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有意見也給老娘憋着！”林老太太猛地揚高嗓門，氣場那叫一個兇神惡煞，“看看這二十畝水田的契書，是老四拿雙腿換回來的！看看停在咱家大門外的牛車，也是老四拿雙腿換回來的！再瞅瞅牛車上的碾米機和壓面機，還是老四拿雙腿換回來的！”

“你們不滿，就自己拿銀錢回來！到時候老娘鐵定有一說一、說二說二，誰也不偏袒！”冷哼一聲，林老太太板着臉繼續罵道，“該是你們的，誰也搶不走！”

林二叔他們被訓的面紅脖子粗，差點連腦袋都不敢擡起來，忙不疊的應着“是”。

“接着說正事。”滿意的看着一家子的反應，林老太太這才繼續說道，“托老四的福，如今咱們家裏買回來了碾米機和壓面機，以後肯定要賣米賣面的。你們一個個的，都機靈點，不會的就學，盡快弄懂怎麽用這個碾米機和壓面機。別事到臨頭再變成縮頭烏龜，一丁點的用場也派不上……”

“娘，怎麽學？”小小聲開口提問的，正是林家老五，林向中。

林家五個兒子中，就屬林向中最小，也最被寵慣。難免，就膽子大那麽一丢丢。

當然，也就只有一丢丢罷了。整個林家從上到下，肯定是林老太太為尊，誰也不敢公然抗議的。

“找大丫頭教你們！”以前在林老太太的眼裏，小兒子林向中還算聰慧，心眼多、性子活，日後勢必是個有出息的。

現下有了林晚嫣這個大孫女，林向中這點小聰明在林老太太的眼裏就不夠看了。

比不得，真是比不得。莫名遭遇來自親娘的嫌棄目光，林向中有些發懵。不過多年習慣使然，他也沒敢直接沖林老太太提出質問，只詫異的看向林晚嫣：“大侄女會？”

林二叔他們也都好奇的看向了林晚嫣。

因着林晚嫣并不是從小就在林家村長大，跟他們這些親人肯定算不上親近。這幾日瞧着林晚嫣不怎麽愛說話，一看就是個性子文靜的，不成想還有這麽大的本事？

遭受一衆人的注視，林晚嫣笑不露齒的站在那裏，後背挺的筆直。

這是争奪話語權最好的機會，她當然不會錯過。

更何況她方才的的确确在縣衙學過，也确實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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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丫頭不比你們這些蠢的厲害？”絲毫不掩飾對林晚嫣的欣賞，林老太太沒好氣的掃了一眼林二叔幾人，“你們自己掂量着看。誰先學會，誰留在家裏搗鼓這兩臺家夥什。學不會的蠢蛋，跟以前一樣，給老娘老老實實下地幹活去！”

林二叔幾人縮了縮脖子，一聲也不敢多吭。

“老四不用學。”話鋒一轉，林老太太的語氣變得甚是和藹，“大丫頭說了，老四你得跟着她學記賬。以後家裏收了多少稻子、進了多少小麥，又賣出去多少米和面，都得老四你這邊記着。”

“娘，我不識字……”林向北不是故意不想學，而是害怕學不會。

相較之下，他倒是更願意去學如何使用剛買回家的打米機和壓面機。

不過視線落在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上，林向北又苦笑着低下了頭。

他如今就是個殘廢，連下地走路都別想，又怎麽可能學得了其他？

“不識字不會學啊？”一看林向北這副灰心喪氣的模樣，林老太太就來氣。和藹的模樣裝不住，直接開口罵道，“你是沒長眼睛，還是沒長嘴巴？學不會就多看多問！真要記錯了賬本，老娘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你！”

“四叔，識字不難的。四叔有什麽不懂的，随時都能問我。我之前跟着外公學過一些字，記賬肯定不成問題。”關鍵時刻，林晚嫣站了出來。

原主的爹雖說是秀才，但一直都要備戰科考，根本不可能分得出心思和精力在兒女的身上。反倒是原主的外公，對原主三姐弟很是上心。

也是以，林晚嫣根本不需要另行再找借口，就能站得住腳。

“聽聽！聽聽！才十來歲的小丫頭，就比你們這一個二個的有骨氣！有能耐！虧你們還是當長輩的，羞不羞？”林老太太一開口，炮轟一大片。

林二叔他們覺得自己很冤。可似乎，又确實反駁不了。誰讓他們都不識字，也不懂得記賬呢……

“好，四叔跟着晚嫣學。”林向北也被罵的臉紅，即便很是不好意思，到底還是重新打起精神，點了點頭。

該交代的交代完，該敲打的也都敲打完畢，林老太太大手一揮，示意衆人散開。

“還都站在這裏幹什麽？家裏家外那麽多的活都忙完了？廚房裏的飯菜做好了沒？院子裏的地掃了沒？外面的牛車搭好棚子了沒？碾米和壓面的家夥什都搬下來沒……”

伴随着林老太太一口一個指令，熟悉的節奏被換回，林家恢複了平日裏的忙忙碌碌。

林老太太滿意的輕哼一聲，正要回屋歇會兒，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小小問話：“奶，我娘呢？”

這是林向北和梅巧巧唯一的孩子，現年四歲，叫林志奇。

林老太太腳步停下，回頭看着瘦瘦小小的林志奇，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哪怕是老四跟她開口問，她都能毫不猶豫的罵回去。不就是一個女人嗎？問什麽問？有什麽好問的？趕走了了事！

可林志奇這個小孫子……

‘都說沒娘的孩子可憐，可梅巧巧那種惡毒又狠心的娘，還不如不要呢！老林家心疼孫子，沒敢說實話。小孩子想娘，偷偷跑去落花村，被一心準備改嫁的梅巧巧嫌麻煩，丢到山上不管不顧。害得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在山上呆了一整夜，又遇到了一群饑腸辘辘的野狼，直接就……’

這是老林家第一個走向死亡的炮灰，也是最可憐的一個。

想到書裏林志奇活生生被野狼分食的結局，林晚嫣就不由心急。

就在她準備豁出去直接對林志奇實話實說之際，林老太太夾雜着怒火的嗓門陡然響起：“娘什麽娘？你那個就只知道好吃懶做的娘，是個管你死活的？等奶晚些時日再給你娶個好的娘回來，你就知道好歹了！”

在老林家，挨罵是常有的事兒。林志奇雖然年紀還小，但被熟悉的奶奶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所以他非但沒有被吓着，而是眨了眨眼睛，不解的問道：“還有好的娘？”

“當然有！你小小年紀見過什麽好的壞的？平日裏要吃要喝要穿，哪樣不是找我這個奶？等好的娘娶回來，你就找她要！正好讓老娘省點心。一天天管了大的，還要管小的。你們是生怕累不死老娘，還是怎麽的……”林老太太罵聲依舊，林志奇的眼裏卻是越來越亮，漸漸生出了期待。

好的娘啊……他也想要。家裏二伯娘和三伯娘也會罵堂哥他們，可堂哥他們餓了渴了，都是找二伯娘和三伯娘的。

而且堂哥他們還有新的衣裳穿、有新的鞋子換，還有親娘悄悄塞給他們的糖果吃。

就只有他，什麽也沒有。每次他去找娘要，都會挨罵，還會挨打。

娘跟奶罵人不一樣。奶罵人雖然兇，但是他不怕。娘罵人是真的罵，看向他的眼神就好像要殺了他似的，很吓人、很吓人。

娘打人也疼，還不準他哭，更不準他告訴奶。娘說了，要是他敢跟奶說，就把他丢到山上去喂狼……

傻眼的看着林志奇的問話就這樣被林老太太甚是輕易的應付過去，林晚嫣張張嘴，忽然就覺得她方才的情緒過于誇張了。

就，就很突然。

“志奇，爹要跟大姐姐學識字，你要不要也一起？”比起林老太太的兇神惡煞，林向北這個親爹的語氣就很是溫和了。

成親沒多久就離家，林向北不曾有機會往林家村捎口信，也一封家書都沒收到過。

直到這次回來，他才得知自己竟然當爹了。固然對兒子很陌生，但是不可否認，林向北很高興，發自內心的喜歡林志奇這個兒子。

林志奇害羞的看了看并不是很親近的林向北，再轉頭瞅瞅同樣不怎麽熟悉的林晚嫣，小聲嘀咕道：“大哥他們說了，奶給族裏捐了銀子開私塾，以後我要跟大哥他們一起上私塾的。”

“哎呀，小五你笨不笨？先在家裏學了再去上私塾又不沖突。指不定到時候你在私塾還能被夫子誇聰明呢！”被林志奇點名的大哥，現年十歲的林家長孫、林志山，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就是。先在家裏學了，去私塾就不會緊張了。”現年七歲的林志河，在小一輩的男孫中排老三，跟林志山同是二房的孩子。

三房的林志海和林志林，一個七歲半、一個五歲，這會兒都湊了過來。

他們上午出去玩的時候，沒少被人誇。知曉是因為家裏捐了銀子給族裏開私塾，他們自然也都心生向往。

家裏本來就只有大伯能夠讀書識字，他們都沒有機會。要是他們都能去私塾，是不是以後也都能向大伯那樣，去府城看看了？

只是，家裏有那麽多銀錢送他們都去私塾嗎？如果沒有，他們跟着大姐姐一起識字，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