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龍出籠

第38章  龍出籠

舒祎恨恨看着許源得瑟的背影，往休息室走去。

蘇杉提醒她：“這個片子，到底是他們制片的，還是不要太得罪他。以後還要合作的。”

舒祎深吸一口氣，把外露的情緒收回去，琢磨着等金蘊在拍戲的時候出簍子了，踩到張導的雷點上，自然能讓張導處置她。

畢竟，張導是個工作狂，就算許總做了降低片子質量的事，都會被張嶼指着鼻子罵。

可是，直到《秋水逝》殺青，金蘊都沒有犯過一個錯誤，倒是她幾次走神，沒接住金蘊的戲，造成了NG，吃了張導幾頓好罵。

花妍之前在舒祎那裏吃了個大虧，所以腳沒好全也一定要跟着來說，搬個小板凳坐角落裏，盯着舒祎，一直不見舒祎耍小動作也不敢放松，直到殺青。

但因為她虎視眈眈，幾次驚得舒祎走了神，引得張嶼的幾次不滿。張嶼沒趕她，也沒罵她，倒是指責舒祎不夠專業，于是，她膽子更大了，舒祎更是不敢再玩什麽花樣。

金蘊做好了舒祎會搞事的準備，但等了幾天，見她無法施展，頓時放心下來，全身心地投入秋霜的角色扮演中。

從張嶼的角度看，她最開始略顯生澀，而後漸漸地演進去了，越往後，演得越投入，張力越滿。

秋霜為了逃離那個村莊，拼命讀書，拼命接受新的知識，新的文化，悄悄攢錢，逃離那個家。

但是每一次，當她快要攢夠路費的時候，藏的錢就會不易而飛。

她攢了十次，換了十個不同的地方，都被發現了。

秋水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她跑了，被抓回來，套上了鎖鏈。

秋水穿着大紅的嫁衣過來，狠狠搧了她一巴掌。

她恨秋水，用最惡毒的話罵着秋水，罵她不僅毀了她自己，也想毀了她，如果不是被秋水偷走了錢，她一定早就逃出去了！

她朝秋水吼：“你嫁給那樣的人家，活不了多久，就會被折磨死的。你活該！但你為什麽下地獄還要帶着我？！”

秋水踉跄了一下，第一次露出心痛的表情。

她給了秋霜第二個巴掌。

第三個。

她收起情緒，平靜地看向秋霜：“這次我沒攔你，你跑了，跑出去了嗎？”

秋水出嫁了，帶走了她第十一次攢的錢，和她對于未來的希望。

她以為這次會和以前一樣，被關幾天，然後放出來，繼續讓她去上學。

但沒有。

秋家人似乎忘了她的存在，連飯和水都沒人給她送。

“柴房裏還關着的那一個，太不聽話了。”秋霜聽到她親爸的聲音，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随即，她親媽咬牙切齒的聲音傳進來，“都怪秋水，天天說什麽神童，多讀點書能給村子帶來福利，生的兒子也比別人聰明，能多嫁點彩禮。我要打她都被秋水擋着。要早幾回跑的時候打幾頓，就聽話了。”

秋霜爸哼哼兩聲：“秋水倒是不錯。她們姐妹感情不錯。等秋水回門的時候，讓她勸兩句。要是還不聽話，直接安排嫁人。婆家給治去！綁起來打幾頓，就聽話了。”

感覺到身體裏的血液從頭到腳寸寸凝固，秋霜連呼吸都輕了，腦子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為之前的逃跑是可以成功的，如果沒有秋水抓她，她早就已經逃到外面的世界去了。

直到現在，她才反應過來，如果沒有秋水把她抓回來，她也會被別人抓回來，早早地被關起來，經歷現在的日子。

一股情緒從心裏湧出，她趴在地上無聲哭泣。

潛意識裏，她已經明白了，自己學的是新時代的知識，卻活在舊時代的環境中，不能用新時代的邏輯去解讀舊時代……

柴房的門再次被打開。

秋霜勉強睜開眼，看到穿着紅色喜衣的秋水。

她恍然想起，按日升日落來看，現在應該是秋水出嫁的第四天了，怎麽今日才回門？

秋水用力甩上門，提起她，狠狠給一個巴掌：“你太讓我失望了。”

秋霜被打偏了頭，正好看到秋水伸長的胳膊露在袖外，胳膊上青紫斑駁。

“他打你了？”秋霜問。

突然間，腦子裏閃回自己挨打時被秋水護在懷裏的畫面。

不等她說什麽，秋水一把提起她，恨恨地說：“別得意，下一個，就到你了。”

有什麽被塞進懷裏，秋霜死死抱着，錯愕地擡眼看向秋水。

秋水卻抓着她的衣襟，把她提到面前。

她聽到秋水極低的聲音：“唯一的一次逃跑的機會，你自己抓緊了。”

秋水用力将她推得撞到柴垛上：“呵，竟然快把鎖磨斷了？！我這就給你換把鎖，你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一輩子都別想跑！”

秋霜一臉懵逼。

她被關進這裏，米水未進，根本就沒想到要磨鎖。

但秋水煞有介事的樣子，好像她真的磨了鎖，做了很多再試圖逃離的事情一般，悄無聲息地将她從幾近絕望的狀态中拉了出來，強迫她擡頭看向遠方的燈塔。

聽着鎖鏈拉動的聲音，銅鎖被扣上的聲音，她心裏再一次陷入絕望。

秋水憤然離去。

這是秋霜第一次聽到秋水對自己說出這麽有文化的話，也是第一次看到秋水的另一面。

她目光呆滞，卻沒忘了把手裏的以包袱和被悄悄塞在包袱底下的鑰匙藏好，抓出裏面的大餅用力啃幾口，只待夜深人靜。

但不到一會兒，她就聽到了外面哭天喊地的聲音，隐約間，她好像聽到了“秋水”的名字。

趕緊取出藏起來的鑰匙，她輕松打開銅鎖，飛快跑出去。

所有人都朝河邊的方向跑，沒人顧上她的方向，隐約間，她看到村民扶着她踉跄的母親。

她的母親大聲呼喊着秋水的名字。

她的父親被幾個人團團圍住。

她認得那幾個人，是秋水婆家的人。

“才嫁過來幾天，你家女兒就在娘家尋死了。賠！”

“賠！”

“你還有個閨女，聽說聰明，會寫幾個字的，賠過來！”

“他那閨女愛跑，怕是待不了幾天要跑了。”

“打斷腿，別說跑了，房門都出不了。”

原本還想去看一下秋水的情況，聽到這幾句話，秋霜一個哆嗦，拔腿就跑。

路線，她早已摸清。

等到跑得累了，她停下來，靠在一棵大樹上，翻看包袱裏的錢和幹糧，還有一把刀，一些繩索。

錢，是她被偷走的所有的錢，儲備，比她過往的每一次都充足。

裏面還有一張折疊的紙，她展開，可以看到上面潦草卻可見風骨的字：“潛龍在淵，飛龍在天。快跑！從此，別再回來。”

秋霜震撼當場。

她曾見過秋水悄悄背書，拿樹枝在地裏寫字，寫一個，擦一個。

除了她，沒人知道秋水識字。

除了她，沒人知道自己的啓蒙是秋水教的。

除了她，沒人知道秋水的天賦比自己要好得多，如果……

她嚎啕大哭。

身後的林子裏響起了喊聲：“那邊！快！”

秋霜立刻不敢哭了，拔腿就跑。一面哭，一面擦淚。

這一次，她逃出來了，以秋水的逝去為代價。

若幹年後，她的面容變得犀利而堅定，成為了那個時代新興女性的代表，輾轉在各大報紙的頭條位置。

她引領了時代女性覺醒。

每每看着河水時，她就仿佛看到了秋水那張平靜得毫無情緒的臉。

縱觀整部片子，舒祎能耍手段的地方，只剩下幾個巴掌的戲了。

她鉚足了勁想要打，但一個巴掌下去，金蘊面無表情，她才結痂的手反倒裂開了。

多NG幾次，她的手就多疼幾次。

看她連這種機會都沒把握，金蘊便知道她在這場戲中再也翻不出浪了，抽空去和楚玄風吃年夜飯時樂得像個孩子。兩個人仿佛回到了

随着金蘊越來越進入狀态，張嶼對她越來越滿意地無話可說，金蘊也就把許源趕回了公司。

一個公司老板，天天跟着手下簽約的藝人泡在片場一個多月，成什麽樣子？

許源依依不舍，但花妍的腳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确實已經沒有必須留在這裏的理由，公司雖小，事情不少，等他再來的時候，劇組已經殺青了。

在門口遇到了許唐，他一樂呵，甩關車門走過去：“哥，好久不見！新年過得怎麽樣啊？”

許唐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還行。你今年一個人過的年？”

許源樂呵呵地想着：裝，你就給我裝！我除夕夜可是發了朋友圈的，八菜一湯！蘊姐和大師兄新手做的！

許源：“沒有啊。這是我和蘊姐一起過的第四個年了。以後，還要過一輩子咧！”

許唐眉頭微擰：“她要氣我，倒也不必自甘墜落找你。”

許源驚訝了：“你終于有點自知之明了？”

許唐移開視線，看向片場大門的方向：“你配不上她。”

許源一噎，神色古怪地笑了一下：“你更配不上了。”

景淮微笑着推了推眼鏡：“許總給了她五百萬分手的，她并不委屈。”

許源笑得更古怪了：“那五百萬啊？”

許是感覺到他語氣的不對勁，許唐再次看向許源。

“她都捐了。寫的你的名字。”眼看許源目光呆滞不敢置信，景淮想張口說什麽，許源輕嗤一聲，“這事兒，我親手經辦的。”

許唐：“……”

景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