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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這是一場殘忍的酷刑。

繼眼睜睜看着同伴被生吃大半後,鷹頭怪又被迫圍觀這群玩家将它同伴剩餘的屍體挖空剝皮。

烏望還在挑剔:“嗚……汪!”

根本不夠塞牙縫。

它甚至吃得更餓了。

“……哥你忍忍。”哆啦A桃擡頭掃了眼烏望頭頂又跳回【999】的饑餓值,深吸一口氣,将從道具欄裏摸出的針線揮舞得更快。

周末則撓着背蹲在旁邊琢磨那張碎紙片:“實驗……為什麽天堂裏有這種東西?天使總不可能做實驗吧。”

“可能是死去的玩家留下的,也可能屬于副本中的NPC。”

扶光又在靠着欄杆劃水,被黑色西裝褲包裹着的長腿放松地交錯着,因為這個姿勢顯得更加結實修長:“後續可以關注一下,還有沒有別的紙片。孤舟的副本,總會藏着不少故事。”

烏望側過腦袋,尾巴不滿地甩了一下,像個因手下偷懶而不悅的包頭工。

扶光蜜金色的眼睛和烏望對上視線:“怎麽?”

他微微挑眉,絲毫沒有反思的意思,甚至還有臉順勢閑聊:“先前忘了問,你既然有懷表,那應該也接到任務了吧。任務是什麽?”

烏望:“……”

它舔舔嘴,保持着揣爪趴卧的姿勢略微挪動了下身體,扭過頭去,賞給扶光一個渾圓蓬松的後腦勺。

“……”小桃替他哈哥感到無語,“朋友,你還指望狗回答你的問題嗎?”

他頓了頓:“哈哥接到的任務是存活10天,不附帶其他要求。我剛用技能掃到的。”

“什麽?!只要存活10天?”

周末忍不住插嘴:“咱們三個的任務都個頂個的難,哈哥的怎麽就這麽簡單?我之前還猜測,我們接到的任務不同,是因為實力經驗不同。哈哥這……難道因為它是狗,所以有特殊待遇?”

小桃也講不清楚:“我沒遇到過動物玩家——好了,都來試試,能不能擠進這個防護套。”

時間緊迫,小桃也不可能真給每個人都手縫一件衣服。只能将怪物皮縫成一只大型睡袋,所有人鑽進去後,再紮緊口子。

“汪!”烏望一尾巴将迫不及待往袋裏鑽的周末掃了個踉跄。

“哎呦——”周末手舞足蹈,險險站穩腳步,苦逼又卑微地回過頭,“哈哥是不是想走第一個?您請您請……”

他點頭哈腰,嘴裏小聲犯着嘀咕。琢磨他哈哥平時總垂着尾巴,不大愛搖,兇性又那麽大……是不是血統比較純,本性裏屬于西伯利亞狼的天性更強啊?這是把自己當做首領了麽?所以想帶頭走前面?

哆啦A桃一臉漠然地糊了他一張道具卡:“有沒有常識?狼群的首領都是斷後的。哈哥是怕你那滿身的釘子把皮子劃破了。”

小桃給周末用的是一張易容卡,不太靈活,只能把人變成某個固定的形象。周末不光換了那身鉚釘皮衣,臉也變了。烏望忍不住瞅了這只幼崽好幾眼,最後還是認生地跳進了小桃懷中。

扶光不知什麽時候又靠了過來,在旁邊體貼地伸手:“還是不要影響小桃封束袋口為好,我來抱——”

“嗚————”

恢弘而低沉的號角從腳下驟然鳴響,大地與天穹一道震顫。

那道他們才走過的光路倏然亮起,聖潔的羽毛與腥臭的氣息一齊井噴而出。

“——撤離的天使回歸了!!”

小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四下想找掩體躲藏,卻只有腳下這一條簡陋皮袋:“——糟了,天堂的其他天使有行動範圍限制嗎?”

“沒沒沒啊!”周末再度找回了自己的初心——特指恐懼,“完了完了完了,它們看到自己同伴被做成皮袋,會不會沖上來報仇啊!?”

平臺一片瑩白,空曠得毫無退路。走投無路之下,只能病急亂投醫。

小桃抱着烏望,将周末擠進皮袋裏。封口時,扶光也跟着彎腰鑽了進來——

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練過,哪怕是弓下腰鑽進麻袋這樣的狼狽舉動,都硬是給他做出世家公子于江南游船時打簾進船似的風雅。

可惜在這種時候,沒人有閑心欣賞這份風雅。

烏望被小桃抱在懷中,能感覺到黑暗中有個單薄的身體擠過來,抖得像只落水的雞仔:“咯咯咯哥,我我我們這麽躲有用嗎?”

小桃壓着聲音:“你少說點話還有可能活命。”

不透明的皮囊隔絕了視野,聽覺因為看不見而變得更加敏感。

烏望聽到皮囊外無數羽翼拍打的磅礴聲響,粘稠的聲音大概是某些多長了眼睛的天使在活動眼珠——

“——!”一旁貼着的周末倒吸了一口氣,用氣音發出無聲尖叫,“靠近了!它們向我們這兒靠近了!”

翅膀拍打的聲音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靠近。

通過聲音的方位,衆人甚至能想象到那些長相醜陋的天使們正彙成一股巨大的漩渦,卷席而來。

小桃無聲地摸出自己的血刃,做好魚死網破的準備。

烏望則在小桃懷裏轉了轉腦袋,饑腸辘辘地舔了下嘴巴。

——外面有食物在飛。

想吃。

它忍不住壓下前身,擺出準備狩獵的姿勢,尾巴高高翹起——

然後被人按了下臀部。

烏望:“!?”

“還用不上哈哥出馬。”扶光很輕地笑了一聲,聲音在逼仄昏暗的皮囊中顯得有些悶沉,但依舊難掩好聽的音色,“不過是一個隐匿行蹤的道具就能搞定的事。”

皮囊外的巨大漩渦在迅速靠近。掠至衆人頭頂時,又險之又險地錯開了幾寸的距離,有驚無險地飛過他們的頭頂。

那些本該耳聰目明的天使們像瞎了、聾了似的在衆人上方盤旋。即便不甘離去,但怎麽都找不到幾個大活人的蹤跡,就連烏望回過神來的抗議嗷叫都聽不見。

“汪!汪汪!”烏望激憤得連尾巴尖的毛都炸起,粗厚的尾巴蓬松了一倍不止。

小桃也在松口氣後語帶譴責:“你怎麽能随便摸哈哥呢,是不是不想讓哈哥出去吃飽,免得你沒借口拉我們下地獄?”

他再次打明牌:“真的,你就直說吧,非拉我們下地獄做什麽?我又不是沒接過NPC的送死任務。”

“什麽NPC?”扶光演得跟真的一樣,仿佛之前下殺手的不是他,他甚至還無奈地微嘆了口氣,“我的确是為了任務才想去地獄。”

“你們的疑心未免太強了些,我當真不是怪物。如果只有在你們面前使用懷表才能打消你們的疑慮……”

他擡起手,之前還拒絕讓看的懷表就躺在他手掌中,随着他指尖輕按,“吧嗒”一聲打開。

熒光的投影打在皮囊壁上,他将姓名和一部分道具欄遮住:“看吧。我将技能展示在你們面前,是否足以證明誠意?”

烏望的注意力立即被光屏引走:

【技能:貓鼠游戲】

【技能評級:A】

【技能描述:

如何做一個小偷、騙子?第一要務是有一張刀槍不入的厚臉皮,才能撒謊而面不改色。第二是有一顆鐵石心腸的心,才能下手時毫無遲疑。】

【道具欄:

隐匿符×2(已被使用)

…………】

沒被擋住的部分,還露出了副本任務:

【任務:

收養一只小惡魔,并投喂10次(0/10)】

扶光合上懷表搖了搖:“這下能相信了?我的技能最多只能算是防禦技,不具有攻擊性。它可以強化我的皮膚韌性、心髒硬度,讓我即便被捅了心髒,也不至于死亡。”

“道具欄的第一列,你們也看到了。我只有兩張隐匿符,第一張用在伊甸園,第二張用在現在。僅有的兩張隐匿符都用了,你們若是還不信我……那我也太冤枉了。”

扶光垂下淺色的眼睫,俨然一副美人失落圖:“就連卡西也不相信我嗎?”

又雙叒被cue的烏望:“……”

別問我,沒結果。

狗子默默挪動屁股,謹慎地将身體更深地埋進小桃懷裏,戒備某個手欠的兩腳獸繼續上手撸它。順便用前爪把自己的毛尾巴也往小桃懷裏踩了踩,主打一個嚴防死守。

能看見彈幕的小桃也不怎麽動容,頂着一雙死魚眼看着扶光手中懷表的标注氣泡:

【???】

美人垂眸,小桃不僅不心疼,還毛骨悚然。唯有懷中溫暖的哈哥能給予他一點點踏實感。

雖然哈哥的各項指标都常常彈出【???】,但好歹懷表就是【懷表】,不像眼前這位不明生物,渾身上下都是【???】也就算了,拿出個懷表也标着【???】,誰敢想對方手裏的懷表到底是什麽東西僞裝的?

還有,現在副本裏的怪已經發展到能僞裝使用懷表了嗎?甚至連技能、任務這些都知道……以後還怎麽分辨玩家和怪物?

烏望只感覺自己被越抱越緊,終于不舒服地一掙,從小桃懷裏跳出來:“汪!”

【食物,飛走】

短短一句彈幕,道盡哈哥的不舍和饑腸辘辘,也提醒了小桃:“那些天使是不是都飛走了?”

“是吧,感謝扶哥……呃,扶光哥的隐匿符!”天真的初中生完全接受了扶光的自證,甚至在爬出皮囊時,好心好意地回頭拉了扶光一把,“我——扶光哥,你是不是嫌我手髒?我拉你你還躲我。”

周末有點委屈。

扶光回以真摯溫柔的眼神,金色的眸子像流淌的蜂蜜:“只是不太習慣肢體接觸。”

周末:“?但你剛剛還主動抱哈哥。”

扶光:“是嗎。”

周末不明所以:“對啊。”

“……”扶光微笑。

周末:“?”

周末逐漸明白過來:“……”

……這就是把“騙子”和“厚臉皮”寫進技能裏的男人嗎!謊破了都懶得圓。

的确是被嫌棄了的周末悲傷地爬起身走開了。原地轉一圈,只能把情緒宣洩在還杵在原地,努力挑戰脖子極限的鷹頭天使身上:“瞪什麽眼睛!只有你的眼睛圓嗎?”

天生長着一雙鳥眼珠,就是圓的鷹頭天使:“……”

小桃起身收拾好皮囊,臨出發前不無憐憫地看着鷹頭天使:“再見。”

周末搭着烏望的前爪,人假狗威:“拜拜!”

扶光略作思考,從善如流地加入:“再會。”

烏望……烏望賞了鷹頭天使一口。

【饑餓值:999】

烏望:“呸。”

不夠塞牙縫的怪鳥,不要再見。

·

排着隊和臨時鄰居友善告完別,衆人重新踏入光路。

降落到一半,蒙上皮囊時,周末又開始嘴碎:“這像不像那個什麽,美劇裏常播的垃圾管道!我們就是順着管道滑下去的垃……呃。”

這個比喻不太文雅,放在自己身上,周末敢說,但放在哈哥和扶光身上,他就不太敢講了。

周末尬笑了兩聲,強行扯開話題:“那個,哈哈,好可惜啊。本來還指望能去人間進點貨……”

頂着皮囊自由落地沒問題,但想在人間行走,那就不太行了。

扶光貼心地給周末補充常識:“黑塔副本都是這樣。”

“進副本前仔細聽,系統會播報你進了哪個副本。黑塔的副本面積小,難度大,相當于封閉區域。白塔的副本面積大,難度小,相當于開放世界。”

學習之餘就愛玩游戲的周末秒懂:“原來如此,還有這種區別……诶,不過,為什麽叫什麽什麽塔啊,這游戲不是叫孤舟嗎?咋不叫白舟黑舟。”

扶光重新恢複裝傻模式:“不清楚呢。”

這條直通天堂的光路,漫長且筆直。穿過被黑暗淹沒的人間,竟然直通地獄——

前提是,衆人滾落的“底部”的确是地獄。

皮囊被不安分的烏望撓開,一只濕潤的狗鼻子先探了出來,緊接着是一整條毛絨絨但會拆家的狗。

小桃阻攔不及,周末也跟在烏望身後爬了出去:“——卧槽,好黑!”

眼前是濃郁的黑暗,如果不是身體沒感覺到被腐蝕的疼痛,周末差點都要以為他們不小心誤入副本邊界了。

而在這黑暗之中,兩簇幽藍的冷火正憑空漂浮,竟然就貼在他們的身邊——

烏望看着周末逐漸悚然的表情冷靜開口:“汪。”

就這周末還是被吓僵了一秒,凝固片刻才猛松一口氣:“嗐,是哈哥啊。哥你這雙眼睛也是牛,狗子的眼睛亮也得有反光吧?這破地方一點光沒有,你這雙眼睛居然還亮得跟氯化銅劇烈燃燒似的。”

黑暗總會讓人生出一種“是否有怪物潛伏”的本能恐懼,周末嘴碎的聲音都壓得很低。

正收拾皮囊的小桃以一種略帶敬畏的語氣開口:“初中生都學這些了?”

周末:“沒……我就是愛看點兒閑書,這不是想着如果有一天穿去古代,能拿這些玩意兒整個‘大楚興,周末王’嗎。”

小桃:“…………”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這種畫面。

畢竟在他眼前就飄着這麽個藍火特效的彈幕,很大,巨大:

【餓。】

小桃快被火焰字幕怼到臉上了:“……快走吧,哈哥餓了。”

看不見前路沒關系,能看見烏望那雙藍眼睛就夠了。衆人注意着腳下,小心随行,路途中周末繼續碎嘴,話題的跳躍性極強:

“好奇怪,這裏是地獄嗎?按照書裏的描述,地獄應該是個充滿硫磺味兒的火海啊。”

“這皮囊真好使,要是能帶走就好了。”

慌亂細碎的腳步聲中,唯有一道依舊沉穩自如。

扶光像是心情不錯似的随口搭話:“可以帶走。如果自己用不上,白塔世界裏有不少拍賣行,這種手工制的道具也能販賣。”

小桃呵呵:“您又知道拍賣行了。不是說不和玩家打交道?”

扶光沒有接話。

雖沒接話,但幾乎每個人眼前都不約而同飄起對方面對被嫌棄的周末時,露出微笑的畫面。

被剛死沒多久的記憶再度攻擊的周末:“……”

“喂!”

右前方不遠處的黑暗中,忽然傳出一道人聲。

粗犷的聲音被壓得很低,帶着急促的呵斥:“誰點的火?快掐了,這裏的怪見不得火!”

周末下意識想照辦,手都伸出去了才反應過來這火是哈哥的眼睛,完全沒法掐滅。

正左右為難,兩道腳步聲一輕一重靠近,這次開口的是女聲:“你們——咦,扶光大佬!”

女聲明顯欣喜起來:“好巧!之前你救我們一命,這恩我們還沒報就分道揚镳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

烏望嗅了嗅鼻子,忽然無聲地用尾巴掃了一下屁颠屁颠向前湊的周末。

小桃倒是不需要它掃,這人一向戒備心重,對于和自己眼中的鐵狼套近乎的存在直接施以連坐處理:“扶光大佬?救你們?”

女聲:“對啊!我和戴克是雇傭兵嘛,靠抓懸賞拿錢的那種。之前陷在一個副本裏,差點沒能出得來,大佬當時恰好路過,我們沒抱希望地求助了一聲,大佬就二話不說出手救人了!”

周末沒多想:“二話不說就救人?人這麽好!”

烏望的尾巴又掃了周末一下,止住幼崽再度想要上前的步伐。靈敏的耳朵向後轉了半圈,聽見身後那道悠閑散漫的步伐不知何時停住了。

“要不是他上來就差點弄死我們,我差點就信了。”

小桃繼續冷聲冷氣,無情地像個後媽:“你們怎麽證明自己是玩家?哪有這麽巧,我們一來,你們正好就出現了。這黑咕隆咚的地方,你們還能看清‘扶光大佬’的臉?”

“那是因為我們在打入敵方內部,暫時接受了怪物的同化。”男聲語氣無奈,“至于巧合……這種事,怎麽舉證?我只能說,我們現在正給怪物當門衛,所以才站在這裏……”

女聲:“是啊大佬,別在這兒聊了,我們去安全區再細說吧。”

扶光又在輕笑,溫和中透着幾分譏諷:“那倒不必了。”

“我從不接死人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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