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在姜顏猶豫着是否要進葉铮涼病房的時候，秦冕從不遠處的另一間病房裏走了出來，他換了衣服，身後有人幫他拎着東西，看樣子……似乎是終于準備出院了。

姜顏倒不是不意外他會這樣，畢竟，如果他真的是抱着什麽目的來住院的，如今葉铮涼也住進來了，他的行動肯定不怎麽方便，兩人見面徒增尴尬，還不如先出院，另作打算。

“姜護士。”

秦冕看見她，立刻走過來打招呼，他瞥了一眼她身後悄悄往這邊望的人，他也在醫院，醫院流傳着什麽八卦新聞，他只要稍微花點心思就能知道。

面對他的問候，姜顏疏離地點了一下頭，點完頭就準備進葉铮涼的病房，秦冕在這個時候提高音量道：“稍等姜護士，有件事一直忘了和你說——我母親已經脫離危險出院回家了，還要多謝你上次救了她，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還害你因為做急救而受傷，這是我最過意不去的，現在膝蓋好點了嗎？”

膝蓋好點了沒，低頭看看就知道了，他故意提高音量這樣說，無非就是因為想給她辟謠罷了。

姜顏驚訝地望着他，像是沒想到似的。

秦冕微笑了一下，他的長相和葉铮涼是兩個極端，葉铮涼冷峻而淡漠，和他的名字一樣整個人像金屬一樣冰冷拒人于千裏之外，言語上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但秦冕不同，他長相溫潤，極其儒雅，他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讓任何女性在和他對視的時候感覺到自己是被他所深愛的。

他現在就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姜顏。

姜顏淡淡地回望着他，并不回答他上面似乎好心的“辟謠”，直接轉動門把手進了病房。

如果真心要為她辟謠，不必等到今天，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好幾天，等到事情發酵成這樣再好像救世主一樣站出來，無非是想讓她體會到他更多的“好”罷了。

可惜，秦冕這次遇見的人是姜顏，對于他這些小招數，姜顏甚至懶得戳破。

看着眼前開了又關的病房門，秦冕站在門口從縫隙裏看見了門內的葉铮涼，他就站在病房內，沒躺着，病房門不怎麽隔音，他剛才在門口說的話他應該都聽見了。

微勾嘴角，秦冕擡腳走向護士站，找到徐護士長輕聲道：“最近我在醫院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是關于姜護士的，我可能得替她解釋一下是怎麽回事……”

他終于開始做他本來早該做的事情了。

如果是一般的小丫頭，不會想那麽多，只會對他感恩戴德，可姜顏到底不是一般人。

想到這些，他就覺得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毫無挑戰性的生活裏出現了又一個變數，真是叫人興奮。

病房裏。

姜顏手裏拿着藥籃道：“躺下，要挂水了。”

她說着話就越過站着的男人走向病床邊，葉铮涼慢慢回頭看向她的背影，過了一會才回到病床上躺下，把手遞給她道：“你救了秦冕的母親？”

姜顏頭也不擡道：“對。前陣子晚上從你家出來走路回去，遇見一個瘋瘋癫癫的老太太過馬路差點出事，沒想到那會是他的母親。”

解釋得很簡單也很直接，說完她似乎就言盡于此，動作利落地給他紮好針之後就轉身想走，葉铮涼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在她要開門離開的時候才再次開口。

“為什麽生氣。”

……

為什麽生氣。

擡頭望着屋頂，姜顏也很想問問自己這個問題，可她很清楚自己對此也沒有答案。

她再次開門想走，葉铮涼的聲音再次響起，成功攔住了她急切的腳步。

“不想我現在站起來追你的話，就別走。”

他剛挂了水，本來病情就剛穩定，現在舉着輸液瓶追出來得多紮眼和不安全？

姜顏沒什麽表情地轉頭看過去，對上他的視線之後平靜地說：“我沒有生氣。”

“你有。”他強調。

“我沒有。”她也強調。

葉铮涼微皺眉頭，隔着一段距離凝視她，過了片刻，他偏過頭說：“你吃醋了。”

這四個字可把姜顏說的瞬間不淡定了，她心口賭着一口氣，冷着臉道：“我為什麽要吃醋？我們是什麽關系？我有必要因為你吃醋？葉先生是不是太自戀了？”

葉铮涼再次轉頭看向她，等她稍微平複了一下呼吸才緩緩開口說：“那天早上遇見孫茹是個意外。”

姜顏表情僵住，勉強道：“……我不想聽這些。”

葉铮涼好似沒聽到她的反對一樣繼續道：“我出門買東西，剛好遇見她。說實話見到她的确挺意外，這麽多年未曾謀面，很多事情我以為自己都忘了，但看見她還是很快回憶了起來。”

他轉開視線望向窗外，平靜說道，“回憶起來了才發現，其實那些事真的已經都是過去式了，雖然心裏還是無法再相信誰，可也不會那麽憤怒了。”他壓低聲音道，“之所以後來會發生那些事，不過是因為……她自以為是地跑到我面前說了一些污蔑你的話，我只是不高興她将你當做是和她一樣沒有底線的人罷了，我并沒有因為她傷害自己，如果真的要說後面發生的事是因為誰，那也是……”

他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一字一頓道：“那也是因為你。”

姜顏詫異地看着他，微微咬唇道：“……你沒必要跟我解釋這些。”

“我想解釋。”

“……”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開來，過了也不知道多久，姜顏嘆了口氣，她擡手按了按額角道：“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生氣，但并不全是因為這個。”

葉铮涼投來視線，無聲問她，姜顏微微抿唇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更重視你的身體，雖然在你看來有別的比身體更重要的事情，可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人的感受？”

她直勾勾地睨着他，眼底極其複雜的情緒讓他一時語塞。

許久，她再次轉身離開，這次他沒有出聲阻攔。

葉铮涼再次開始住院，可雖然這次情況危急，他還是沒有住多久，不到一周便堅持回家休養，葉夫人實在拗不過他，只能答應他。

不過，像他們這樣的家世，家裏都會有私人醫生照看，更不要說，因着葉夫人和沈院長的關系，沈西沉總會時不時過去看葉铮涼就是了。

他出院這天是姜顏的休息日，她本來不用來上班的，可在家怎麽躺都睡不着，望着外面火辣辣的炎熱天氣，她最終還是爬了起來，無視夜班帶來的困倦，認命地去了醫院。

不過，她來得還是晚了點，她到的時候葉铮涼已經離開，只剩下葉夫人還在安排人收拾東西。

見到姜顏，葉夫人微微笑道：“姜護士，我就知道你會來。”

姜顏噎住，沒說話，點了一下頭想走，葉夫人直接道：“聽說姜護士最近想要搬家？”

姜顏驚訝地道：“您怎麽知道？”這件事她誰都沒說，只跟葉铮涼說了，而他絕對不會把這事告訴葉夫人，別問她為什麽這麽肯定，她就是知道。

葉夫人揮揮手屏退了其他人，在空蕩蕩的病房裏對她說：“你在看葉家附近的房子，我聽手下的人提到了，就猜想你是要搬家。”她溫和地問，“是之前住的地方不舒心嗎？”

姜顏不與她對視，簡單解釋道：“有點私事，之前的地方不想住了，打算換個地方。”稍傾，看了一眼葉夫人的眼神，她繼續道，“葉夫人放心，我住在葉家附近絕對不是想打攪你們，只是……”

她話還沒說，葉夫人就打斷她說：“姜護士完全不用解釋，我明白你的意思。”她有點惆悵道，“我知道阿涼的情況，他現在非要出院也是我最擔心的，我跟你提這件事不是覺得你有什麽別的問題，而是……”她直視姜顏，說了句讓她驚訝的話，“而是，我希望姜護士可以參考一下我的意見，比如——直接搬到葉家來住好了。”

姜顏随後一整天都沒休息好。

她不知道該如何決定這件事，看着桌子上房屋中介的信息，頭疼地閉上了眼。

隔天晚上。

葉铮涼剛出院沒多久，不能開車來接她，姜顏也拒絕了葉夫人派人來接她，自己騎着共享單車到了葉家所在的小區，随後還了車子進小區。

站在葉家門口，保安早都熟悉她了，十分熱情地把她迎了進去。

今天來得比較早，葉夫人還在廚房忙着給兒子的愛心補血參湯，姜顏也沒輪上跟她打招呼，就直接進了葉铮涼的房間。

進去之前，姜顏是完全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副場景的。

往日裏來到葉家，到他房間裏，他總是在忙碌的，很多時候甚至都沒時間擡頭看看她。

但是今天沒有。

別說是忙碌了，總是被一堆零部件、書籍以及圖紙和實驗物品所填滿的屋子裏顯然被整理過，東西都擺放得井井有條整整齊齊，一種極其現代的科技感油然而生，而這間屋子的主人，這會正躺在靠椅上閉目養神……閉目養神？

姜顏吃驚地看着他，下意識快步走過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活着呢！沒死！

躺着的葉铮涼在她探完了鼻息打算收回手的時候睜開了眼，他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讓她無法收回，頓時有些緊張。

“幹嘛。”她不太自在地說話，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穿着白襯衣躺在躺椅上，修長的雙腿交疊着，富有魅力的長眸透過眼鏡片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片刻後才說：“以為我死了？”

被說中心事，姜顏咳了一聲，又想試着抽回手，再次失敗後有點生氣道：“那還不是全怪你？誰知道你今天抽什麽風居然沒在忙，反而躺在這裏休息，這完全不是你的風格，也不怪我會那麽想……”

她的解釋非常靠譜，她自己都被說服了，可葉铮涼開口，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她打回原形。

“我只是按你說的做而已。”他散漫道，“不是你說要我多想想身邊人的感受。”他偏過頭睨着她，慢條斯理道，“你是我的身邊人吧。”

這語氣聽着模棱兩可，可眼神卻是篤定的，他收緊了抓着她手腕的手，一點點換成握住她的手掌，姜顏被他牽住手，哪怕不想和他對視，也不得不看向他。

姜顏看了他半晌，過了許久才說：“你要是被附身了，你就眨眨眼。”

葉铮涼：“……”

“不然你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在你心裏最重要的不是你的研究嗎？”

為什麽突然變成這樣？

葉铮涼勾唇一笑，有點匪夷所思道：“問得好，這個答案恰好我也想知道，如果你有什麽見解，歡迎随時告訴我。”

語畢，他松開了握着她的手，看了看腕表道：“我已經休息了一個小時零七分鐘，現在吃過藥是不是可以工作一會了？”

他回過頭，側身詢問她，那種感覺讓她覺得，他真的會聽她的。

……其實他以前也會聽，但沒有表現得這麽明顯這麽配合過，姜顏一時有點暈乎乎，好像在做夢一樣。

她給他拿了藥，他吃完，她又做了簡單的檢查，才松了口：“你可以工作了。”

葉铮涼像個乖巧的學生，得到老師允許之後才挽起襯衣袖子，走到工作區打開儀器。

他招招手，喊姜顏過去，姜顏順從地走過去，接過了他遞過來的零部件。

“我給你的書看得怎麽樣。”

他又從學生的身份變成了教授，如此快的身份轉變絲毫不覺得不妥。

姜顏抿唇道：“還可以，有你的注解，那些書看起來并不難懂，但還有一些想要問你。”

葉铮涼點頭道：“欣慰之至，随時來問。把線遞給我。”他吩咐她幫忙，姜顏立刻把線遞給他，葉铮涼說，“藍色那根。”

姜顏換了藍色那根線遞過去，看見他手法利落地接好，随後又跟她要紅色那根。

他們是真的一起在完成這件事。

她深刻地意識到了這些。

葉铮涼在做的是可以改變全人類未來的研究，而她有幸參與到其中。

那種使命感讓她那些因為生活煩心事而糟糕的心态立刻調整了過來。

“我可以幫你更多。”

她忽然開口，惹得葉铮涼側過頭來。

兩人靠得很近，臉部隔着也就一個拳頭的距離。

“這些太簡單了，換誰都可以幫你，我想幫你更多。”她眼神堅定道，“我會學會的。”

葉铮涼意外地望着她，許久許久，他放下了手頭的東西，輕輕撫過她的頭。

“好。”

他說，“那我可要嚴格要求你了。”

姜顏眼睛發亮，竟然有點興奮。

葉铮涼一笑，兩人對視一眼，繼續忙碌。

他的一切，她都參與了進來。

從圖紙，到拼合組裝，他都需要她的幫助。

哪怕只是簡單的打下手，她也會盡量做到最好，節約一切時間。

他們沒注意到的是，在房間的窗口外，有什麽東西匆匆飛了過去。

秦家。

看着無人機傳輸回來的畫面，透過窗戶是葉铮涼和姜顏一起忙碌的身影，他靠在沙發上摩挲過下巴，低頭看看自己的設計圖紙，莫名有些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