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契約（二）

契約（二）

小巷陰暗逼仄，不時有幾只鬼怪跳出來。面對這種情況，南向生面色如常，一點也不把那些小妖小鬼放在眼裏，她道：“美女，看你這樣子，才二十出頭吧？您貴庚啊？”

宋時霁道：“請不要随便打聽別人的年齡，尤其是女生的。”

沒等到想要的回答，她锲而不舍，又道：“不問就不問吧！你長得倒挺标志。話說，你找閻婆婆是有什麽事兒啊？預約了沒？閻婆婆的店還挺火爆的，你如果沒有預約的話我幫你去預約啊。”

她在前面自顧自的說着，渾然不覺身後的宋時霁已經慢慢停下了腳步。然後，她聽到宋時霁冷冰的嗓音自她身後響起：“你是個什麽東西？”

南向生停下腳步，一回頭，正對上還未出鞘的劍頭，以及宋時霁的眼睛，冷峻之色中難掩肅殺之氣，令人心生畏懼。南向生道：“翻臉筆翻書還快，這樣可不行啊，還有年輕人要講禮貌。什麽什麽東西？”

宋時霁面色不改：“剛才，你為了救一只女妖，胳膊被人炸傷。而現在，你的胳膊，完好無損。”

南向生低頭瞧了眼自己的小臂，袖子已經完全破損，而小臂光潔如初，沒有一點兒受傷的痕跡。

宋時霁繼續道：“而且你腰間有佩戴可以壓制氣息的香囊。你的膚色更不似正常人。”

南向生的膚色雖白，卻不是那種病态的白，更像是人死了幾天的慘白，在這昏暗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別扭。

此時一陣冷風刮過，吹得兩人的衣袍獵獵作響。半晌，南向生問道：“觀察的倒挺仔細。但是，這很重要嗎？”

宋時霁道：“很重要。”

南向生猛吸一口氣，道：“你就當我是個特殊人群吧！世界千奇百怪，也不少我這樣的人。”

沉默片刻，正當南向生以為宋時霁要收劍的時候，卻聞一陣破空聲傳來，南向生猛然向後撤去，驚悚道：“你要捅死我嗎？怎麽這般不講道理！”

宋時霁不依不饒：“說！你是個什麽東西！”

南向生邊躲宋時霁的攻勢，邊道：“你有病吧？想在這裏和我打一架嗎？我告訴你，這裏是閻婆婆的地盤，物價不是一般的高，打壞了你去賠！”話落，劍身差點貼上她的脖子，卻被南向生堪堪避過。

宋時霁來勢洶洶，而環境又狹小無比，如果用符箓貿然回擊，說不準會把四周的牆面都炸上個窟窿，且不說要賠錢，如果到時候再把獵鬼者引過來，那麽她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接不到生意。

可現如今她又未帶定身符，沒別的原因，只是南向生覺得帶那玩意兒沒用，她一貫用簡單粗暴的手法來治住妖魔。現在看來，這可真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于是，在宋時霁向她揮出劍的時候，南向生一躍而起，踩着劍身跳到房頂上，宋時霁緊随其後。

南向生在房頂上跑得飛快，回頭看了一眼緊跟在身後的宋時霁，道：“這麽能追？你不累啊？我可累了！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只鬼，還有一個凡人，他們生了一個孩子。”

宋時霁道：“鬼和人的孩子跳脫了三界，根本活不下來。”

南向生道：“是啊，就這麽巧，偏生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就活了下來。”

“在某個陰氣極重的某個夜晚，有一位道士，途徑樹林，意外碰上了一只将要分娩的女鬼。女鬼奄奄一息，這道士啊，也算善良，沒有趁鬼之危收了它。

他呢也不想多管閑事，可那女鬼卻提出只要救下它的孩子，她孩子的命全權歸道士。

道士一聽，心想收服一只半鬼，能讓他吹大半輩子。于是，他在女鬼成功生下孩子後，在它身上迅速畫了個陣法，保留下來了女嬰身上僅有的、易逝的一絲活氣。

然而在女鬼生下孩子後便慢慢消逝了。”

宋時霁問：“這故事的主人公，是你嗎？”

南向生道：“不是我，就是單純給你講個故事。好了，故事聽完了，V我50。”說話間她已然落了地。

宋時霁揮劍而出，劍身貼在了南向生的脖子上。

南向生示意宋時霁看看四周。宋時霁謹慎的偏頭看了一眼——她在一個破爛店門前。

店門破破爛爛，只有一個招牌斜斜的挂在牆上，欲掉不掉，好不別扭。

南向生擡了擡下巴，道：“就是這裏了。”

宋時霁道：“閻婆婆？”

話落，就被店面裏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斷：“呦！時霁來了啊？”

宋時霁似乎很不習慣這樣的稱呼，她安靜了一瞬，半晌才艱難開口回應。

“老板很熱情的。”南向生解釋。

突然明白南向生給她講故事的用意：其實就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在不傷和氣的情況下，把自己引到閻婆婆的面前。宋時霁收了劍，看了一眼南向生，道：“多謝。”

“不敢當，不敢當。”

兩人一同走進店內，入目是雜亂的房間，一名女子正靠在靠在櫃臺後，一襲紅衣，手裏拿着煙鬥。

女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燙着大波浪，一雙鳳眸妩媚多情，整個人散發着成熟女人獨有的美。而這位女子便是閻婆婆了。

閻婆婆，看起來并不“婆婆”。她已經活了上千年，對于變幻形态這種事已是熟能生巧。

宋時霁問道：“你如知道我的名字？”

閻婆婆道：“你哥告訴我的，他沒跟你說嗎？”

宋時霁不說話了。

閻婆婆終于看向南向生，紅唇一勾，指着宋時霁道：“認識一下吧。向生，你旁邊的這位，就是你往後很長一段時間的客戶，不過我看你們這架勢，應該早就碰過面了吧？”

南向生呵呵笑道：“嗯……對。”不止碰了面，還差點打起來。

閻婆婆道：“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南向生扶着額頭：“打哪來？走哪去？”

閻婆婆道：“從天界來，入地獄去。”

“……”去地獄幹什麽，好好呆在天界享福不好嗎？

原來這世間三分，天界極樂無窮，地獄苦難無窮，而人間則不上不下，樂一陣子，苦一陣子，再被一場末日浩劫夷為平地，又從頭來過。天垂憐凡人渺小無依，便讓天界裏盡享尊榮的神仙去照看他們。然而并沒有什麽神能好好幹。

察覺到宋時霁的目光，南向生幹咳一聲，沖宋時霁道：“好，我明白了。那先說說你有什麽委托吧，确認後，咱們再簽合同。”後面幾個字她咬得極重。

此番宋時霁前來，是為了尋一人的魂魄。據他的家屬所言，那天她的弟弟出門幹活，傍晚時父母還不見自己兒子回來，急急出門尋找，最後在一條田埂上找到。

找是找到了，可回了家後父母才發覺兒子不對勁。眼神呆滞，宛如一個活死人。父母吓壞了，讓大女兒出門去尋醫師，可醫師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什麽。

于是，大女兒心一橫，找來了當地的巫師。巫師告訴她：“你弟弟的魂魄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扯了出來，拖到了地獄。”

這事兒很快在當地傳開，當地居民們聯合起來，要把兒子給活埋。原本是該一家人一起埋，可念及他們一家總是行善。不敢把事做得太絕，只是将他們趕出了當地，父母年紀大了，遭不住這樣的打擊，一夜之間便病倒了，過了幾天便撒手人寰。

大女兒走投無路，求天界幫忙，然而幾天過去了，無神接下這個訴求。宋時霁自然是應下了，可地獄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進去的，于是她找到了閻婆婆。

問明來意後，南向生低頭沉默了一陣，随後仰天長嘆：“我勸你還是趁早反悔吧，地獄自帶門禁，就算你能騙過守衛，硬闖進去，之後會不會死、會是怎麽個死法，我可說不準。你一個神仙這麽辛辛苦苦下來一趟，總不至于是來送死的。”

“……”

呃……不幸言中！這家夥還真是來送死的。

南向生的嘴角抽了抽，道：“行！就算你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提魂，可你一個神仙，又是以什麽目的向地獄要魂？它們沒先在你開口前把你轟出去就不錯了。”

閻婆婆笑道：“這好辦啊，”她指着南向生，“你帶她去，以你的身份，進地獄不是随随便便嗎？”

南向生扶額苦笑，此時她就算再不想與神仙打交道也得去了。

最終确定了一切事項後，宋時霁大筆一揮，在頁面一角留下了自己的簽名。

契約生效，絕不反悔。

生怕宋時霁不信任她，再像剛才那樣要捅死她，當即道：“你放心，你是我的客戶，我不會害你的。”

“所以你必須，相信我。”

宋時霁道：“這算是威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