有人叫自己:“祝赫哥。”
祝赫擡頭,看見秦盼跟一個女生正在端着餐盤在找座位,剛好路過了他旁邊。
祝赫說:“這麽才晚來。”
秦盼笑道:“來早了要排隊嘛,現在人就少多了。”
最後秦盼跟同事在祝赫身後的那一桌坐下了。祝赫聽見他們在聊天,聽起來兩人還是校友,說了些學校裏的事,也不敢太放肆地吐槽了一下工作,還聊到了周末計劃。女生說周末打算回家,秦盼說他實習前剛回家待了一陣子,這周就不回去了。
秦盼口中的家自然不是指春井巷,祝赫知道他們一家子已經搬走好久了。
把飯吃完,好像也沒有什麽滞留的借口,祝赫端着餐盤起身,回頭跟秦盼打聲招呼:“先走了。”
秦盼沖他笑着點了點頭。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的關系大概将止步于此。各自屬于不同的樓層、不同的交際圈,僅在午飯時間有一點交集,而這點交集也會随着秦盼的實習結束而消失,他們又會變回躺在對方微信列表裏從不聯系的人。
當年住在一個巷子裏都沒有做成朋友,如今大概率也不會成為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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