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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四月,時光飛逝,轉眼已過三日。

秋渡寺門前的梨花盛開,素潔淡雅。

住持與老僧們立于寺外,手中佛珠輕撚,口中誦念經文,為即将遠赴楚州的潇王及謝大人送上離別的福祉。

江徽司身着绛紅色刻絲廣玉蘭紋錦袍,蒼白的面容上卻帶着幾分病态,眉眼間掩不住倦怠,身形瘦削,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吹倒。

自從得知李泊栖死了,她便一刻都不得閑,每天睜開眼,腦海中便浮現出範家案該如何翻案,該從何人入手重新調查。

成日憂心忡忡,殚精竭慮,唯恐有所疏漏。

一行人登上馬車,在衆侍從的護衛下,啓程遠去。

“聖旨到——”驀地,一聲尖銳的喊聲穿透雲霄,衆人紛紛自馬車中走出,轉頭望去,只見一名嬷嬷手持明黃色聖旨,疾步而來。

江徽司心中一緊,随即與衆人一道跪地接旨。

不出意外,江參棠這厮又要弄幺蛾子了。

“奉天承運,皇帝诏令示下:敕令潇王江徽司,即刻攜其夫返回盛京,參加宮中盛宴。欽此。”

“謝陛下。”江徽司起身雙手接過聖旨,嘴角噙着冷笑,“夏嬷嬷,不知陛下舉辦的是何等盛宴啊?”

夏嬷嬷無故感到陰風襲來,有一股詭異的氣息掠過她的脊背,“殿下不必客氣,是大都督回京了,陛下定是念及您與大都督許久未見,特意舉辦宮宴,讓你們能夠團聚。”

什麽大肚肚回京了?

誰回京與她有何幹系,折騰她與君懷傷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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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徽司耳朵裏像塞了驢毛,眼底不屑一顧,“如此盛情,本王若是拒絕,豈不是辜負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她頓道:“楚州之事尚未處理,本王與謝大人還需處理幾樁棘手之事,不知是否能夠延期前往?”

一月期限原便如白駒過隙,眨眼即逝,路途遙遙,更何況途中遭遇行刺,後又祈福耽擱,已浪費不少時日。

如今卻又要求她速速返京,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分明是想要了她的性命。

夏嬷嬷聞言,笑容收斂,正色道:“殿下,老奴奉旨而來,還請您莫要為難老奴,這宮中盛宴,亦是為了預賀楚州之事順利,還望殿下以國事為重。”

好一個國事為重,真是狗仗人勢壓死人。

“既然是皇命,豈有不遵之理。”江徽司臉色愈白,輕咳幾聲,竟吐出一口鮮血。

“夏嬷嬷,本王并非故意為難你,只是楚州之事迫在眉睫,大都督剛剛回京,路途勞頓,本王也不好與之相見。”

“不如這樣,等大都督休息好了,再定下宮宴之期,如何?”

謝蘇荷見潇王吐血,大驚失色,潇王本就身體虛弱,又如何能經受得起這番奔波勞碌。

她上前拱手施禮,言談溫潤道:“夏嬷嬷,潇王殿下身體抱恙,無法即刻動身,不如請陛下寬限時日,待潇王病情好轉再回盛京。”

夏嬷嬷油鹽不進,任憑潇王氣色是如何差,在她眼裏也無半點動容。

于她而言,天子禦令猶如泰山一般,孰輕孰重,她自然知曉。

“謝大人,還請您明白,老奴這也是為了潇王殿下着想,您說是不是?”

此話一出,謝蘇荷也無言以對。

皇命難違,就算她身體再怎麽不适,也不能抗旨不遵。

想罷,江徽司握緊手中的聖旨,微微咬牙,虛弱的聲音在梨花飄落的春日中顯得格外清冷。

“夏嬷嬷,本王明白你的難處,本王會遵從陛下的旨意,即刻回京。”

“殿下言重了。”夏嬷嬷恭敬地行禮,“既然殿下如此識大體,老奴在此祝殿下一路順風,盡早回京與大都督團聚。”

“多謝夏嬷嬷關心。”江徽司用手帕捂住唇角,眸光微冷,“本王不會讓陛下失望。”

“那就恭候殿下了。”

江徽司冷笑一聲,不再多言,轉身登上馬車。

臨行前,她朝着謝蘇荷托付,“謝大人,楚州水患一事,就勞煩你費心了,本王先行回京了。”

她回首看着身後的謝蘇荷,盡管心有不甘,但還是勉強露出一抹笑意,輕聲道:“都交給你了。”

多年合夥共事,謝蘇荷心中終是不忍,眼見潇王身體狀況,如此長途跋涉,于其身體必然構成極大負擔。

“殿下放心,我定當盡心盡力,将楚州水患處理得井井有條。”

看着謝蘇荷信誓旦旦,她心中稍稍松了口氣,這趟回京兇險重重,不知能否安然度過。

謝蘇荷見潇王踏上馬車,心中忽生幾分憂慮,潇王身體狀況日漸衰弱,此次回京,前途未蔔,她怎能安得下心。

馬車緩緩駛動,沿着大道朝着盛京進發。

江徽司上了馬車就把聖旨抛到了長桌上,頭也不回的将身子縮進了馬車裏的軟墊中,閉目養神。

為了找到範家冤案的證據,她實在太累了,如今又被一道聖旨召回了盛京,回去後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馬車內一片沉寂,唯聞車輪輾過路面的輕微聲響,不時夾雜着外間低沉的風聲。

宮宴無非是那些權貴與大臣們争權奪利,爾虞我詐的場面罷了。

君懷傷收起聖旨卷好,他在馬車裏對外面的事情了然于胸,自然知曉江徽司的疲憊與不情願。

透過簾子的縫隙,他看到遠處,梨花盛開如雪,飄零在春風中,潔白似夢。

江徽司想到了什麽,睜開眼睛,拍了拍君懷傷的手背,“放心吧,我沒事。”

可是君懷傷卻能清楚地感知到她正在強顏歡笑,她身上難以掩飾的疲憊讓他不由得難受,心裏像被梭子蟹夾住了。

一下又一下,疼得揪心。

偏他也不懂得如何勸慰人,只能學着她過去的做法,伸出雙臂環抱住她的腰肢,将頭靠在她的肩上,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冰冷的身體。

他一聲不吭,卻将滿腔憂慮,皆凝聚在眼神裏。

江徽司有些意外,意外他竟會主動抱她,兩人靠的很近,呼吸相聞。

“回京後我們會面臨很多困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君懷傷沉聲應道,手臂收緊,将她攬得更緊。

他熱血上頭,不顧廉恥,說出了在他有生之年最為放縱且逾越禮教的話,“我們把洞房圓了吧。”

江徽司幾乎是瞬間就推開他,“君懷傷,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她臉上泛起一層薄怒,耳尖卻燒了起來,似夕照下的晚霞,燒得火紅。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刻,他會突然說出如此荒誕不正經的話來。

“我沒胡說,我是認真的。”君懷傷反應極快,手撐在車廂上才不至于摔倒,眼中滿是執拗,“我們是妻夫,為什麽不能行周公之禮?”

“因為我們是盟友。”江徽司微垂眼眸,心頭思緒萬千。

眼前之人不惜一切來安慰她,可是,這樣的方式她無法接受,除非他們當真兩情相悅,否則君懷傷未來一定會後悔。

“盟友?”君懷傷笑了起來,那笑容中透着一絲自嘲,卻又帶着難以言喻的苦澀。

他以為江徽司是喜歡自己的,但她并沒有,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多情罷了。

此刻,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她一直不願同他圓房。

江徽司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心頭頓時生出幾分愧疚,輕問道:“你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君懷傷搖了搖頭,“你說得沒錯,我們只是盟友。”

他的話聽起來像是一種讓步,江徽司認為他願意退讓,便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并不是不願意,只是覺得這樣對你不公平。”

她自然心系君懷傷,也渴望與他成為真正的妻夫。

然此事并非她一人所能左右,她須得等待君懷傷亦鐘情于她,無需如她對他的喜歡那般強烈,十分中有八分情意足矣。

“方才一時情急,不小心推了你,可有弄傷你?”她問道。

她的舉動有些大,險些害他摔倒,怕會傷到他。

君懷傷目光躲閃,難以正視江徽司,掩飾着自己的狼狽,低頭含糊其辭道:“無礙。”

他是殘疾之身,卻仍不知廉恥,妄想與她結為妻夫,實乃可笑之至,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她未将他縛起來沉塘,已是仁至義盡。

“君懷傷,怎麽了?”江徽司不解他的心思,側着頭伸出修長的手,撫上他的臉頰,認真地望着他的眼眸。

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種異樣的情緒,如同深淵般不可窺探,叫人無法看透。

可她能夠肯定,那并非是憤怒或怨怼,而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絕望。

君懷傷是個風骨峭峻的人,自尊心很強,她擔心他會因此受到傷害,便輕聲安撫道:“你不要多想,我就當做沒有聽到你剛才的話。”

君懷傷喉嚨一哽,紅了眼睛,心底那股苦澀再也也壓抑不住。

他聲音低啞地問道:“難道,只因我是個殘廢,就不能得到你的憐愛嗎?”

江徽司心中刺痛,他怎能如此自輕自賤,她不想聽他繼續說下去,便一把将他扯進懷裏,緊緊抱住。

“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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