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樂樂的日記

第43章 樂樂的日記

[警告！樂樂的私密日記本！爸爸媽媽不許偷看！]

霍非池指節僵硬，指腹擦過已經有些模糊的字體，潛意識希望能擦個幹幹淨淨。

但這是徒勞的，金鎖，懷表，本該關希保管。

現在卻出現在樂不逢口袋。

霍非池大腦空白。

果然還是不能裝傻，現實就是現實，不可能因為不想去面對而改變。

霍非池翻到第二頁，複雜情緒拉扯着靈魂，好似快要把他割裂為兩半。

二月九日。

[爸爸媽媽從研究院回來了！給樂樂買了除夕禮物，樂樂很喜歡！特別特別喜歡！樂樂要寫日記，記錄這一天！！！]

通過這麽多感嘆號，霍非池能看出來，這一天的樂樂很開心。

二月十日。

[新年拜年收了很多很多紅包，他們誇樂樂漂亮，但是樂樂是男孩子，不喜歡漂亮！]

二月十一日。

[紅包一千三百元。]

[存起來，想媽媽的時候把錢給媽媽，雇傭她一天，這一天只能陪着樂樂，不許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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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日。

[爸爸媽媽是不是吵架了？媽媽為什麽在哭……樂樂今天不聽睡前故事，自己會乖乖刷牙。]

[希望媽媽天天開心！]

[爸爸也要開心！]

霍非池指腹輕蹭結尾處畫的笑臉表情。

可以看得出，日記本的主人是在幸福家庭長大的孩子。

霍非池繼續往後翻，大多記錄的全部是今天吃了什麽，以及爸爸媽媽帶樂樂去哪裏玩。

其中有一處，霍非池看到了樂不逢的影子般。

[樂樂不喜歡吃甜包子，樂樂要吃肉包子，媽媽做的肉包子，香香！]

霍非池不自覺彎了彎嘴角，被輕快的文字和時不時出現的小表情感染。

短暫的快樂蒙蔽雙眼。

忘掉無法改變的殘忍真相，霍非池繼續往後翻。

日記本前半部分是一些愉快的小日常，但是到了中段，突然變了。

工工整整的字體倏然變得潦草，仔細看紙張上有眼淚幹涸的痕跡。

四月四日。

[今天媽媽帶樂樂去了一座新的城市，樂樂不喜歡，有一點點……害怕。]

[那裏的人，為什麽那麽兇？]

四月五日。

[媽媽和爸爸又去研究院了。]

[外賣員好可怕，敲門那麽用力！]

四月六日。

[爸爸媽媽沒有回家。]

四月七日。

[爸爸媽媽沒有回家。]

四月八日。

[樂樂學會煮面了，樂樂是五年級二班第一個會做飯的！]

四月二十八日。

[爸爸媽媽回家了！說要帶我出去玩……可是現在是淩晨一點，好困……]

四月二十九日。

[車子被撞了，樂樂好痛。]

霍非池不由得攥緊了日記本。

“怎麽間隔這麽久……這期間難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霍非池自己都未能察覺的焦急，立即翻到下一頁。

五月五日，立夏。

[樂樂和爸爸媽媽在地下室已經五天了，這裏好冷，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哭，不過……媽媽和爸爸在，樂樂不害怕。]

五月六日。

[認識了衛叔叔，他的眼睛會發光，媽媽說他是生化人。]

衛叔叔。

霍非池蹙眉。

什麽姓都可以，唯獨這個“衛”字，再熟悉不過。

五月十五日。

[神種……我讨厭神種。]

[爸爸媽媽……變了。]

[爸爸長出了尖牙，媽媽變得好長好高……為什麽都不認得樂樂了。]

霍非池心髒不受控制劇烈震顫，往後翻，全部是一些爸爸媽媽每天的變化。

其中媽媽頭頂長出了角。

爸爸像蚯蚓，一節一節的。

很快，這些字變得更加血腥。

[爸爸的頭被砍掉了，但是爸爸還是會說話，身體在動，滿地找頭。]

[媽媽有寶寶了，肚子像兩個籃球。]

[爸爸媽媽，好可怕……不過……不過，樂樂還是愛他們的！很快就不會害怕了！]

六月一日。

[兒童節，衛叔叔帶樂樂離開地下室，原來這裏是爸爸媽媽工作的研究院。]

[花園裏有滑滑梯，很多很多朋友，但是他們不喜歡我……]

[他們挖我的眼睛，他們說樂樂的眼睛……像寶石。]

六月十日，端午節。

[樂樂的骨頭被拿走一段……樂樂好痛。]

[趴在床上吃甜甜的粽子，豆沙弄髒了床單，壞人把樂樂丢在地上……好痛……]

[樂樂想媽媽。]

[地板好冷，樂樂好笨，爬不上去。]

霍非池心髒宛如被一只大手攥緊，在看到這一頁最後一行字，最後的希冀破碎。

[樂不逢，是男孩子……不能哭……]

霍非池牙關咬的極緊，甚至翻日記的勇氣和力氣在這一刻被全部抽走。

不敢回頭看。

很想回頭，看一眼熟睡中的樂不逢。

[如果你知道我經歷過什麽，你就不會想帶我回去了。]

直到現在，霍非池終于懂得樂不逢為什麽說這句話。

鼓起勇氣再次翻頁，霍非池手臂狠狠抖了抖。

[秋天了，爸爸媽媽死了。]

[媽媽身體裏好多好多小蟲子，爸爸怎麽……成了一灘紅紅的東西？]

[衛叔叔說，謝謝我們一家……]

[神種五十年的壽命，延長了……]

[樂樂想他們死掉！]

[他們去死！去死！去死啊！！！]

霍非池眼圈血紅，喉嚨漫上血腥氣充斥口腔。

從劃破的紙張，擠滿整頁的去死。

不難看出樂不逢有多麽恨。

日記本剩下頁數不多了，霍非池紅着眼看下去。

[很多很多穿警服的人，帶樂樂離開。]

[今天舉行爸爸媽媽的葬禮……樂樂已經在想爸爸媽媽了，以後不開心，是不是只能抱墓碑了？]

[衛叔叔，戴上了手铐。]

[好響的聲音，衛叔叔也死了。]

[可是，樂樂沒有家了，他們說樂樂沒有資格生活在城市裏。]

[他們要帶我離開。]

[樂樂來到一座，沒有高樓，沒有人類的城市。]

[電網……我被電糊了。]

[皮膚掉了，好疼。]

霍非池蜷縮着手指，樂不逢皮膚很細膩，柔軟的觸感仍然殘留在指腹。

日記本只剩下兩頁，每段話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甚至有幾句歪到了下一行。

十一月一日。

[我想，我很快不能說話了。]

[好孤獨，沒有一只變異體會說話。]

[可是它們認識我，不要我自殺，我怎麽……死不了呢？]

[我想死掉。]

十一月七日。

[飼養圈下雪了，有人來看望我，是一位阿姨，她喊我小怪物，她很壞，面包有毒，我太餓了，還是吃掉了。]

[吐的血是黑色的，我還是沒有死。]

[明天……會好吧……]

[明天，可不可以晴天呢？]

十一月八日。

[我沒有死。]

十一月九日。

[我沒有死。]

十一月至十二月，全部重複這四個字。

直到一月二十八日。

[很久沒有感受過人的體溫了，我想抱抱。]

[懷表，戒指，金鎖……是冰的。]

一月二十九日。

[新年快樂，樂不逢。]

[新年快樂，爸爸媽媽。]

[新年快樂，舅舅小姨。]

[新年快樂，嬸嬸叔叔。]

“滴答……”

眼淚打濕日記，水漬擴大，霍非池偏過頭，挺直的脊背倏然彎下去。

日記本徹底從霍非池手中滑落，掉在地毯。

最後一頁。

[今天，是幾月幾日？]

[我……不會說話了。]

[樂……樂不逢……]

[十二……今年……十二……]

[我是……]

[樂……樂……]

雜亂的線條，字不成字，畫不成畫。

樂不逢被變異體同化，失去了思想靈魂，變成了一具沒有喜怒哀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