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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聳入雲的峰巒間,坐落着一座寺廟。

沿那險峻的山路拾級而上,但見朱牆碧瓦,琉璃瓦金頂上懸金書匾額,書有“秋渡寺”三個大字,閃着金光。

寺廟深處,鐘聲悠遠,數株參天古柏,蒼勁挺拔,山風呼嘯,松濤陣陣,香客紛至沓來。

自上次君懷傷罵江徽司有疾,已然過了三日。

這三日的行程可稱得上是極為順暢,無霾無雨,道上所遇行人亦是稀少。

料想傅蘭刺殺失敗,短時間內應不會有第二次伏擊。

“謝大人,您真是體力旺盛,走了這麽久都不見累。”

江徽司雙腿發軟,這上山的臺階足有幾千級,她覺着自己恐怕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山頂。

反觀謝蘇荷,雖然看起來沒什麽力氣,文文弱弱,走起路來卻是毫不含糊。

謝蘇荷宛如清澈的長流,氣息平穩,沒有一絲紊亂,有條不紊地拾級而上,還有閑暇欣賞山上的美景。

當她一轉頭,看見那張紙白的臉時,腳步都被寒氣凍得激靈。

她忙擡手去扶,“殿下,還是讓護衛背你上去吧。”

江徽司貓着腰喘了口粗氣,向她擺了擺手,說道:“別,不妨事,本王只是稍微有點累。”

她望向臺階的另一端,季瀾海正立在君懷傷身旁,幾名護衛輪流擡着他的輪椅上山。

季瀾海時不時地叮囑:“仔細些,莫撞到了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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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擡得高低不平,要将王夫晃暈了不成?”

“這裏滑,當心別摔着王夫。”

江參棠簡直是一介狗才,狗輩之中的極品。

秋渡寺地勢險峻,風袅山聳入雲霄,是想累死她們幾個老弱病殘?

光是上山就足以折騰一番,還要在殿中跪着祈福三日,更別提君懷傷的腿如何能跪拜祈福。

明擺着就是誠心刁難,不把她們疼死累死,她便不痛快。

謝蘇荷适時遞了水囊,“喝些水,稍作休憩。”

她溫言謙恭,禮數周全,笑意微漾,身軀修長玉立。

江徽司直起身接過水囊,飲了一口,抹去臉上的薄汗,眼眸一如既往地泛着冷意,“謝大人,休憩就不必了,咱們還需趕在午時前進入廟中。”

為何要趕在午時前進入廟中?

因為她要吃午飯。

謝蘇荷自然不會想到此節,見她不緊不慢,神色淡然,心中對她的看法有了些許改觀。

這潇王娶夫之後,倒是變了不少,昔日脾氣暴躁,走到哪裏都需要人攙扶的性子,如今卻是這般利落灑脫。

想不到娶了夫郎,竟能給人帶來如此大的變化。

“殿下為百姓謀福祉的心意,蒼天定能看見。”

江徽司淡淡颔首,心中卻是白眼一翻。

什麽為百姓祈福,她才不信江參棠有此等善心,她專橫獨斷,眼中從無蒼生。

謝大人有謀略卻出塵不染,對她照拂有加,而且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好官。

她應是盛國男兒們擠破門檻都想嫁的女子。

不像自己,弱不禁風,風吹便倒。

她搖頭失笑,卻不知在君懷傷的心裏,她才是那個人人都想嫁的女子。

兩人複行臺階之上,江徽司咬緊牙關堅持着,終在趕午時前一刻抵達秋渡寺正門。

宏大的寺廟外,人來人往,數位老僧在門口相迎。

“阿彌陀佛,見過潇王殿下,見過謝大人。”幾位僧人雙手合十,躬身施禮。

江徽司雙手合十還禮,低聲詢問道:“敢問大師,現下何時可入寺中?”

謝蘇荷揖手回禮,神色恭敬,“有勞大師。”

“老衲已在此等候多時,請殿下與謝大人等進入寺內歇息。”住持于前方引路,率領衆人入寺。

“善哉善哉,殿下和謝大人一路辛苦了。”另位老僧慈眉善目,伸出手來,“阿彌陀佛,有請。”

二人向老僧致謝,随她步入寺門中。

江徽司回首,目光掠過君懷傷,他正兀自挪動輪椅,季瀾海在旁相勸,大概是惹到他了。

穿過第一進院落,越過大殿與寺堂,就是禪房所在。

秋渡寺規模宏闊,院落亦甚佳。

時值四月,滿院梨花盛放,一片潔白之色,清風拂過,花瓣飄灑,恰似漫天飛雪,美不勝收。

湛藍池水,倒映碧落晴霭,閃閃波光,煞是動人,池中錦鯉,五彩斑斓,悠然自适,更添禪院生趣。

一片梨花飄渺,翩然落入池中。

剎那間,引得成群錦鯉競相躍出水面,嬉戲追逐,攪動一池春水。

池邊小沙彌見狀,唯恐花瓣為水侵潤,玷污佛門清淨聖地,遂急将花瓣從水中打撈出,置于籃中。

如果不用刻意僞裝妻夫不睦,她便可以折取一枝梨花給君懷傷。

他平日裏面目嚴峻,恍若不屬于這塵世,可在收到花時,那張俊朗的臉龐會罕見地浮起紅暈。

“殿下也愛花?”謝蘇荷看江徽司觀梨花出了神,駐足不前,忍不住開口相詢,打斷了她的思緒。

江徽司聞聲回神,當即矢口否認:“不是,本王是想……”

話至中途,她又改更道:“本王是略喜花卉。”

謝蘇荷抿嘴一笑,道:“殿下也鐘愛花卉,可見殿下是富有雅趣的雅士。”

被突然誇贊,江徽司頓覺有些不自在,她實非雅士,不過想折取一枝花予君懷傷罷了。

她淡淡答道:“謝大人過獎了。”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小沙彌忽地驚呼一聲:“哎呀!”

江徽司與謝蘇荷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小沙彌,只見她手中的竹籃傾覆在地,花瓣散落得四處都是。

小沙彌慌忙撿拾花瓣,連聲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我不是故意的。”

“殿下,我去搭把手。”謝蘇荷朝小沙彌所在之處行去,幫她一起撿拾花瓣,舉止儒雅似仙鶴。

住持與老僧紛紛上前相攔,口中念道:“阿彌陀佛,謝大人是貴客,請到禪房歇息,這裏讓小沙彌自己來打掃即可。”

趁着無人留意她,江徽司悄悄地溜到了君懷傷的面前,小聲問道:“季瀾海去哪了?怎麽讓你自己挪動輪椅?”

“他往茅房去了,不必喚他,過于吵鬧惹人心煩。”君懷傷眉頭緊蹙,面色深沉,眸中玄墨暗湧。

“他這人就是話多,你要是不想聽,就叫他閉嘴,就說是我的命令。”

江徽司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擔心君懷傷憋悶,好心讓季瀾海陪他閑談,沒想到好心卻辦了壞事。

她問道:“那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推你?”

君懷傷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的深幽稍解了幾分,眉頭舒展道:“不必了,別被她們看到了。”

“那你想不想要花?梨花。”她仍有些不放心,說完後指了指梨樹枝頭。

梨花暗藏離別之意,哪有女子送男子梨花之理,不知她是想為自己送別,還是要與他離別。

再則梨花色調太過慘白,如喪白事一般。

他身軀一震,劍眉擰得更緊,心在瞬間跌至萬丈深淵,低聲道:“我不要,無論何時都不要。”

江徽司不知自己何處得罪了他,看着他面露愠色,倨傲的樣子,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她垂眸向他的面孔靠近,把他當作是孩童一般輕聲安慰着,“好,那我不送你了。”

梨花不是挺好看的嗎,他不要便不要了,何故生氣。

難道是不喜歡梨花,亦或是不喜歡她,又或是二者皆有?

江徽司輕輕退了數步,與他相隔一定距離,昂首望向池畔的梨花,盛放如雪,輕柔如雲,清香缭繞,引人遐思。

謝蘇荷踱步而回,溫潤端方,朝着她言道:“殿下,拾掇停當,前往禪房吧。”

江徽司微微颔首,扭頭撇了君懷傷一眼,邁開步子,“謝大人,咱們走吧。”

禪房中,齋飯已布置妥當,白瓷碗碟擺放地井然有序,屋內檀香袅袅,周側鋪滿蒲團,衆人落座。

她眼尖地發現他正坐在另一張小桌上,怎麽女子和男子還需分桌而食?在潇王府時,他們也未曾分桌。

她按捺住心中的疑問,裝作一派平靜自然的模樣。

住持宣讀祝禱詞,誦經祈福,片刻道:“阿彌陀佛,幾位貴客,老衲多有招待不周,萬望見諒,還請各位施主慢用。”

展眼望去,潔白的瓷盤中,盛放着幾道清淡普通的素菜。

江徽司向來并不挑食,此情此景,不禁讓她想起了在潇王府中的日子。

那日,君懷傷親手為她做了一碗素面,那碗面素的不能再素了,卻也承載了兩人之間的溫情。

思緒流轉,她又憶起了青石村裏的溫存,盡管兩人之間始終隔着一道無形的鴻溝,但那份溫存卻是真實的,令人懷念不已。

只是,他終究還是不喜歡自己。

江徽司曾以為,他至少會對自己動了一絲絲的喜歡,然而事實卻告訴她,這一切都不過是她自己的癡心罷了。

她長舒了一口氣,目光轉向了坐在對面小桌的君懷傷,他面色陰沉,似是對着素齋毫無興趣,手中的筷子也不曾動過。

江徽司暗自思忖,莫非他是因為方才梨花的小插曲而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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