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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他惜字如金,一身傲骨似磷火閃耀,威壓什麽的,他才不怕,反倒和江徽司比起了誰的氣勢更為淩人。

江徽司被他這一個字嗆得半天說不出來話,半日沒見,她差點忘了君懷傷有多毒舌,指望他說出點什麽,還不如指望季瀾海。

她目光投向季瀾海,語氣中帶着悄然的無奈,“你說。”

季瀾海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珠。

王夫怎能如此咄咄逼人,半分情面也不留給王爺,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男兒。

虧得王爺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卻單單只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

“奴才也不知其中緣由,将王夫送來之後,奴才便去忙別的事宜了,而後小厮前來禀報初伏被打了,奴才阻攔不住,只能在府中等您回來。”

江徽司聽到季瀾海的回答,無語的幾乎要吐血了,她收回之前的話,季瀾海有個屁的眼力見,他端的是個傻子,只會傻等着,任君懷傷在那裏淋雨受寒。

不知道他身上有傷嗎,何為主,何為仆,他是一點都分不清楚,她一個來自現代的人都知道下人不可以下犯上。

自己在外面上朝殚精竭慮,回來還要處理後宅的鬧劇,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

“為什麽不給君懷傷撐傘?”她問。

“啊?”

季瀾海懵了一下,遲疑道:“奴才剛才過來的時候雨下得不大,以為王夫會自己撐傘,所以就……”

江徽司忍不住扶額,君懷向來心高氣傲,自然不會開口叫人給他打傘,眼下最重要的,是給他撐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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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在本王身邊這麽久,這點道理都不懂嗎?”江徽司的聲音一貫的疏離淡漠。

“奴才明白。”季瀾海急忙應道,喚着院子裏的小厮,“觀隐,快去為王夫撐傘,再拿一條巾帕來。”

王爺是在心疼王夫,他千不該萬不該就這麽丢下王夫一人,也不知王爺會怎麽發落他。

觀隐聽到瀾海公公的呼喚,連忙應道:“是。”他匆忙地趕去為君懷傷撐傘,生怕耽誤片刻。

來到君懷傷身邊,觀隐作勢給他擦去頭上的水珠,卻被他側頭躲過,那眼神銳利如刀劍的狠戾,驚得觀隐不敢再動。

耳邊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江徽司想起來還有個人沒處置。

“初伏是吧,把本王的院子搞成這樣,既然你知道錯了,就出府吧,潇王府容不下你,至于君懷傷,本王回房再好好懲治。”

初伏徹底傻眼了。

他是潇王的貼身小厮,在府裏吃穿用度都比其他下人好,瀾海公公也把他當做侍君對待,只要動動嘴皮子就能過上好日子,他怎麽可能甘心離開。

可潇王心意已決,他沒有辦法改變什麽,只得聲淚俱下地哀求:“王爺,您息怒,奴再也不敢了,求您再給奴一個機會,奴保證以後一定盡心盡力侍奉好您和王夫。”

本以為王夫是個軟柿子,沒想到踢到了鐵板,僅僅是和王夫打了一架,就讓潇王生了這麽大的氣,要将他趕出府去。

若是他被趕出王府,這偌大的盛國,他能去哪裏?失去了潇王的庇護,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江徽司一臉冷漠,沒有半分憐憫。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動怒,以罰治人,倘若不罰得狠些,這臨浮院中,必将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她此番殺雞儆猴,正是為了告誡衆人,從今往後,誰若敢再怠慢君懷傷,必不輕饒。

下意識的,她萌生出護着他的念頭。

“帶下去吧。”說完她轉身進卧房,她要歇會兒。

侍衛們立即動手,将初伏拖走,而君懷傷,則被觀隐推回了屋裏。

“季瀾海,你這個月的俸祿沒了。”

江徽司冷冷抛下一句。

辦的事太次了,扣掉月俸以示警醒。

季瀾海感恩戴德,還好只是銀子沒了,不是命沒了,畢竟小命都沒了,還談什麽銀子,這種時候還是保命要緊。

他俯首道:“謝王爺開恩,奴才日後一定凡事以王夫為先。”

如今的情形,即便是傻瓜也看得出來王爺對王夫的偏袒,怎麽可能懲治王夫。

“本王要歇息了,都出去吧。”江徽司的聲音因為方才吹風而帶了點沙啞,也是無法忽視的清冷。

“是,王爺。”季瀾海領着屋裏的小厮退下,貼心地關上房門。

一轉頭,君懷傷還是濕淋淋的,發梢還在滴着水。

她嘆了口氣,步履虛飄地走過去遞了手帕給他,“你也想像我一樣病殃殃的嗎?”

君懷傷接過手帕,擦拭着自己頭上的雨水。

偏生他就是個傻瓜,完全沒有發現江徽司對自己的偏袒,只是覺得江徽司脾氣暴躁,容易發怒,靜靜地等待着她要如何懲治自己。

江徽司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為什麽打初伏?”

君懷傷沉默着,沒有回答。

院中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他做的,只不過,他确實打了初伏一拳。

那個小厮一進屋就給他立規矩,辱罵他是殘廢,又往他臉上潑茶水,将他推到院中淋雨,還伸出手想碰他的腿。

他忍無可忍,就輕輕對着那個小厮的臉打了一下,牙掉了之後那個小厮開始解發佯狂,摔花盆、扔凳子、砸假山。

等潇王的太監來了他就爬到地上哭,大概是腦子患有某種隐疾。

江徽司徐徐走到櫃子前翻翻找找,嘴上不自覺道:“如果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

“和你說有用嗎?”君懷傷沉聲道。

她站在頂箱櫃前,一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模樣,實在是可恨,虛僞的外表下,藏着一顆陰毒狡詐的心。

一只披着人皮的狐貍,他沒有任何想和她說的話。

“罷了,你去屏風後面換身衣裳吧。”江徽司精心挑選了一套合乎自己審美的衣袍與披風,君懷傷剛淋了雨,得多穿點才行。

君懷傷的耳垂倏地紅了起來,她手裏還拿着條亵褲,她怎麽能這樣,簡直是有傷風化。

混賬!登徒子!不要臉!

江徽司看了看拿着的亵褲,猛然想起了什麽,才意識到不妥,尴尬地咳了咳,收回手,将亵褲放到衣袍裏。

氣氛沉默了片刻,君懷傷奪過衣袍,挪着輪椅到屏風後面,自己換起了衣物。

江徽司緩步走向桌邊,将油布包裹着的糯米紅棗糕展開,整塊的切糕幾乎占據了半個桌面,被切成多個片狀,散發出濃郁的糯米香。

只有甜絲絲的美食才能治愈她心中的疲憊,讓她在陌生的塵世中尋得一絲慰藉。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夾起一片糯米紅棗糕放入口中,軟糯的口感和微甜的棗香讓她眉宇舒展。

這般時候,她索性将一切思緒抛諸腦後,全身心地放空。

她不是什麽潇王,她就是她自己。

君懷傷換好衣物出來時,看到的就是江徽司一臉滿足地吃着切糕的場景。

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句詩詞,淤泥不染清香在,清漣搖曳不妖嬈。

此句寓意高潔脫俗,怎麽能與她相提并論?潇王舉止輕浮,言辭鄙俗,實實不配與蓮花相提并論。

江徽司擡起眼眸,瞧見他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怔,心中有如驚濤拍岸,瞬間卷起千層浪。

玄色中袍細布絲綢,滑若淵水,前襟處繪有靈獸戲耍于雲間,衣襟領口沿以銀線勾勒,如霜邊鑲嵌,映襯得人傲骨淩霜。

更疊一層,為沛然若水廣袖披風,其邊緣用銀絲巧奪天工地縫制,雲紋間或呈獸面,或化仙鶴,彷佛離地升空,又如氣吞山河。

但他卻坐在輪椅上,讓人感到惋惜,她想看到他重新站立起來的模樣,那該是何等的風華絕代。

糯米紅棗糕停滞在半空中,江徽司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覺得心生愧疚。

後宅發生的事不能怪他,他行動不便,站都站不起來,又怎麽會惹是生非,是她管教不嚴,致使下人們大膽妄為,惹是生非,如今也是她該檢讨的。

在古代,人人平等是癡人說夢,虛無缥缈,她身為王爺,自當多行使王爺的權利。

“死病秧子,看什麽看。”君懷傷眼神中明顯帶了些怒氣,對江徽司的視線很是不滿,手探進袖口攥住了那塊碎玉。

“有用,過來陪本王吃塊糕。”

江徽司将糯米紅棗糕擱到桌上,緩步走到君懷傷背後,俯下身子,纖細的手指搭在他的輪椅把手上,稍稍用力,推着他走到桌邊。

君懷傷一時沒反應過來江徽司說的有用是什麽,當他緩過神來,就已經被帶到了桌邊,江徽司也坐到了他身邊。

她的聲音輕輕的,混在糯米紅棗糕的香氣中有些模糊,卻又清晰得叫人屏息凝神。

暴虐成性的潇王還會扮作溫柔模樣,真稀奇。

明窗被寒風吹開,簾卷春風,雨點從窗子裏打進來,溫度也随之下降了些許,有些濕冷的空氣讓江徽司不禁打了個寒顫。

君懷傷的情況似乎也不太好,他緊咬牙關,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臂,身軀微微顫抖着。

春寒料峭的時節,雨水紛紛,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折磨。

他腿疼,塗抹藥膏後尚可忍受,但今日在雨中淋了許久,疼痛陡然加劇,更勝往常千百倍,早已超出了常人所能忍受的極限,讓他備受煎熬。

江徽司注意到君懷傷的異樣,起身問道:“你哪裏不舒服嗎?”

君懷傷面容蒼白,眼神恍惚,嘴上還是不服輸地說道:“我舒服的很,用不着你假好心。”

江徽司聽了,眉頭微微皺起,這人真是嘴硬,都這樣了還不肯承認。

“你臉色不太好,本王去關窗,待會讓季瀾海找大夫過來。”

她話沒說完,被冷風吹得腳下一軟,重重跌在了君懷傷身上,本就粗制濫造的輪椅哪裏經受得住突如其來的沖擊,剎時失去了控制,兩人翻倒在地。

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就和君懷傷滾成一團,把人壓在了身下。

君懷傷面色凝重,艱難地撐着地面,因為雙腿和腳筋都斷了,他使不上半分力氣。

“潇王,你這是打算和我一起同歸于盡嗎?”

“別瞎說,本王只是不小心。”

江徽司掙紮着想要起來,卻怎麽也起不來,她的腳踝陣陣刺痛,似是扭傷了,難以動彈,“我的腳好像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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