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婚禮

婚禮

陸雲恒知道并不奇怪, 南城黃金地段的大屏,從一周前滾動播放溫書渝和江淮序的婚紗照。

雙方父母不在乎低不低調,只想将喜事傳遞出去。

得益于大屏的投放, 陸雲恒從網絡平臺上刷到了視頻。

評論裏全在誇贊他們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更重要的是, 剛剛江淮序特意發了一份請柬給他。

【歡迎老同學前來參加我和魚魚的婚禮, 恭候您的光臨。】

看到這個時間點,陸雲恒明了, 婚禮即将開始,怕他搶親。

雄性激素作祟,即使人不喜歡, 但也要炫耀一番。

陸雲恒秒速給江淮序回消息,【沒辦法祝你們新婚快樂, 即使是湊合的婚姻,對魚魚好點。】

湊合?對魚魚好點?

陸雲恒哪兒來的立場說這些話?

江淮序壓着一股氣, 【魚魚是我老婆, 自然會對她好。】

陸雲恒:【別因為其他女孩讓她難過、讓她傷心。】

江淮序:【我不是你,不會抛下魚魚, 更不會讓她受傷。】

最後一句話,戳中了陸雲恒的心肺,對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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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休息室裏, 溫書渝瞥了一眼手機的好友添加請求,按下鎖屏鍵。

他哪有資格來祝福, 連前任都算不上的一個人。

電話再次響起, 是江淮序打來的, 溫書渝滑動接聽, 聽筒裏傳來一句輕聲詢問。

“魚魚?”

“啊,怎麽了?”

聽到熟悉的清冷音色, 以及旁邊沈若盈和時予安的聊天,江淮序放下了揪起的心。

江淮序閉上眼睛,随口答道:“沒什麽,按錯了。”

“噢,那我挂了。”神經兮兮的,溫書渝沒有當成一回事。

11點25分,婚禮即将開始。

江淮序站在空曠的舞臺上,目光緊緊鎖住前方的大門。

每一秒的焦慮,勝過往日的千分萬分。

當下的折磨,如入虎口,瀕死一般。

他害怕溫書渝逃婚。

緊張、興奮各種情緒交織,江淮序昨天一整晚沒睡,剛剛眯了一小會兒,做了一個夢。

夢到他現在得到的一切,只是虛幻。

夢到陸雲恒回來搶親,夢到溫書渝果斷摘下頭紗,牽着陸雲恒的手走了。

陸雲恒不忘回過頭嘲笑他,“看到了嗎?魚魚只愛我。”

太可怕的夢,江淮序猛然驚醒,額頭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夢在作祟,激活了內心的不安全感。

突然,前方大門緩緩開啓,溫書渝出現在聚光燈下。

江淮序特意挑選的歌曲,在會場內播放。

“老街裏跑過一圈,當周游天地,回來能講三百個傳奇,春和秋,雪和雨,排成小四季,兩個人,翻開書,沒找到顏如玉。”

踏着歌聲,溫書渝要成為他的新娘了,夢裏發生無數次的場景,終于要成真。

從他确定喜歡溫書渝的那天起,夢想的婚禮,終于成真。

“我有滿懷歡喜,只除過世界太擠,頭頂月,眼中你。”

歌曲結束,身着潔白婚紗的溫書渝走到江淮序的面前。

江淮序自然而然地牽起溫書渝的手掌,如同小時候帶她去海邊玩,怕她滑倒,緊緊牽緊她。

溫書渝餘晖一瞥,男人身着黑色的筆挺西服,硬朗的輪廓間自帶清冷的氣質,眉宇方又可見淡弱的喜悅。

司儀:“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是最适合形容新郎新娘的詩,讓我們來看一看他們的故事。”

視頻中,出現了許多溫書渝未曾見過的照片,她的背影、她的側顏。

什麽時候拍下的,溫書渝渾然不知。

在這個故事裏,江淮序和她感情甚篤,青梅竹馬,修成正果。

專業公司的确不一樣,毫無感情的兩個人,竟然可以做出這麽唯美的愛情故事。

她都要相信了。

華麗的水晶吊燈亮起,溫書渝仿佛置身于花海中,空運而來的玫瑰、繡球鋪t滿了整個會場,簡直是莫奈花園的現實版。

顯示屏兩側是整面的蝴蝶花牆,渝&序。

兩盞巨大的蝴蝶燈,在花叢中翩翩起舞,仿佛淪陷在夏日浪漫中。

江淮序偏頭問:“滿意嗎?老婆。”

溫書渝點點頭,“還不錯。”

視頻結束,司儀:“接下來交換戒指,悄悄透露一句,婚戒是新郎為新娘特意設計的哦。”

伴娘時予安端上一個托盤,裏面放着一款魚的戒指。

主鑽是一顆和鴿子蛋一樣大的綠鑽。

是她喜歡的顏色,記得是前年拍賣會江母拍回來的。

對戒已經很用心了,結果還有主戒,一個理工男,哪裏來的設計靈感?

将戒指緩緩推進對方的無名指,禮成。

司儀:“到了萬衆矚目的環節,新郎新娘接吻。”

江淮序攬住溫書渝的腰窩,低頭緩緩向溫書渝靠近,如曾經的夢。

熟悉又清隽的面容,向她靠近,差點要親到的時候,溫書渝頭偏了一下,江淮序的薄唇從她的臉頰擦過。

如蜻蜓點水的溫熱觸感,轉瞬即逝。

她還是做不到。

她嘗試過,努力過,終究失敗了。

江淮序貼着她的耳朵,嗓音微沉:“江太太,你不乖。”

溫書渝手掌搭在江淮序肩膀,保持借位接吻的姿勢,從容地說:“江淮序,逢場作戲而已,別太入戲。”

“如果,我說不呢。”

不知何時,江淮序的手掌從溫書渝的腰窩移至後腦勺。

不經意間,滾燙的唇順着氣息即将将她覆蓋。

戛然而止,江淮序的唇停在她唇前一厘米的位置。

一剎那的怔然,心髒漏了半拍,溫書渝條件反射後退,卻被緊緊箍住。

不得不直視江淮序。

察覺到溫書渝的抗拒,江淮序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嘴角露出一抹暧昧的笑,“乖一點,魚魚,再動,就真的親到了。”

下一秒,江淮序墨黑的眸夾着笑,似笑非笑地說:“還是說,你想我真的親你。”

溫書渝睫毛顫抖,“怎麽可能,接吻又不好玩。”

江淮序追問:“你接過?”之前問過一次,再次确認。

溫書渝揚唇笑了一聲,“當然,經常的事兒。”

會場裏空調調的極低,剛進來甚至立起汗毛,而溫書渝手心冒汗,氧氣被眼前的男人汲取。

被人盯着,溫書渝無法集中注意力,借着微弱的燈光,用餘晖仔細觀察她的老公。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朗若清月的面龐,睫毛濃密而黑,根根分明,神情專注又認真。

時間按了慢速度,溫書渝頭腦愈發昏沉,暈在清冽的木質香中。

臉頰滾燙,溫書渝呼吸急促,摸摸嘴唇,唇上似乎殘留着他的木質香氣。

她的脈搏亂跳,江淮序抿了下唇角,嗤笑一聲,“怎麽,第一次和男人靠這麽近。”

溫書渝嗔他一眼,不甘示弱,“空窗一段時間,很久沒親罷了。”

“我幫江太太回憶一下?”江淮序倏然再近一分。

溫書渝伸出手,小幅度攔住,“不需要。”

舞臺下方的人以及舞臺側邊的伴郎、伴娘,均以為他們是真的接吻。

周杭越:“這倆人,真親啊。”

時予安:“我可憐的閨蜜啊,初吻就這樣沒了,”

周杭越:“她和陸雲恒呢,沒談過?”

時予安白了一眼周杭越,不想搭理他,一個傻子。

漫長的婚禮終于結束,溫書渝在化妝室卸妝。

沈若盈幫她拆掉頭上的花,“聽說傅清姿在家哭的好慘啊,小公主出去旅游去了,就沒來。”

早上5點爬起來,到下午2點,溫書渝累的手指頭都擡不起來,恹恹地說:“傅清姿就是任性了點,人還是很好的,江淮序怎麽不選他呢。”

時予安拿起卸妝油,開始八卦,“魚魚公主,接吻的感覺怎麽樣啊?”

溫書渝咬了一口巧克力,憤憤地說:“不好,很爛很差。”

又沒真的親到,還不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對話恰巧被門外的三個人聽到,宋謹南和周杭越互相看了一眼,打趣江淮序,“說你吻技不行,哈哈哈。”

周杭越拍拍江淮序的肩膀,“不不不,不是不行,是很不行。”

聒噪,江淮序睨過去一個狠厲的眼神,“聽到了,不用你倆提醒。”

沈若盈眼神示意溫書渝,後方有人。

溫書渝透過鏡子看到一雙大長腿,慢慢向她靠近,揚起聲音,“本來就爛,還不讓人說嘛。”

其他四個人有自知之明,互相遞了眼神,悄悄退出了休息室。

休息室陷入尴尬的安靜境地,江淮序脫去了西裝,穿着簡單的白襯衫。

斯文敗類的氣質體現的淋漓盡致。

江淮序俯下身,下巴挨住溫書渝的肩膀,“比不得江太太,身經百戰還如此的生疏。”

沒親到,還來嘲諷她。

他的氣息如同在舞臺上一般,灼到她的脖頸,溫書渝猛然站起來,與江淮序拉開距離。

生怕他惱羞成怒,趁人之危。

江淮序直起身摩挲袖扣,凸起的小魚款式,淡漠強調,“放心,不會親你。”

溫書渝嘟起嘴巴,“哦,畢竟這是我的……”

緊急止住話頭,我的初吻,不可以随便給出去。

江淮序問:“你的什麽?”

故意激她,想親耳聽她說答案,周杭越已将時予安的原話告知。

和陸雲恒在一起那麽久,接吻都沒接過,玩過家家嗎?

溫書渝洩了氣,“沒什麽。”

都是逢場作戲,誰都不比誰高貴。

晚上是兩家家宴,要回老宅,婚宴喝了酒的緣故,由司機開車載他們。

街道旁的梧桐向後退散,夏季的陽光灼熱似火,被層層的樹葉過濾,蟬在樹上鳴叫。

溫書渝靠在座位上補覺,江淮序倏然想起小時候,他們一起出去玩,傍晚回家,溫書渝直接靠在他的肩膀睡覺。

記憶中泛着光和歡樂的夏季,一去不複返。

不像現在,溫書渝和他疏離,寧願靠着堅硬的椅背,也不向他靠近。

望着溫書渝略帶疲憊的側顏,聽到均勻的呼吸聲,江淮序擡起修長的手掌,輕輕将她的腦袋撥到他的肩膀上。

自言自語,“魚魚,你還喜歡他嗎?”

他不敢問出口,即使是猶豫的謊話,他都害怕聽見。

在溫書渝身上,江淮序缺乏安全感。

尤其是不小心聽到了同學的談話,“溫書渝不是喜歡陸雲恒嗎?怎麽和江淮序結婚了?”

“他們結婚很正常,婚後還不是各玩各的。”

“當年溫書渝多喜歡陸雲恒啊,眼裏都有光,哪像今天,一點也不開心,接吻都不情不願的。”

是啊,高中的溫書渝,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江淮序輕擡手指,撫摸溫書渝的臉頰,目光沉沉帶着森意,“喜不喜歡,不重要,現在你是我老婆,至于其他人,已經出局。”

他看着長大的,從小姑娘變成大姑娘,亭亭玉立,中間是意外,好在回到既定航道。

40分鐘後,漆黑的車子到達西山林語地下車庫。

“噓。司機出聲之前,江淮序率先預測,司機立刻噤聲,用手勢和他交流,先行下車。

溫書渝睡了一路,是真的累,到車庫都未醒來。

她沉沉睡着,江淮序不敢動,害怕吵醒了肩側的女人。

即使肩膀麻了,即使肩膀酸痛。

2個小時後,溫書渝睡眼惺忪,懵懵問:“到了嗎?”

江淮序保持原來的姿勢,溫聲說:“到了,再睡會,也來得及。”

夏季晚宴開飯晚,起碼還有一個小時。

“不用了,謝謝。”溫書渝低頭看到身上的薄毯,以及睡覺的姿勢,本能道謝。

按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快6點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壓到江淮序的肩膀,枕了将近三個小時。

而他毫無怨言,沒有叫醒她。

江淮序活動下左邊全麻的胳膊,扭頭壞笑,“江太太,才辦完的婚禮,就忘了我們的身份了,謝謝是為何?”

一聲“江太太”提醒他們二人的關系。

溫書渝推開他的腦袋,“江淮序,你正常點。”毛毯一股腦塞進他的手裏。

江淮序打開車門,“行,老婆最大,魚魚說什麽就是什麽。”

拒絕搭理他,以前怎麽沒發現江淮序戲瘾這麽大。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向電梯廳,像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從電梯出來,江淮序喚了一聲,“老婆。”

伸出他的左手。

溫書渝不明所以,下意識回應這個稱呼,“啊,幹嘛?”

将自己的雙手背在身後。

江淮序從後方拉起溫書渝的左手,放進掌心,骨節分明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縫,強勢扣住。

十指緊扣的姿勢,比以往要暧昧十分。

“演戲演全套是吧。”溫書渝用盡全身力氣,掐了下江淮序的掌心。

留下月牙形的指痕。

中午的婚宴,招待客人更重要,晚上均是自家人t,不免多喝了幾口。

“江淮序,走吧。”溫書渝不想聽父母唠叨,對江淮序語氣有點差,直呼其名。

長輩們老生常談,叮囑他們好好過日子,叮囑江淮序對她好點。

“好,老婆。”江淮序牽起溫書渝的手,在她掌心掐了一下。

面對四張疑惑的眼神,溫書渝迅速反應過來,換了稱呼,“老公,我來扶你。”

硬生生的,沒有夾雜任何感情。

溫書渝扶住醉醺醺的江淮序,莞爾一笑,“爸爸媽媽們,我們就先回去了。”

住在老宅,在父母眼皮底下,肯定要睡一起。

江母:“那你們注意安全。”

父母們都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小兩口晚上有正事要做,宿在老宅不太合适。

上車之後,溫書渝向最裏側坐,離江淮序遠遠的,整理下裙擺,眉頭高高皺起,“別裝了。”

溫書渝一眼拆穿江淮序的僞裝,他是喝酒上臉,但不會醉的不省人事。

高考謝師宴當天就是這樣混過去的,而且破壞了她的表白。

江淮序阖上眼睛,“老婆,是真的頭疼。”

他的話半真半假,現在江淮序在溫書渝這裏,毫無可信度。

如打仗一樣漫長的一天,進入倒計時。

窗外霓虹燈璀璨,夜空中的星星,失去了微茫的光芒。

經過南城市中心的CBD廣場,一閃而過的大屏,依舊播放着他們的婚紗照。

【滿心歡喜,共赴白頭。】

多麽美好的新婚祝福啊。

溫書渝趴在車窗上,看到剛剛的賀詞出神。

年少無知之際,想過與人白頭偕老,結果卻是一個笑話。

為了省事,踏入婚姻,因為排斥,婚紗照她只粗略掃了一圈,自然不抱有期待。

一束光從窗外射進來,手上的鑽戒折射出耀眼的光。

小魚設計靈動,圍了一圈波浪,渝、江、淮皆和水有關,難為他如此費心。

殊不知,她的落寞,落到另一個人眼中。

溫書渝扶着江淮序進次卧,印證了那句話,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

不再管他,自顧自回了卧室。

溫書渝從主卧衛生間出來,剛好撞上江淮序進來,整個身體撲在她的身上。

猝不及防,溫書渝驚叫出聲,“啊,你幹嘛?”

“老婆,頭暈。”江淮序像只大狗狗一樣,埋在她的肩膀上撒嬌。

炙熱的混着葡萄香氣的呼吸,萦繞在她鼻尖。

溫書渝晚上同樣喝了酒,不知是醉了還是吓到了,竟忘了推開江淮序,兩只手緊緊抓着被子。

江淮序擡起手腕,将她的頭發挽至耳後,目光灼灼盯着她。

幽黑的雙眸,似深海,似黑洞,仿若将她吞噬。

怎麽突然就這麽暧昧的姿勢了。

吸頂燈下,溫書渝的注意力被江淮序左手手腕上的紅色手繩吸引,三顆平平無奇的串珠。

塑料廉價質感,學校門口5塊錢3顆的那種。

趁他酒醉不清醒,溫書渝來了好奇心,“江淮序,你這個手繩戴了好多年了啊,誰送的呀?”

踟蹰片刻,江淮序目光凝住,回答:“一個笨笨的女生送的。”

女生?能帶這麽久,勢必是喜歡的人。

難怪不找傅清姿,怕被傅清姿賴上。

心裏有人,這樣挺好。

只是,有喜歡的人,還想親她。

溫書渝掙紮脫離江淮序的懷抱,用力拽他起來,“江淮序,我要睡了,你可以出去了。”

“起不來,頭疼。”江淮序賴在床上根本不走。

費盡力氣,将人拖了出去,溫書渝“砰”的一聲關上門,“咖嚓”反鎖。

江淮序站在門口,眼神立刻恢複清醒,無聲嘆了嘆氣。

新婚之夜,被老婆趕出主卧,被周杭越知道,豈不是要嘲笑死他。

一夜無夢,溫書渝睡到午時方起,熟人局的好處在于,不用在意形象。

江淮序擺好碗筷,“魚魚,來吃飯。”

溫書渝塗了紅色口紅,腳踩高跟鞋,拎起鏈條包,粲然一笑,“不吃了,我約了盈盈逛街,來不及了。”

轉身潇灑離去。

留下江淮序孤獨面對他精心準備一上午的大餐。

他準備的約會,全部作廢,人家壓根沒想過要和新婚丈夫培養感情。

暮夜降臨,時鐘滑到10點,大門前沒有任何動靜。

溫書渝微信消息不回,完全尋不到任何蹤跡。

無法,江淮序擔憂她的安危,撥打溫書渝的電話,“江太太,10點了,門禁時間到了。”

溫書渝恍然記起,“我回我房子了,拜拜。”

什麽破門禁時間,她才不會遵守。

反正是塑料婚姻,無所謂。

江淮序坐在陽臺上,複盤這兩天的事,結婚第一晚,被趕出主卧,第二晚,老婆直接不回家。

他這樣的老公,怕是獨一份。

第三天,溫書渝回律師事務所上班,不忘給同事們帶喜糖。

對外,還是要做做樣子的。

孟蔓嘴巴裏放進去一顆奶糖,“寶,你真不度蜜月啊,最慘是程律,和你相過親,江淮序獨獨和他敬酒的時候,是要求滿上的。”

蜜月,和江淮序,別逗了。

溫書渝打開電腦,“有嗎?他這麽幼稚嗎?”

“有,那時候你去換衣服了。”

孟蔓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總結一段話,“江淮序對你,有一定占有欲,至于是不是喜歡,那就不知道了。”

溫書渝頭也不擡,盯着訴訟結果,“不可能是喜歡,他有喜歡的人了,結婚了還不舍得把手繩摘下來呢。”

“那最好了,沾上喜歡更麻煩,尤其是你們父母都熟的。”

孟蔓給溫書渝發送過去一個文件,繼續說:“良視科技預備聘請法律顧問,正在公開對外招标,這是資料,你看看。”

“然後呢?”

溫書渝翻了幾頁,良視科技規模一般,公司剛注冊不久,但是是新興的醫療行業,業務還算可觀,需要訴訟的官司也不多,拿下能掙一點,可以參與。

孟蔓走到溫書渝旁邊,翻到最後一頁,“你是真不關心你那塑料老公啊,看下法人代表。”

屏幕上赫然寫着,法人代表江淮序、宋謹南。

注冊資本、實繳和認繳金額,超出溫書渝的想象,江淮序比她想象的要有錢。

他多掙的每一分,都有她的一半。

溫書渝:“噢,那你帶着其他人參與吧,我避嫌。”

再說,江淮序也沒和她說,擺明不想她參與。

涉及到公司顧問方面,是程羨之的強項,由他帶領其他律師參加。

與良視科技約定好洽談時間,程羨之準時前往。

宋謹南和江淮序已在會議室等候。

江淮序伸出右手,禮貌問好:“程律師,又見面了。”

“江總。”

程羨之順着他的目光,心下明了。

“魚魚有其他案件需要處理,貴公司的顧問業務由我全權負責。”

魚魚,直呼他老婆的乳名,江淮序怎麽聽,怎麽刺耳,撓了撓耳朵。

成年人需要維持表面的友好,“那就麻煩程律師了。”

宋謹南看着二位的火花,出來打圓場,開始介紹招标細則,“大概就是這樣,常規的合同審核以及追款訴訟,報價統一,麻煩程律師制作一份報告進行彙報,最後我們內部綜合考量,給出結果,大概半個月後結果會在官網公示。”

“明白。”程羨之問了幾個更細致的問題,已近傍晚。

日暮西斜,深橙色的夕陽挂在兩棟大廈之中,宛如巨幅油畫。

宋謹南笑着問:“已經這麽晚了,程律師方便留下來吃頓飯嗎?”

程羨之收起筆記本,蓋上鋼筆,“下次有機會,今晚還有事,公司聚餐。”

宋謹南送人到電梯間,“那就不挽留了,程律師慢走,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

“一定,留步。”程羨之走進電梯,保持溫文爾雅的風度。

送走了律師事務所的人,良視科技另一個負責人江淮序,失了神。

江淮序在回想程羨之的話,公司聚餐,溫書渝沒和他說過,他們之間遠遠不到報備行程的階段。

準确來說,是溫書渝對他的話不在意。

宋謹南靠着桌子揶揄江淮序,“你這情敵可以,你危險了。”

眉目溫潤柔和,謙遜有禮,是大部分女生會喜歡的類型。

江淮序掀起眼睫,“我有證,破壞別人家庭是可恥的。”

嘴硬,那結婚的時候,還灌人酒,宋謹南沒有拆穿。

臨走時欠欠地說:“行吧,如果我沒聽錯,你今晚要獨守空房,程律師和你老婆吃飯。”

“你不下班,就去加班。”

宋謹南連忙離開辦公室,他可不想加班。

江淮序一人留在公司,又發出去一條信息,【魚魚,晚上回來吃飯嗎?】

無人回答,綠色鋪滿的對話框。

過了許久,溫書渝才回信息,【不回,你自己吃吧,公司聚餐。】t

冷漠的連一個表情包都不給他。

江淮序被氣笑了,合上手機,【那你注意安全。】

這句囑托,沒收到回複。

久等未回,江淮序再發一次消息。

【老婆,友情提醒,門禁時間10點,現在僅剩餘10分鐘。】

這一次已讀不回,家族群裏溫書渝回了媽媽的消息,卻沒有回複他的。

很明顯,是選擇性忽視。

時針指向十一點時,江淮序在屋裏來回踱步,撥打了溫書渝的電話,盡量平複語氣,“老婆,你在哪?”

溫書渝擦幹頭發,沒好氣地回:“在家啊。”

“我知道了。”江淮序說完這句話,電話就斷了。

新婚夫婦結婚兩天,就進入分居生活,連老婆的面都見不到。

而他像一個怨夫。

這形同虛設的婚姻。

聽筒裏傳來一陣“嘟嘟嘟”的信號音,溫書渝罵了一句。

“神經。”

十分鐘左右,家裏的門鈴響起,溫書渝透過貓眼看到門外的塑料老公。

臉色陰沉地站在房門外。

溫書渝打開一條門縫,趴在門上,“江淮序,你來幹嘛?”

江淮序微抿下唇,“來接我老婆回家。”

驀然笑了一下,只是這笑,讓溫書渝起了雞皮疙瘩。

在熱夏季節,感受到了冬日的寒。

“我在這睡,你回去吧。”溫書渝說話間要把門關上。

江淮序一掌扣住門邊,從門縫擠了進來。

溫書渝緊盯着他,唇線緊繃,“江淮序,別發瘋。”

“我不介意,再瘋一點。”

江淮序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溫書渝向後退,倒在沙發裏,籠罩在他的陰影裏。

無懼他的洶湧的眼神,溫書渝精致的杏眉上染了怒氣,忍不住拔高音量。

“江淮序,你管的太寬了,我想在哪就在哪,我想幾點回就幾點回,你憑什麽設置門禁時間,憑什麽管我?”

眸中兩簇怒火在跳動。

“你說呢?老婆。”

江淮序嘴角浮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打橫将溫書渝抱起來,大手一揮從沙發上扯起毯子,蓋住易走光的地方。

她究竟有多少吊帶睡衣,每個款式區別不大,僅能遮住私密部位。

從進門開始,難以忽視的光滑細膩的肩膀。

今天是黑色的睡衣,玲珑身段掩藏其中,微潮的卷發散在兩側,襯得她白皙的肩頸愈發純欲。

突如其來的公主抱,溫書渝下意識摟緊了江淮序的脖子,怫然不悅,“江淮序,你是真瘋了。”

指尖流淌着溫熱的體溫,熨的她胳膊和膝蓋燙。

“是嗎?我感覺還不夠。”

江淮序駐足腳步,垂頭望向溫書渝,鼻尖相抵,眸中情.愫翻滾,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

只差一厘米,就能吻到。

眼前的男人垂眸目标直接,是一翕一合的粉色嘴唇,在唇瓣即将挨到之時,偏移到溫書渝耳畔,“這樣才是瘋。”

溫書渝條件反射捂住了嘴巴,溫熱的唇從她胳膊間滑過。

點到為止,只差毫厘,主動權在江淮序手中。

她只穿着睡衣,即使被毛毯蓋住,恐遇到陌生人,溫書渝羞赧浮上心頭,和江淮序商量,“那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江淮序未經思考,立刻拒絕,“不行。”

卷發随着夏風輕輕搖晃,拂過江淮序的脖頸,癢癢麻麻。

深夜,家家戶戶關上了燈,天上的星星亦如此。

結實的臂膀,滾動的喉結,在他懷裏,溫書渝莫名有種安全感。

曾經,他也這樣抱過她,是她初中跑800米崴了腳之後。

現在完全不一樣,他是成年男人。

兩棟樓之間80米的距離,幸好沒有偶遇鄰居。

如果有鄰居路過,一定會感嘆他們夫妻和睦。

江淮序将溫書渝放在主卧的床上,撥弄她的頭發,“信息要記得回,多晚都可以,找不到你我會擔心,我們結婚了,門禁時間有利于培養感情。”

“不遵守,下次我會真的親你,不開玩笑。”

江淮序冷冽的音色,自帶說到做到的堅定信念。

“我們為什麽要培養感情?”溫書渝脫口而出。

“因為要過一輩子。”

口吻如此篤定,他們可以過一輩子。

江淮序沒有在主卧逗留,說完話就離開,走之前貼心地關上了燈。

室內寂靜,溫度适宜,掃除了燥熱,在她回來之前,江淮序打開中央空調,100%确定能帶她回來。

溫書渝在床上翻來覆去,瞌睡蟲未能準時“上班。”

越來越清醒。

耳垂上似乎殘留江淮序的氣息,她好像不了解江淮序,原以為是湊合過的生活,一直在偏離軌道行進。

她這個竹馬,性格中蘊藏着不為人知的偏執。

有喜歡的人,為什麽還要和她過一輩子,什麽時候得罪他的?要用這種方法折磨她。

偷偷告狀,還是考試超過他了?

好難懂。

如果想要順利離婚,就要弄清楚一個問題,江淮序喜歡誰?

找到這個女生,或許可以解題。

從小到大,江淮序身邊出現的女生,溫書渝都知道呀,掰着手指頭數,都能數清楚。

溫書渝采取排除法,傅清姿?不可能。

初中校花,還是高中校花呢,或者是網上認識的,她根本不認識。

溫書渝選擇求助三人小群,【盈盈、安安,你覺得我們班的女生,哪個有可能是江淮序喜歡的?】

時予安:【想不出來,會是你嗎?】

溫書渝:【不可能。】

她如此篤定,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沈若盈:【我也覺得不可能,他要是喜歡你,不可能這麽多年沒動靜。】

愛融在了眼神裏,緊張的回避,偷瞄的小心翼翼,關切的張望。

當局者迷,而旁觀者沈若盈和時予安也未曾見過。

問題又繞回到最初的起點。

終是敵不過周公,溫書渝進入夢鄉。

一整夜,奇奇怪怪的夢,交織出現,溫書渝看到江淮序那一刻,想爆錘他一頓。

結婚最大的好處,溫書渝發現了,不用再着急買早餐,有個人變着花樣給她做。

兩個人一起走向車庫,并排停放着一黑一白兩輛車。

江淮序靠在車門邊,挑眉一笑,“老婆,今天可以準時下班嗎?”

溫書渝含糊搪塞了一句,“不知道,下午再說。”

江淮序說:“稱呼記得多練練,上次家宴不合格。”

家宴,一不小心差點露餡,幸好反應速度快。

還挑刺,他喊的就很好嗎?輕浮。

溫書渝露出一個假笑,幹巴巴地說:“噢,老公,這樣可以了嗎?”

“還行,勉強及格。”江淮序微微點頭,不甚滿意。

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就勉強吧。”溫書渝拉開車門,沒工夫和他拌嘴。

天旋地轉,溫書渝進入到一個懷抱中。

江淮序摟住她,貼着她的耳邊,“拜拜,老婆,晚上見,記得想我。”

這個擁抱的舉動,讓溫書渝昨晚的怒氣再次升起。

捏緊拳頭,一腳踢在江淮序的腿上,“滾。”

江淮序并不惱,幫她整理了下卷發,“打是親,罵是愛,再打,說明你愛我。”

“有病。”

溫書渝坐在駕駛室裏,忘記發動車子,她确信江淮序有病,有大病。

心不在焉地走進公司,孟蔓看她的神情,“沒睡好啊?”

溫書渝趴在桌子上,“沒,春困秋乏夏打盹冬眠。”

一年四季沒有不困的時候,孟蔓拉下百葉窗簾,“那你睡會,下午才見當事人。”

只是這一睡,溫書渝又陷入夢中,被夢纏身,久久未能醒來。

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在夢裏,溫書渝倒回到18歲,高考結束的夜晚,漫天的煙花,一望無垠的海邊,江淮序向她表白。

下一秒,陸雲恒出現,打斷了所有。

時空錯亂,日歷迅速滑動,直接到達今年年末。

大雪紛飛,燈光璀璨的院落,星星燈環繞在樹叢,閃閃發光,如同被烏雲遮住的星光。

江淮序穿着咖色大衣,站在樹下,搓着手掌,等待她的歸來。

“魚魚,我喜歡……”

一陣雪花落,驚擾了江淮序的表白。

下一秒,陸雲恒出現在她家門口,“魚魚,我回來了。”

乍然,“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溫書渝猛然驚醒,繃直身體。

夢還能相連,晚上做到一半的夢,白天竟然接上了。

溫書渝手背貼在額頭上,她懷疑,她也病了,陽後綜合征。

不然,怎麽會頻繁夢到江淮序。

回頭草是不會吃的,至于窩邊草,她也沒有吃的打算。

溫書渝收拾好衣服,“什麽事?師姐。”

孟蔓推開門,“當事人林思洛提前來了。”

林思洛是之前家暴案的當事人,上次未能成功判離,目前正在準備上訴。

她的老公,戴着一副眼鏡,外表看着老老實實,與刻板印象裏會家暴t的男人不一樣。

曾經,林思洛也是被他的外表欺騙了。

盛夏季節,林思洛穿着長袖長褲,手中握着一杯熱水,“溫律師,我還能離成嗎?”

任誰折騰了,這麽久,都會喪失信心。

溫書渝握住她顫抖的手,給予她信心,“會的,一定會的。”

“這是新的驗傷報告,我去做過鑒定了。”林思洛帶來了一沓資料。

溫書渝不敢打開,眼前瘦瘦弱弱的一個女生,怎麽多年是怎麽承受住的。

“好的,這次我一定會讓你成功離婚。”

林思洛站起來,“嗯嗯,謝謝溫律師,不打擾你午餐了。”

溫書渝扶穩她,“你還好嗎?”

“我沒事,我回去上班了。”林思洛露出苦笑。

送走當事人,溫書渝看着新的驗傷報告,着手準備上訴的證據。

紅腫的膝蓋、青一塊紫一塊的手腕,額頭上留着縫針的痕跡。

疤痕可以淡化,但是心頭的傷又該如何治愈。

她的鼻頭泛酸,努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讓自己落下淚。

太陽如常升起,又如常落下,日複一日,幸運的是,林思洛還能看到。

溫書渝怕,怕林思洛如新聞裏的當事人一樣,她要盡快打贏這場離婚訴訟案。

收起黑色的檔案夾,溫書渝離開了事務所,身後的影子變得沉重。

夜幕降臨,烏雲低沉,似乎要落下暴雨。

溫書渝駛入城市次幹道,車少人少,透過後視鏡看到有輛黑色的轎車,一直和她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從事務所門口開始,不是她有被迫害妄想症。

慌亂之中,溫書渝撥通了通訊簿的第一個人,聽筒裏傳來江淮序的聲音,“喂,魚魚,怎麽了?”

“江淮序。”

溫書渝盡量保持冷靜,一出口還是暴露了緊張的情緒,“好像有人跟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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