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晚上休息之後,陳初陽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快的睡過去,可他睡到床上之後,盡管很快迷糊起來,卻一直都是半夢半醒,并未沉眠,他滿腦子都是白日裏的事。

白日裏他們趕路時候的畫面,慢慢回蕩在腦子裏,陳初陽心裏甚至生了些後怕出來。

他今日實在是太不懂事了,不止沒有幫着人分擔些什麽,還在人滿身疲憊的時候一直唠叨。他今日也不知道問了多少次‘要到了嗎’‘要到了嗎’,還好柳群峰一直沒有和他計較,若是那人發了脾氣......

“是啊,他竟然沒有發脾氣。”迷糊的神志突然清醒了過來,陳初陽一下子有了精神,他伸手摸着牆壁,心想着一牆之隔的那個人。

他們同樣都在趕路,且那人還背着東西牽着騾子,按說他該比自己更累才是啊!

想到此,陳初陽心跳都有些加快了,他輕輕按着自己胸口,又想到了他唠叨的時候,柳群峰‘騙他’的事。雖說都是騙他的,可若是沒有他那些‘快到了’,他可能早就堅持不住了。

山上的夜要比柳家村冷多了,十月的天氣便好似隆冬,可陳初陽卻覺得渾身都是暖暖的,他看了看滿屋子的昏暗,往被子裏縮了縮,該睡覺了,在別人家裏做客可不能睡懶覺啊。

這一次,他很快的便沉沉睡去。

翌日,天還蒙蒙亮,人們就被一陣狗吠聲喚醒,陳初陽不想在別人家裏賴床,一醒來就趕緊的起床了。

他下床的時候,擡動雙腿之時,才覺得兩條腿都酸疼的厲害,他知道是什麽原因,便沒多管,只狠狠錘了兩下小腿肚子大腿前側就趕緊出去了。

陳初陽出去的時候才知道,他還是起晚了,家裏的人除了兩個孩子都起床了,且正要出門幹活兒。

大坪子這裏因着氣候原因,甚至沒有水田,幾乎都是旱地,且地裏也不種山下常見的苞谷,而是種植大豆高粱土豆荞麥,其中土豆是種的最多的,也是山上人家的主食和主要的收入來源。

土豆一年可種兩季,六七月種植的冬月收獲,冬臘月種植的,來年三四月收獲,眼下是十月,不管是土豆也好,大豆高粱也罷都不是種植和收獲的時候,所以大表嫂他們并不是要下地,而是要上山。

眼下正是十月初,是采摘木耳最好的時候,家裏的女人孩子們,都會在這個時候進山采摘木耳,然後在臘月的時候,拿到離着村子五十裏腳程的海棠鎮去賣,到手的錢正好可以采買年貨。

陳初陽要去柳群峰沒攔着,因為他自己也要去,但他不是去摘木耳的,而是和大堂哥還有黑娃一起去抓野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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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腿不疼?”嘴裏雖是答應了,柳群峰還是朝着陳初陽雙腿看,他不信昨日走了那麽久山路的人,今天腿不疼。

“沒關系的,不疼。”疼自然是疼的,但陳初陽知道腿上的疼痛閑着會更疼,真的幹起活兒身子熱了,反而會好些。

陳初陽堅定的看着打量他的人,柳群峰信了他的話,雖覺得驚訝但很快釋懷。

他這夫郎和旁的小哥兒不一樣,他是幹慣了活的,可能真的不疼吧。

釋懷之後,心裏卻又一絲絲的不舒服,柳群峰這會兒連聲音都放柔了一些,輕聲對人說道:“放心吧,這裏雖然挨着老林,但是這片林子沒有猛獸,裏面只有些山雞鳥雀,但沒有野物威脅也并不是沒有威脅,若是迷路的話就是最大的危險,你去了要随時注意身邊的人,不可落單知道嗎?”

“嗯!我知道!”猛猛點頭!陳初陽趕緊的喊了大表嫂幫他找了麻繩,他也要将褲管和衣袖紮緊,這樣進了林子方便。

他們一行人大概有七八個人,大表哥還有黑娃柳群峰主要是去打野雞的,他們身上的家夥是彈弓和弓箭,陳初陽他們是去撿木耳的,手裏的家夥便是鐮刀籃子和背簍。

一家人一起出發的時候,天色才蒙蒙亮,大家連早飯都是在路上吃的,且吃的就是昨晚剩下的那些土豆和荞面餅。

“初陽,我發現你和你家相公,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你也愛吃荞面餅呢,你們矮山的人好些吃不來這餅子呢,說苦得很。”大表嫂生在大坪子長在大坪子,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海棠鎮,她聽山下的人喊他們高山人,她便喊他們矮山的。

陳初陽接過大表嫂手裏的荞面餅,一點兒沒在意大表嫂嘴裏的高山矮山,他就聽見了一句話,他和柳群峰是一家人,柳群峰是他家的,他家的相公。

“走快點呀!”有道聲音在身後響起的時候,陳初陽被吓了一跳,他錘了兩下自己的腿,趕緊加快了一點步伐,心想後面的小姑娘好兇啊。

村裏去往老林的路都是斜斜的山路,說是山路其實都是草地,因着是草地,旁邊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借力,陳初陽雙腿還是有些疼,可能有些慢了,但他沒覺得自己拖了進度啊,他一直緊緊跟着前面的大表嫂也沒落後。

陳初陽忍不住的吸了吸鼻子皺了眉頭,被人吼了心裏自然是有些不舒服,但想着他們是進山摘木耳,為的是賺錢,可能別人想多一點時間摘木耳,不想浪費時間在路上,也就沒有說什麽。

他們進山林的時候,柳群峰不只對陳初陽囑咐了一遍,還又和大堂嫂打了招呼,讓她幫着照看一下陳初陽,進了林子喊着他一點,不要讓他落單。

柳群峰的再三囑咐和囑托,陳初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覺得他相公把他當成小孩兒了,可他不止不是小孩兒,而且還是進慣了山林的野孩兒,怎麽可能會害怕山林啊。

他小的時候,若不是有村後面的大山養活,怕是餓肚子的時候還要更多。

陳初陽心裏的笑意和無所謂,在進入林子大概一刻鐘左右,就完全消失了。

他這會兒終于知道,為什麽他相公要再三的囑咐他不要落單,還要拜托大表嫂看好他了,因為他現在真的已經辨別不了方向了。

這裏的山林和他們村後的林子,一點也不一樣!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林子,不止到處都是參天大樹不說,視線還十分受阻,随處可見一團一團的白霧在林間,看向哪個地方都覺得長得一個樣,他根本分辨不出他走過了哪些地方,便是原路返回,他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在這樣的地方,若是只有他也一個人的話,便是知道沒有野獸,他也會害怕。

心裏生出一絲警惕,陳初陽再不敢托大,緊緊跟着前面的大表嫂,他雖然找不到路,但大表嫂應該是沒問題的,他只要跟着大表嫂就行了。

“初陽,你要小心腳下,最好可以撿一根樹枝到手裏探路,下腳的地方最好是先探過,免得掉進樹洞或者深坑裏。”大表嫂一邊說着話眼睛已經看向四周,顯然在幫着陳初陽找堅硬的樹枝。

陳初陽知道木耳喜歡長在腐樹上,趁着大表嫂幫他找樹枝的功夫,便問了大嫂他們是有目的地的,還是就在林子裏穿行碰運氣。

“初陽,一看你就是進過山的,咱們再走一段兒就有片腐樹林,那裏還有不少的泡桐樹和大槐樹,木耳最喜歡長在大片葉子樹上,咱們就去那裏。”大表嫂還不知道陳初陽的家世,只覺着他既能嫁進柳家,想必家世也不錯,且他長得白白淨淨漂漂亮亮,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哥兒。

大表嫂滿臉的欣喜,陳初陽不是少爺性子的嬌哥兒,相處起來就不會太麻煩,她心裏自然高興。

雖是深山裏,但他們一行有五個人呢,大家叽叽喳喳說着話,相互壯膽,寂靜的山林多了人語,便放松了不少。

陳初陽也是一樣,剛進上來那會兒還緊張了,這會兒放下了心裏的戒備和害怕之後,便有些忘了大表嫂囑咐的話。

他一只腳踏空的時候,正想着完了怕是要摔了,就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背簍把他往上提,他趕緊借力抽出了踏空的那只腳,待雙腿踩到實處,一回頭就看見了一張氣哼哼的臉。

“謝謝。”陳初陽沒想到拉住他的是方才催促他趕路的小姑娘,他只來得及和人說聲謝謝,那人卻把頭一偏三步并作兩步的走遠了,瞧着像是并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

望着那個生氣的背影皺了皺眉頭,陳初陽正看着方才踩空的地方正後怕,大表嫂便喊了他一聲,還指了指他手裏的探路棒子,“初陽,小心着一點,不能大意。”

“我知道了。”

陳初陽這回确實是不敢大意了,這老林裏真是處處是危機。

一行人又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大表嫂說的那片林子,甚至還沒到那片林子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能看見木耳了,除了木耳,陳初陽還看見了別的好東西。

他見林子有不少的扁竹葉,這是做豆豉最好的東西,有了扁竹葉來捂豆豉,豆豉能焐的更好不說,還有一股特別的香味。

心裏已經琢磨好了,回去的時候,一定要挖一點扁竹葉回去,他們村子裏的這東西就少,他在柳家村甚至都沒見過,帶回去種起來,往後做豆豉就不愁了。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到了木耳林,眼前的世界好像忽然換了一個模樣。

參天的大樹忽的少了,眼前盡是巨大的枯木,那些枯木有的還屹立在生長的地方,有的已經到地,地面縱橫交錯的全是被歲月打敗的巨木殘枝。

“表嫂,這裏果然好多木耳啊!”陳初陽還從未見過這麽密集生長的木耳,一片片一串串的長在樹幹樹枝上,同他們村裏的還有來時路上的完全不同!

他們一行人很早便出發,進了林子深處,太陽都還沒有爬上山頭。陳初陽剛剛話落,清晨的第一縷眼光突然光臨了這片山林,陽光下的山林是有顏色的,眼睛看向的方向都有七彩的光暈。

陳初陽看着正好沐浴在陽光下的一樹木耳,覺得那些黑乎乎的小扇子小耳朵,漂亮的像是夏日裏的晚霞,他從沒想過黑色也能這麽漂亮。

心頭的感嘆和手上的動作是齊頭并進的,陳初陽手上動作飛快,摘木耳撿菌子可都是他的拿手活!

手裏的籃子很快裝滿,陳初陽将籃子裏的木耳倒進背簍裏,才偷空抻了抻身子舒展了一下手腳,他方才一直都是一個動作,手都有些酸了。

手酸了,卻并沒有停止,短暫的放松之後,陳初陽又開始了采集的動作,這個時候不只是他,所有人話語都少了,大家都忙着将最肥最大最嫩的木耳,采到自己的籃子裏,放到自己的背簍裏。

辛苦勞作的人,汗水疲累和喜悅幸福是成正比的,大家都忍不住舒展四肢的時候,也是大豐收的時候,所有人的背簍都滿了。

“今日運氣真好,近日沒有人來過,咱們今天可以早些回去了。”到山裏采摘木耳的自然不止一家兩家人,這相當于白撿的東西,有時間又不怕苦的村人都會來的。

大表嫂不覺得這裏是什麽秘密地方,沒想到,他們是今年第一批來的人,心裏還挺高興的。

大表嫂他們滿載而歸的時候,陳初陽還在惦記來時見過的扁竹葉,可今日他的籃子背簍都裝滿了,也沒地兒放了。大表嫂知道他是拿回去做什麽之後,便讓他今日先別挖了,臨走的前一天再來,不然葉子焉了了黃了也沒用了。

陳初陽并不知道他們要在這裏留幾日,但不管幾日,今日總歸才第二日,想來應該還能待兩天,他也就沒有勉強,幹脆的跟着大表嫂回去了。

滿載而歸的喜悅,讓山林都變得開闊了,況且只要是去從未踏足的地方,回程都是比來時輕松的,畢竟腳下的路程是一回事,心裏的擔心害怕又是另一回事了。

陳初陽也是一樣,他覺得這片山林好像沒有來時那麽可怖了。

跟着人出山林的時候,陳初陽還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相公有沒有抓到野雞,又有沒有回去。

陳初陽是山裏長大的孩子,自然知道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更難走,果不其然,下山的時候他原本感覺不到疼痛的大腿又疼了起來,但他也一點沒有在意。

他有經驗,這種疲累之後的疼痛不礙事的,至多兩天就啥事兒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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