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第二天一大早，俞栗又是在妊娠反應中醒來的。

他不想打擾到還在睡夢中的室友們，捂着嘴跑到樓層公用廁所裏吐了一會兒。

等到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俞栗回到宿舍，看到了桌上放着的維生素B6片，還有昨天剩下的幾個橙子。

他猶豫了下，最終選擇了切一個橙子吃掉，酸味稍稍壓下了那股反胃的沖動。

擦幹淨桌面上的水漬時，室友們也都陸陸續續起床了。

看見宴隋打着哈欠從床上爬下來，俞栗有些意外：“宴隋，你今天不用去圖書館學習嗎？”

自從開學後說要考研，宴隋這半個多月來都很勤奮，往往天不亮就去圖書館占座了。

宴隋抓了抓睡亂的頭發，眼神落寞，道：“今天不太想去。”

學了這麽多天，他沒覺得自己越學越清楚，反而更迷茫了。

宴隋啧了聲，視線一掃，發現俞栗臉色依舊蒼白，精神也有些萎靡。

“俞栗，你還是不舒服嗎？”宴隋問。

俞栗搖搖頭：“還好，沒有昨天那麽難受。”

“如果還是不舒服的話，今天要不去輸個液吧？”宴隋擔憂地皺了皺眉，“你明天不是還有創壹的筆試麽？要是狀态一直很差，影響到了筆試怎麽辦？”

俞栗微怔，呆呆地望着宿舍的窗簾。

昨天一直陷在得知懷孕的震驚裏，他幾乎都要忘了筆試的事。

Advertisement

他倒是不擔心筆試結果好與不好，只是，筆試過後去實習的話，萬一他的妊娠反應仍然劇烈該怎麽辦呢？

況且，以後孩子的月份大了，如果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了他這個男人竟然能懷孕，也會很麻煩。

俞栗抿緊唇，收回視線，皺眉道：“我再想想吧。”

宴隋觀察了一會兒俞栗的狀态，發現他有些神思不屬。

他抹了把臉，決定先去洗漱吃個早餐，如果俞栗待會兒還是不舒服的話，他就跟劉琮、徐彬直接把俞栗強行帶去醫務室輸液。

宴隋下定決心，快速洗漱完畢。

臨出門前，宴隋探出個頭問：“我出去買早餐，你們要吃啥，我順便帶回來。”

劉琮一邊刷牙，一邊回道：“馄饨！謝謝義父！”

徐彬也回了句馄饨。

俞栗回過神來，轉頭對上宴隋的視線。

他現在其實并沒有什麽想吃的，正要開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一個外賣電話。

俞栗怔了怔，直覺告訴他，又是宴時庭給他點的外賣。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起身道：“我的外賣已經到了。”

宴隋點點頭，道：“行，那咱們一起去拿。”

兩人都出門後，劉琮放好洗漱杯，突然疑惑地問：“這麽早就有外賣了？”

現在還不到七點半，大多數商店恐怕都還沒開門吧？

徐彬随口道：“幹早餐店的不都很早嗎？”

“哦哦，也是，我睡昏頭了。”劉琮說完，連忙低頭洗了把臉清醒清醒。

沒一會兒，俞栗跟宴隋一起回來了。

俞栗打開外賣袋，裏面是一份清淡的瘦肉粥。

他剛把粥拿出來，又看到了下面的一盒草莓幹。

俞栗的動作頓了頓。

見另外三個室友正在熱火朝天地讨論今天這家店馄饨的餡兒量多不多，俞栗悄悄點開微信，往下滑找到了和宴時庭的聊天框。

自上次加了好友後，他和宴時庭一直都沒聊過天。他們之間的消息記錄也僅有加好友那天，宴時庭給他發的幾張螢火蟲照片。

俞栗點了下輸入框。

可手指懸停在鍵盤上方，又遲遲沒有按下去。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麽。

隐約之中，俞栗好像能夠感受到宴時庭的用意。

——作為孩子的另一個父親，也是讓他懷孕的那個人，在負擔起照顧他的責任。

所以此時，說感謝不适合，問為什麽會顯得多此一舉。

不過，俞栗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猜測到底對不對。

他回過神來，看着聊天頁面，手指猶猶豫豫幾次，還是點了退出。

-

早餐過後，俞栗給創壹公司的hr打了個電話，抱歉地告訴對方，自己不能去參加明天的筆試了。

hr對俞栗還有印象，也挺滿意他的專業水平，因此多問了他一句為什麽。

俞栗垂下眼，想了想，道：“我想找找自己真正喜歡做的事。”

選擇放棄明天的筆試，并不全是因為他懷了孕。

那天面試後hr問的那個問題，其實也一直困擾着俞栗。

別看他開學後就目标清晰地投簡歷、找實習，但實際上，他與那些迷茫的同學們，又有什麽區別呢？

可以的話，他還是想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歡的、想要的是什麽。

hr笑了一聲，道：“理解了，那祝你一切順利。”

俞栗唇角揚起，“謝謝您，也祝您萬事順意。”

挂斷電話後，俞栗輕輕松了口氣。

他打電話的時候，在宿舍裏的宴隋也聽見了。

“俞栗，你真的決定好了？”

俞栗點點頭：“嗯。”

宴隋往後靠在椅背上，道：“原本我還打算，如果你還是不舒服的話，就跟老大老三押着你去輸液，以确保你明天筆試順利。”

俞栗失笑，随手捏了塊草莓幹放進嘴裏，壓住了惡心的感覺。

“讓你們擔心了，我現在好多了。”

宴隋：“那就好。”

他說完，頹喪地嘆了口氣，喃喃道：“真羨慕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俞栗沒聽清楚，疑惑地轉過頭，卻只見宴隋閉着眼搖頭晃腦，輕輕地哼着歌。

……

這兩天，每到飯點時間，俞栗就會接到外賣員的電話。

那些外賣都是清淡的飯菜，然後再配上一份酸甜的水果，或是果幹。

一般的外賣都有些重油重鹽，就算是表面看着十分清淡的菜，仔細一嘗也會嘗出不少調料的味道。

但宴時庭點的這些飯菜就沒有那麽重的調料味，肉也完全不腥。

吃着這樣的飯菜，俞栗孕吐的反應小了很多。

兩天過後，國慶小長假就到了。

宴隋在國慶前一天下午就回了家，宿舍裏只有俞栗、劉琮和徐彬三人。

晚飯時，俞栗照樣接到了外賣電話。

他下樓拿了外賣回來，剛坐到桌前，聽到徐彬淡淡說了一句：“四兒，你這兩天一直都在點外賣，不省錢了麽？”

劉琮一邊收拾着行李，一邊道：“點兩天的外賣能花幾個錢，你別瞎操心了。”

俞栗一怔，解開外賣袋子的動作停頓下來。

他在此刻也察覺到了有些不妥。

宴時庭頓頓都讓人給他送飯，時間長了，別人肯定也會懷疑的，畢竟這和他以往的作風不同。

以前，他都是能去食堂就去食堂，不會大手大腳花錢。

如果再連續幾天“點外賣”，放別人身上很正常的事，在他身上就會顯得有點反常。

俞栗抿了抿唇，無意識捏緊了外賣袋。

“我的行李收拾好了，老三，你的呢？”

徐彬背起自己的包，點點頭道：“收拾好了，現在走嗎？”

二人也要回家，訂的都是今晚的車票。

“走吧走吧，到車站吃晚飯，或者就在學校吃了晚飯後再去車站。”

劉琮拍了拍徐彬的肩，臨出門前，轉頭對俞栗道：“四兒，我們走了，七天後見。”

俞栗回過神來，對二人笑了笑，道：“再見，一路順風。”

兩人離開後，宿舍裏安靜了下來。

被剛才的想法困擾，俞栗的胃口也沒了。

他随便吃了點葡萄，在宿舍裏坐了會兒，便來到洗衣間洗衣服。

這幾天天氣還算熱，穿的衣服都單薄，俞栗便沒用洗衣機，端着盆找了個水龍頭手搓。

沒洗多久，俞栗又有些想吐。

他停下手中動作，臉色蒼白地走到一旁的垃圾桶邊，彎腰卻什麽也吐不出來，反倒難受得逼出了生理性淚水。

洗衣間裏又進來了一個同學，跟俞栗是同專業的。

看見俞栗的模樣，同學猶豫了下，問道：“俞栗你沒事吧？”

俞栗一驚，轉頭看去。

随即搖搖頭，道：“我沒事。”

他直起身，走到水盆邊快速洗完衣服，剛晾好，腰上又有些酸痛。

俞栗扶着後腰揉了揉，拿着水盆準備回宿舍，卻聽剛才那位同學道：“我看見你這兩天早上都在廁所裏吐，是不是腸胃不太好？”

他說完又笑了笑，道：“你那動靜，不知道的還以為懷孕了呢。我姐懷孕的時候就是那樣，一大早就惡心反胃。”

俞栗倏地站在了原地。

他臉色煞白，驚恐地瞪大了眼，揉着腰的手完全僵住。

心緊張地跳的飛快，不知不覺間，手也有些發抖。

同學沒聽見俞栗的回答，側頭一看，發現俞栗緊緊皺着眉，臉色不太好看。

他連忙道歉：“啊抱歉，男人怎麽可能會懷孕啊，我不該開這種玩笑的。”

俞栗抓緊了T恤下擺，“沒事。”

他說完，拿着盆快步離開。

從洗衣間到宿舍，短短幾十米的距離，每路過一個人，俞栗的呼吸便收緊一分。

他不由得加快速度，直到回到宿舍裏，關上門，他才如釋重負地洩了氣，重重地深呼吸幾下。

俞栗原本以為，只要在朝夕相處的室友面前不要暴露孕吐的事就好，所以每次實在忍不住了，都會去樓層的公共廁所。

那裏比較髒，平時也不會有什麽人會去。

可沒想到，還是有人發現了，甚至還會産生懷孕的猜想。

雖然那人說了只是開個玩笑，可俞栗卻不得不去想，如果時間一長，跟他接觸最多的室友們會不會也這麽覺得呢？

他清淡的飯菜，常吃的酸甜味水果、果幹，還有惡心反胃的妊娠反應……

到時，如果室友們也發出“你是不是懷孕了”的質疑，他該怎麽回應？

他不擅長演戲說謊，肯定瞞不住的。

俞栗死死咬着牙，失神地坐到了椅子上，眼眶逐漸泛紅。

他拿出手機，在反應過來時，已經點開了和宴時庭的聊天頁面。

俞栗想起了檢查出懷孕那天，宴時庭臉上冷靜的神情。

他不敢去想當別人知道一個男人懷孕時，會有什麽表現，可他已經看到了宴時庭的表現。

而且那些表現，讓他也随之覺得安心。

不知不覺間，手機屏幕上，給宴時庭的微信通話已經撥了出去，并且很快就被接通。

冷漠疏離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俞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