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章

第 63 章

厲聖華的事沒有掀起什麽波瀾，若不是陶影使最近去了仙山尋藥，沒能将枯木逢春之類的補藥留下，老皇帝興許早就想好了辦法，讓後宮再添一員。厲聖華是江湖之人，野性難馴，平常手段也哄騙不到，便縱了她去了。

雲相憶生辰那日，剛好趕上楚碧岸給慕容狂每隔半月便施針的日子。

施過針，楚碧岸在房內整理藥箱，那三人就到了雲相憶的小院中和別苑弟子一起擺宴。

過了好久，也不見楚碧岸過來，蘇如錦将院中弟子招呼到雲相憶附近，問道：“你家少莊主還沒收拾完嗎？”

“我看少莊主好似丢了什麽東西，正在房中到處找呢。”

‘丢了東西？他能丢什麽東西？’蘇如錦眼睛眯成狐貍祖宗，将雲相憶派去：“相憶，你哥哥丢了東西，你去幫他找找。”

“哦，好！”

雲相憶迅如疾風，快落院中，看房門敞着，直接走了進去，“彼岸哥哥，你丢了什麽東西啊，我來幫你找。”

楚碧岸開了藥箱，把一個藥瓶放了進去，幽幽轉身。

“相憶，陪我一會兒吧！”楚碧岸笑容皎潔燦爛。

雲相憶哐當一聲，把門關上了，她就覺得應該這麽做，這倒把楚碧岸吓得緊了緊身。

在這之前的某一日，雲相憶通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句，推出了不入風雲場焉知風月事的結論。她偷了慕容狂的衣服，扮作公子模樣。宣稱要沐浴，騙過了慕容狂和蘇如錦。一路颠兒颠兒地坐到了京城風月之地的翹楚，緣君苑的雅間。

苑中的媽媽，豈是雌雄莫辨不識良莠的主。聽她表明‘觀摩’來意，便将她安排到了遠離腌臜聲音的清靜之地，叫來一些還算沒練得油嘴滑舌的姑娘，在她面前将那風月淺事，一人扮郎，一人扮娘，換着法兒演。

老媽媽哄孩子，還能收兩處銀子，樂不得日日都有這好生意呢。

那些姐姐見雲相憶有不明白之處，便親下樓去，尋個郎君波波情，滔滔眼，一會兒就把要義點了出來。

雲相憶在樓上，看得熱鬧，全忘了羞怯，把這裏當成了話本戲場，時辰也忘了。

她來了多久，楚碧岸便在隔間陪聽了多久。眼看天星夜放，雲相憶才知道回去不好交代了，急忙告辭撞門而去，卻被彼岸哥哥抓個正着。

……

離了緣君苑，未到楚雲山莊別苑。楚碧岸不走了，停在一片雜草叢生處轉身看了看蔫了一路的雲相憶。

她微微埋頭，尴尬得在腹部繞出了好幾套花手，也不知編出了多少說辭，正瑟瑟抖抖。

“相憶，別怕，以後別再去便是了。”楚碧岸的聲音不嗔不怒，溫溫柔柔。

這樣反而使得雲相憶更覺大難臨頭，她這一日都學了什麽，他全都知道了，以後要是用在他身上，豈不是一下子就被他逮個正着，秋後算賬的事未免也太多了。

‘用在他身上？天啊，我不是準備學些能糊弄別人眼目的事，然後在狂哥哥身上比劃比劃的嗎，好像是學，學過頭了？’騰地一下雲相憶臉上通紅，暈了一下直扶額。

“相憶？”楚碧岸退回到她面前，伸手扶她。

“你別過來。”雲相憶吓得向後連躲好幾步，“我腦子裏現在全是壞東西，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跟狂哥哥演的像，更不知道要怎麽對你。彼岸哥哥，你說你不做我哥哥了，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所以我，我就想去學。”她好像認為學了許多風月伎倆的她，都不該離他這麽近。

“對不起，相憶。”楚碧岸退回一步，說：“我應該先學會的。這樣吧，你以後就不要想着怎麽對我了，哥哥錯了，哥哥應該再等等的。你還是我的妹妹，好嗎？”

“不好！”雲相憶着急反對，“你已經不是我哥哥了，狂哥哥才是我哥哥。我對他什麽都敢做，我對你，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對你啊，難道就是緣君苑那些姐姐說的，卿卿我我，摟摟抱抱嗎？我覺得不是這些，是，是……總之，你在這裏......”

雲相憶捂住胸口，眼中的情緒很飽滿，至清至濁的感受。

“彼岸哥哥在這裏，在心裏。非發乎于心的那些舉止動作，無論看起來多好，對你，對我，全都是玷污。你告訴我，是不是這麽回事？”雲相憶靠近一步，熱情期待，又惶恐多愁。

一陣風來，雜草垂下了頭，夜裏含蓄的花躲在低處，正在聆聽來自根部的教導，告訴它，綻放時便要至真至純。

楚碧岸被這風引向了天邊，西方勾了一彎淺淺新月，一霎時天清氣朗。

‘我為何要陪着她的疑慮而疑慮呢，如果我在她的生命中只能做到如此，又何必涉足她的人生呢？’楚碧岸心想。

他才不管雲相憶的愁雲慘淡，晴空本晴，那便抱起他的雲吧。

楚碧岸将驚訝的雲相憶高高抱起，去比那月。

“你是我的小月牙，我要把你挂在天上，你呀，只需好好長大，待到滿月之時灑下清輝，我就借着這條路，到你那去。”楚碧岸笑得離情去欲，攝入了雲相憶的核心，她也前塵盡掃，明媚起來。

“那我呢，我把你當做什麽，我怎樣才能和你永遠在一起呢？”雲相憶扶着他的肩膀，低頭看他。

“只需放在心上，看我能不能将我的全部天地都填滿你的模樣，若我做不到，你就橫出你的彎刀，剜了我的心，我一樣随你而去。”

“彼岸哥哥，太狠了點兒吧！”

“你若心疼我，就永遠記得，無論在楚雲山莊，還是在我身邊，你都可以無憂。如果因為世事，還是那些無法把控的，讓你我都陷入其中，我也定能破迷破障破夢，再回真實，抓住你。相憶，願你永不迷惑，願你始終相信我。”

……

雲相憶被他舉了好久，覺得自己心靈很輕，身子也很輕，就快要飛走了。天上已有一絲月，沒有她的席位。那麽就要把自己挂在另一片天空，楚碧岸的身上。

“放我下來點兒，我要挂月牙啦！”雲相憶的腳尖已經在勾他的腰線。

楚碧岸想到了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是不是總要以這種方式收場了，可是沒法子，他有點兒喜歡了。

放她下來，藤蔓立刻爬滿了青松，月挂柳梢頭。

“彼岸哥哥，擡頭~”

楚碧岸望天望月，望風流。

薄唇輕輕一點，楚碧岸鼻尖癢癢，。

雲相憶蝴蝶之息的小啄，啄過便羞，躲進楚碧岸的三千絲中，這一下可糟糕喽，三千星河，萬盞相思，她和他，誰還能逃得出。

世間情，找不到這條路。

……

這段回憶已經讓兩人神思搖搖，還真是許久未曾單獨在一處了呢。

“這回換我。”楚碧岸笑着。

“換什麽？“

“相憶今日生辰，恕我不能陪你盡整夜之興。我每逢這日，便要守孝。只能在此間，與你小聚片刻，對不起。”

“沒事，沒事，彼岸哥哥。我，我，我才對不起，我給忘了，所以才，才，關了門，我這就去開。”

“開它作甚，我還在想，該換我了呢。”

什麽意思？雲相憶想。

楚碧岸将她腰肢撈住，一吻落在發間。他的指尖點出冰涼火焰，散發淡淡白月光，此光陰柔至極，正被他的心火熱着。

“相憶，生辰快樂。”

“太陰真火，送你的。先養在墜中小船裏，可保你鬼魅不侵。日後等你能使它了，也可取來，凍死那些小怪亂妖。”

……

雲相憶悠悠蕩蕩，暈了船般，被一股綿浪，推到了門外。

“相憶，快回人間吧，那裏有好多人在等你，還有，別忘了那件東西。”

......

那夜，雲相憶含笑回到人群之中。

有風，有月，有友人，有可望卻也不遙遙的隔院相思，雲相憶這場生辰宴，有生以來最恍惚，也最心安。

娓娓道來生辰安，笑語歡歡觥籌間。

去年此時的那顆黑色蝌蚪，交在了慕容狂手上，深沉的夜不及它半分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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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金過後景蕭索，冬雪再落半疊墨，檐瓦上結清涼霜，室內紅爐煨琴香。

自生辰日起，楚碧岸便在別苑中閉了觀。雲相憶知曉定與慕容狂所求之事相關，既如此她唯一能做，便是将自己被托付的戲碼好好演着。

過那院時，紅梅吐芳，她随手取下一朵，迎頭就來一蓬宿雪頃刻落，她躲閃得快，可還是有雪咬了衣領，融在她的血脈間。多少次了，他總是能想到法子考她身法功法心法，真的是防不勝防。

院內人聲如琉璃碎遠，冰淩點水間，泠泠之樂：“相憶可會心涼？”

“我脖子涼，你，你給我等着！”氣呼呼，笑着跑了。

夜間，琴音送雲出岫，一枕，鴻蒙粉鄉。

……

堅冰解了春水柔，便将身隕共流溫。

春朝日先，楚碧岸一早便出關，去尋了慕容狂。

“來去俄頃間，而後自散。一來一去若需相隔，不過柱香幾時，待你想好了，便将口信結在繩上，去和你選定的人，締約吧！”楚碧岸遞出一物。

短褐小繩，兩端互通，比地直取，須臾來去。

慕容狂道謝接過，心中已有主意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