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章

第 45 章

戰事瓦解了，一半。

跟在各派末尾的排排人海，雖穿着各派服飾，但氣質眼神不像江湖中人，顯得訓練有素。

有人将手一揮，悉數李代桃僵替上陣來。

他們意在慕容狂，那吃人的專注讓除目标之外的人，有種隐身當場的錯覺。

三人再度警覺，厲聖華和她的缺月樓依然堅持不懈。

突然間，那群神秘隊列出現了分歧，有人把視線移到雲相憶身上，變得模棱兩可，最終做出擾亂軍心的舉動，轉身走了。

人數剩下一半的一半，專注不再，他們面面相觑。

江湖中人走了，另一半人走了。剩下的人開始懷疑，憑他們能敵過對手其中一人嗎？

在他們心中，未能完成任務的責罰似乎比‘戰死沙場’更為可怕，但猶豫仍在，因為他們的将領尚未發出最終的命令。

這時，江湖人和那一半人還在回望，就在曉寒鑰出沒的山巅之上，縱身躍出許多人來。他們輕功若踏燕，輕而成剪，穿樹繞石，斜下而來。

蘇如錦一見是熟人，松了腰身，揮揮手。

“來者何人？”留守的将領眼拙，一股裝腔作勢的語氣。

數列君子如蘭，一人上前，環佩叮咚，吐幽道：“楚雲山莊，路過！”

路過二字咬得極妙，不容置喙。

何須權衡，各派自覺明智，悻悻然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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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領一揮手，無言以對。其餘人頃刻轉身，列陣铩羽。

楚雲山莊之人緊随其後，臨行前向雲相憶拱手一揖。

“喂，怎麽走了！”蘇如錦與他們厮混多日，都熟了。

“說路過，就是路過！”楚雲山莊弟子與聲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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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黑絲陣也涼，盡數崩斷，打出漫天煙花來，和着一地落星村村民屍體，仿佛是他們的魂，來迎一場星逆，歸成了天空之客。

“奶奶！”念恩撞開缺月樓的人，朝着營帳奔去。

營帳那邊，半天都沒動靜，念恩早知奶奶兇多吉少，可是不親眼看看，總難逃希望折擾。

“哎，小子！”厲聖華受人之托，事沒辦好，步子一疾，險些再次崴腳。

“小心！”慕容狂扶住她手。

煙花在他眼中大放神采，煞是好看，厲聖華當即攥住他的手，表達此刻萌生的明确心情。

慕容狂抽手逃了，逃得徹底，他的眼目心神都随着雲相憶，追念恩去了。

“咱們，就給村民們收屍吧！”厲聖華下了一道溫柔又失落的命令，她只能在他身後，而不是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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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大嘯，從營帳中傳出，是念恩！

雲相憶掀門而入，慕容狂緊随，一看情景便急着關門，差點兒把蘇如錦夾斃。

“阿錦，別再讓人進來。”慕容狂皺了眉，有多久沒叫出阿錦二字了，他好像沾上了誰的濃情蜜意，下意識蹭手。

半邊裏，半面外，哀怨的蘇如錦擠了出去，“知道了！”

帳內，老婆婆斷氣多時，周身皆是槐葉印記，像是洩憤而至。可這些掌力并未傷到她，将她殺死的是一根貫體而出的鐘乳石柱。由地銳起，穿腰刺肺，鑽心而出，将她支站在那裏，猶如天誅。

鐘乳石尖血凝成冰淩，一滴未落。

柱內半透，有紅光浮動。雲相憶細細辨去，竟是縮小的噬欲屠靈陣。‘難道這就是當年的醫女，她用此陣放大了自己的欲望，從而借助某種邪術，激發厲槐尹的殺心，加重村民的血腥之氣，造成了他們三方的慘死？

可這是為什麽呢，是那欲望一旦發動便無法控制，連性靈也泯滅了嗎？’

雲相憶深知醫女的初衷是要救她，可為何會做到這種程度，她百思不得其解。

念恩真是個非同尋常的孩子，他見了奶奶已死的現實，立刻就認下了，一嘯是情，接下來的淚水長流，都在安靜中進行。

他的雲姐姐安然無恙，奶奶的心願也了了，只不過......

念恩嘆了一口氣，壓抑着悲傷，要将他所知一一說出。

“雲姐姐，自從江湖人來了，奶奶每日都悶悶不樂。她說這天下不幹淨了，盡是修習邪術之人，各派都有，都不成氣候。唯獨那厲槐尹造詣最深，也最可利用。

當年，當年奶奶受柳維揚指點，才得知了天玑谷密道之事，柳維揚本意是為村民留下一個避難之所，怎會預料後來......

多年前，奶奶再次進入密道時，卻被一股力量彈回，只聽見裏面傳來一聲痛苦的‘誰？’奶奶立刻就認出那是恩公的聲音，但無論她如何呼喚，恩公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之後，那密道她也再也進不去了，直到後來，她耗費十年時光，練體練內息，終于得了氣感，通過觀氣的方式觀出了密道內似有倒懸微卵，日夜輪轉，另辟天地。

待她得了法，再次進入密道時，恩公早已不在，只看到了一處猩紅陣法，她說她的邪術都是陣法所賜。我問她學，她只搖頭，從此便絕口不提。”

“奶奶說，她要為雲姐姐開啓密道，不僅是柳維揚告訴她的那端，還有懸崖下的另一端。

掌握兩端，既能隔絕內外，也能控制在裏面人的時間，一切都能按照她的意願來進行。

但她需要借助邪術陣法的力量......最終，正如奶奶所擔心的，邪術用實用久必失心性，遲早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對不起，雲姐姐，我知道的太少了，奶奶是想救你的，但其他的我也說不清楚了！”念恩撫閉奶奶懼睜的雙眼，一張口卻關不上了，她還有太多秘密沒來得及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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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如錦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後，确認無人跟随，這才擠進了進來。他一掃場面，如遇故人，了然道：“天玑谷密道之物，這個醫女？”

雲相憶抱撫着念恩，聽他所言不免一問：“蘇美人，你認得她？你知道多少？”

蘇如錦凝神，一手護住盒子，一手對着微浮紅陣虛虛一點，鐘乳石褪去醫女，縮回地下，消失不見。

慕容狂接住醫女身體，安置平整。

“那密道，數年前，我曾随柳姐姐探訪，呆過三日。”蘇如錦回憶道：“據說十念空的解藥與這位醫女有着莫大的聯系，但具體細節我也不得而知。聽老宮人說，柳姐姐那時情迷嘛，一會兒一個樣兒，沒人敢問。”

注意到雲相憶對他剛才出手之事，滿臉探究，遂敲了她頭，解釋道：“既叫噬欲屠靈陣，又是主陣旁支，只要是無欲之人觸碰，斷其給養，便立刻失效。”

話題一轉，蘇如錦打開盒子，指着落款處的一副雨過天晴圖，問向慕容狂：“小狂狂，快告訴阿錦，你這位通天本領的好友究竟是何方神聖？”

慕容狂眉峰一挑，想到一人：“曉玉寧王，雨過天晴——蕭霁！”

“哦，那我就明白了，剛才那群癞皮狗，也是各為其主吧。”蘇如錦沉吟道，“京中，誰主沉浮，還難敲定，你倆小心喽。”

說着，蘇如錦将盒子抛給慕容狂，雲相憶習慣了，多問一句：“又要走？”

“路過嘛，你倆的路要自己走，我去吃飯！”蘇如錦可不喜歡收拾爛攤子，比如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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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同一時刻，京中，蕪德殿上，同樣的錦盒擺在禦前案上。蕭旸看罷，老奸巨猾地笑了，他對這送上門的，既可以拉近和慕容狂關系又可以捭阖江湖門派的‘功德簿’很是滿意。

“真是寡人的好臣弟啊，好一個蕭霁！”

當年慕容家遭遇滅門之禍，傳回的消息是無一生還。蕭旸這才高枕無憂将那物放進藏寶閣，雖多年未有進展，但至少除他之外無人可得。

怎知，一年前，藏星宮殺星慕容狂突然自曝身份，宣告天下，他要為慕容家複仇。

蕭旸立刻動了殺心，與龔羨之對策多次，卻苦于連慕容狂的邊兒都摸不到。

正巧這個關節處，京中來了個陶影使，他神不知鬼不覺拿了藏寶閣那物，只身晃入蕭旸寝殿，搖醒了沉浸在當年逼父禪位，權謀得逞美夢中的蕭旸。

“蕭旸，你要的長治久安，需要慕容家的血點睛，一滴還是一身，随你取用。你可不能胡亂殺了慕容狂呀！”陶影使的聲影飄飄渺渺。

蕭旸想将他看作一場夢，可他不走也不散。

陶影使拿出一件沾染了慕容狂父親眉心血的衣物，兌了點水，擠出淡淡的血水，滴在那物之上。

那物随即顯現出一幅圖，乍現乍無。

蕭旸頓時明白，他的天下，他的機會，既掌握在自己手中，同時也被某種不可抗力，或者可以稱之為‘上天之力’，操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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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村墳茔一片，再次荒無人煙。

慕容狂和雲相憶就要繼續趕路，便和厲聖華在山崗之上告別。

念恩暫時托付給了厲聖華。念恩不願歸入缺月樓，也不好去了藏星宮，雲相憶幫他折中，懇求厲聖華順路将他送往楚雲山莊。

‘由一樓之主為他作保，念恩會有個好前程。’雲相憶心想。

但念恩還是悶悶不樂，他說做了楚雲山莊弟子雖是極好的，只是以後怕是很難見到雲姐姐，即使見了也會因規矩加身，難免變得生疏，他不想這樣。

雲相憶想到楚雲山莊的自在所在，便提筆唰唰寫下幾個大字，交給念恩，告訴他把這字條托一個叫做順六的人，交給少莊主，這會消解他大半的煩惱。

念恩途中好奇折開一看：“還當是了不得的密信，竟是這個......”

信上四個大字——彼岸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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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聖華遞出一個藥瓶給慕容狂，目視他脖上的紅印，“這傷藥蠻靈的，你日日擦擦，保不齊能消了紅印。”

雲相憶等在遠處樹下，在劃她胸前的小船玩。她這無心的識趣，厲聖華很滿意，然而，慕容狂的目光卻對兩人天差地別：對遠方專注，對即将告別之人卻很閃爍。

慕容狂接過藥瓶，調笑道：“這瓶子精致，相憶會喜歡。”

厲聖華氣從中來，搶白道：“我可比那小丫頭明白得多，你明不明白？”

“她不必明白，而你明白與否都是你自己的事，與我無關！”

慕容狂無情的拒絕，傷了她啓蒙的心。

“你......”厲聖華眼中有淚花閃動。

慕容狂捏了捏瓶子，指向脖間點點牙印，說了一句生機：“我尋思着，留下這些做個紀念。”

厲聖華片刻心灰，想那兩人之間，青梅竹馬，一路相伴，現在就只差個等她長大。

她故作潇灑道：“算了吧！”

風吹來，拐走了她眼角淡薄水痕，可心裏還裝了很多。

她看到慕容狂摸了摸雲相憶的頭，小丫頭就歡蹦亂跳的挽住他的胳膊，她一回頭，朝厲聖華搖搖手，笑着告別。

厲聖華留戀那抹身影，但被天真所感，情不自禁道了一句：“挺好的！”鼻咽發鹹，吞了苦澀。

“我是決定喜歡你，又沒有多喜歡你。現在，不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