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洪水滔天
洪水滔天
周三早上,秦盼總算從行政那裏拿到了自己的實習生工卡,這意味着他終于可以享受到夥食補貼,并憑卡在大廈食堂裏吃午飯了。
杜宇瑛樂滋滋道:“聽說這裏食堂的夥食很不錯哦。”
杜宇瑛是跟他一起進來的實習生,兩人都來自財大,還讀的同個專業,以前上大課時就打過照面,所以在同批實習生裏關系最為親近。
秦盼說:“可是全樓各個公司的員工都在那吃飯,會不會擠死了。”
“那不至于吧,不過排隊應該挺長的,我們可以晚點再去。”
“去晚了可能就搶不到好菜了。”
中午去了食堂,他們沒排太久的隊,也搶到了好菜,然而非常出乎意料地,他遇見了祝赫。
雖然他們一直留有對方的聯系方式,但這五年來基本處于失聯狀态。秦盼完全不知道祝赫畢業後竟是在省城工作,上班地點還跟自己在同一棟大樓。
在重逢的那一刻,秦盼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否失态了,他很努力地保持平靜,但內心早就波浪滔天。
祝赫約了他晚上一起吃飯,說是好久沒見了。他當然沒有拒絕。
到點下班了,他還在工位上磨磨蹭蹭。杜宇瑛路過問他:“都下班了,你還不走啊?”
“我再坐會兒。”
“活兒都幹完了,你坐在這裏是要表演加班嗎?”杜宇瑛好心提醒他,“現在可不興這套了,領導會覺得你沒效率的。”
秦盼尴尬道:“我不是。”
他只是在做去見祝赫前的心理建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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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一樓,電梯門打開,祝赫早已經等在那裏。秦盼裝作被工作耽誤了下班,一臉的抱歉。祝赫淡淡地說沒事,臉上不帶什麽表情。今天要不是他主動提出約晚飯,秦盼會以為他并不樂意與自己産生交集。
不過吃飯閑聊的時候,他發現祝赫比起以前還是有一些變化的。細說起來,大概是更有社交上的熟練感了。畢竟在外讀了四年大學,又入了職場,在人際交往上自然成長了不少,不再是當初那個吝啬開口的少年了,分別時甚至還會主動送他去地鐵站。
“明天見。”祝赫對他說。
“明天見。”秦盼也回道,心裏卻矛盾極了。
花了這麽些年,好不容易才把祝赫從腦海裏剔除,現在他卻突然闖進了自己的生活,又在心裏掀起波瀾。理性告訴秦盼應該離祝赫遠一點,可是誠實地說,他确實很想靠近他,那近乎一種本能。
但是轉念一想,人家還不一定樂意跟自己靠得太近呢,自己在這糾結半天,多少有點自我意識過剩了。畢竟他可沒忘記當年自家哥哥對祝赫做過什麽缺德事,祝赫厭屋及烏也是正常的。
第二天中午,秦盼還是跟杜宇瑛一起去食堂吃飯,又見到了祝赫,兩人客氣平淡地打了招呼。杜宇瑛好奇道:“那是誰?你這麽快就跟別公司的人交上朋友啦?”
“以前就認識的,小時候住在一個巷子裏。他在樓上越信上班。”
“那還是你發小了。”
“算是吧,不過他跟我哥哥玩得比較好,跟我關系也就一般。”
秦盼一直都知道,嚴格來說自己和祝赫甚至都算不上朋友。實習期間每天中午和他打個招呼,實習結束後又變回躺在對方微信列表裏從不聯系的人,這大概就是他們會有的全部交集了。
也挺好的,不是早就決心要把祝赫忘記了嗎?就連這段插曲本來也不該存在的。
然而到了下一周,祝赫突然開始在午休時間請他喝咖啡。
他只能把這理解為一種社交需求。祝赫大學畢業後來到省城工作,在這也沒有什麽要好的同學朋友,時間長了大概也會有點寂寞吧。而自己是他自小就認識的人,是他童年與少年記憶中的一部分,他當然會想要抓住這個昔日熟悉的夥伴。
這都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面對祝赫的邀請,他無法拒絕。
坐在咖啡店裏,他們聊着以前的事,買完咖啡卻懷念起當初祝老太做的糖水。秦盼想,祝赫應該只是想念外婆和春井巷了。
午休快結束了,他們拎着咖啡上樓。秦盼嘗了一口手裏的澳瑞白,味道還不錯。祝赫問他:“你那個好喝嗎?”
秦盼頓時就想起了五年前的一個雨天,那時祝赫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然後還和他交換品嘗飲料——用一種間接接吻的方式。
在忽然湧現的記憶裏,他有些不自在地說:“挺苦的。”
祝赫便要拿自己那杯還沒開封的燕麥拿鐵和他換。他婉拒了,祝赫卻強硬地把燕麥拿鐵塞給他,同時拿走了那杯澳瑞白:“不好喝就別喝了。”
秦盼也不再推辭:“那謝謝了。”
現在的祝赫是這麽體貼的人嗎?秦盼悄悄瞄一眼他手裏的澳瑞白,看來他等會兒又要含住自己含過的吸管了。
一連幾天,他們都在午休時一起下樓喝咖啡,互相聊些生活和工作上的瑣事。秦盼才發現原來祝赫也會說那麽多的話,或許是時間和經歷改變了他,或許是因為現在他把自己看做朋友了——而不再只是秦炎身後的附庸。
即使知道這很不應該,但秦盼還是無法克制地在這樣的相處中淪陷。午休成為了他每天最期待的時間,在祝赫再次提出約晚飯時,他也做不到拒絕。
然而祝赫的臨時加班讓晚上的約飯計劃擱淺了。即使沒有加班,今天也不是個适合外出吃飯的日子。一場暴雨在傍晚來襲,到點下班也回不了學校。秦盼和杜宇瑛一起點了外賣,鬼使神差地,他又多點了一份。
暴雨加上晚高峰,外賣等了很久很久才送到。秦盼發信息問祝赫吃晚飯了沒,那邊一直不見回複,估計還在埋頭工作中。
吃完東西,雨也變得小一些了。杜宇瑛出門帶了遮陽傘,說可以跟秦盼撐一把傘回學校。
眼見祝赫依然沒有回複消息。秦盼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不用了,你先回去吧。這傘也不大,一個人撐還能遮得住,兩個人撐就都得淋濕了。”
在事務所裏又坐了一會兒,秦盼鼓起勇氣給祝赫打去電話,問他吃過晚飯沒,自己這還有點吃的,需要的話可以給他送過去。
祝赫聽了便說要下樓找他,沒過多久就出現在了事務所門口,也不嫌棄他手裏那份冷掉的炒面,說可以回去熱熱再吃。
秦盼看得出來,祝赫應該挺開心的。來到省城工作的這一年裏,除了祝阿姨,大概再沒有人這麽關心他了。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今晚他才會邀請自己留宿他的租屋吧。
很沒出息地,秦盼又沒能拒絕,半推半就地跟祝赫上了出租車,來到了他租住在附近城中村的屋子。這裏不大,只有一張床——他在來之前就料到了。
祝赫作為邀請他來的主人,主動出門去幫他買來生活用品。他趁此期間幫祝赫加熱了炒面,還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間小屋子,沒有發現第二個人的生活痕跡。雖然他們從未聊過那個話題,但他知道祝赫現在應該還是單身。
還不如有對象了呢,就像當年一樣,好叫自己早點死心。
睡前關了燈,秦盼躺在祝赫的床上,身上穿着他的衣服,而他就躺在旁邊。秦盼被屬于祝赫的氣味包圍了。兩個人認識了十幾年,還從來沒有這麽親近過。
秦盼躺在黑暗裏,聽見外面的雨還在下,似乎永不會停。
他對祝赫的感情也像是一場雨,本以為它早就停了,留下的水跡也已經在歲月中逐漸消失無蹤。可這回又遇到他了才發現,這場雨其實從未停下,并且已在這些年裏積累下了滔天的洪水。
胡思亂想了一夜都沒睡好,但第二天秦盼還是被生物鐘準時叫醒了。祝赫還在睡,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自己還把一條腿架到了人家身上。
他第一反應就是要退開,可是轉念一想,這樣理直氣壯親近祝赫的機會,這輩子又能有幾次呢?他不想放手,除非祝赫推開他。
在晨光中,他湊近了去看祝赫熟睡的臉。現在的他有了幾分成熟氣質,比起剛剛成年時更加英挺迷人了。秦盼心動不已,嘴唇貼上他的側臉,輕輕吻了一下。
這時祝赫的鬧鐘響了,他吓了一跳,立刻做賊心虛地閉眼裝睡。祝赫關掉鬧鐘,把秦盼架在他身上的腿挪開,起床去洗漱了。
等秦盼也收拾好,兩個人下樓買了早餐,騎上共享單車一起去上班。秦盼想起高一那年的春夏,他和祝赫每天早上都一起騎車去學校。沒想到幾年過去,竟還有機會重溫了一次曾經的記憶。
昨晚沒約成的飯,今晚又再約。吃飯時秦盼誇祝赫租房的地段好,生活便利,上班不遠,周圍還有一堆美食,性價比極高。祝赫竟然建議他搬過來一起住,吓得他立馬拒絕了。
現在他們倆的關系都好到這個程度了嗎?祝赫居然這麽不拿他當外人。
可是秦盼不想、不能也不該再與祝赫靠得太近了,平時一起吃吃飯、喝喝咖啡就夠,要是再深入彼此的生活,他遲早要溺亡在那滔天的洪水裏。
這個周末,秦盼要搭祝赫母子倆的順風車回家。雖然此前他并沒有周末回家的計劃,但既然有個順風車,能蹭就蹭了,反正暑假裏大家都走了,他一個人待在宿舍也沒什麽事做。
周六晚上,秦盼洗完了澡躺在家裏舒适的大床上,突然接到了祝赫的電話。祝赫說來找他,馬上就到了,好像很急,但也沒說是什麽事。
秦盼心裏有點奇怪,還捕捉到了一個細節——祝赫在電話裏叫他盼盼,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對自己叫過這個昵稱了。
他換了衣服下樓去,在小區門口站了一會兒,聽見有奔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轉頭看去,竟是祝赫正朝他跑來。
他驚訝極了,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狼狽的祝赫——他的頭發在奔跑中被吹得淩亂,臉頰通紅,氣喘籲籲,額頭上還滲着汗水,開了口卻欲言又止,仿佛很緊張,完全沒有了慣常那副冷靜疏離的樣子。
秦盼心裏好奇到了極點,問:“祝赫哥,你找我是有什麽急事嗎?”
祝赫喉結滾動,終于開了口:“盼盼,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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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