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短短十幾天的寒假過得很快，明天就開學了。

程望星收拾好東西，回到了出租屋。一直以來，她只把出租屋當作一個休憩的地方，就想古代的客棧一樣，她只是在這裏停留三年罷了，這裏從不是她心靈的慰藉之處，更不會給她帶來安心的感覺，如今，這種感受愈演愈烈。

第二天早上，程望星迷迷糊糊起來，下意識想打開冰箱拿出速凍餃子。走了幾步，她忽的反應過來，這不是喻景若那兒，這裏沒有冰箱，也沒有需要自己花心思做早餐的人。

她愣愣地停在原地，出租屋并不大，甚至算得上是窄小了，可她感到了一陣空落落的孤寂，像是秋風穿過無際的曠野。

下意識的動作，突如其來的孤寂，程望星茫然着，短短十四天，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把一件件事變成習慣，把未知的情感寄托在別處。

程望星在心底一遍遍地說服自己，那裏和這邊一樣，不過是她暫時的容身之所，不是她情感的寄托之處，更不是心的栖息地。

無論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剛開學幾天，學校就組織了考試。這次的物理試卷偏難，考試結束後班上一陣哀嚎，彭言希那一塊也難得靜悄悄的。

程望星把收齊的作業拿到辦公室，喻景若看到作業微微點頭，接着把自己的試卷給她，“對對答案，估一下分數。”

她接過寫着正确答案的試卷，估計了一下，擡眸正對上喻景若有幾分期待的目光。

程望星腼腆地一笑，“應該有80分。”

喻景若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嗯。”

程望星心中莫名地期盼着她能說些什麽，但喻景若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程望星只得離開辦公室，一抹失落從心底冒出。

喻景若平時要求高，比較嚴格，在她那裏80分想必也算不上高分。程望星不自禁地想着，心直直往下墜，自己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她看出來了嗎，會不會在心裏笑話自己，區區80分還沾沾自喜。

思緒猶如雜亂的毛線球，理不清，扯不斷，反複地糾纏着。

一番胡思亂想，程望星稍稍有點喜悅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此時辦公室裏。袁予欣瞟了眼喻景若嘴角的笑意，好奇問：“喻老師，什麽事這麽高興？”

喻景若不再克制壓着的笑，聲音也因笑意而微微上揚，“我的課代表這次好像考得不錯。”

晚上放學，程望星悶着一口氣，步履逐漸加快。走到巷子口，程望星頓住了，忍不住轉過身。

喻景若緩緩走過來，“你食言了哦，上次說過以後會注意速度的。”

程望星沒想到她還記得，氣勢弱了幾分，很快又擡起頭看着她，“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走那麽快”

喻景若忍俊不禁：“好，我問你，你為什麽走得這麽快？”

程望星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着怎麽說，喻景若耐心地等待着。

程望星深吸一口氣，直視着她的眼睛，鼓起勇氣問：“80分沒達到标準嗎？”

喻景若疑惑地眨了眨眼，“什麽标準？”

程望星聲音低了幾分，手不自主地緊緊捏住衣角，“你誇我的标準。”

程望星是內斂的，很少主動說出自己的想法。喻景若聽到她這般直白，愣了一瞬。

程望星期待的同時又擔憂着，剛才的勇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一顆慌亂的心，在胸腔中上下跳動。

靜了一會也沒聽到回答，程望星思索着說些什麽來補救，忽然感受到一只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這次試卷偏難，如果成績出來真有80分，那麽你很厲害，很棒！”

程望星重新看向她，篤定道：“一定有80分。”

喻景若噙着笑意，“這麽有信心，嗯”

程望星眼睛彎了彎，“對，很有信心。”

程望星凝視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眸中好似有繁星閃爍，平日裏嚴厲的眸子此刻流轉着璀璨的笑意，程望星不可自抑地想要上前幾步，想要靠得更近，想要看清她眼中倒映的自己。

心裏叫嚣着，腳下卻像生了根。她沒有往前半步，她覺得此時她們就像在天平的兩端，維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如果她貿然上前，很可能會打破平衡。

現在并不是時機，程望星憑着直覺，哪怕她還未想清楚自己在等待什麽時機。

回到出租屋，程望星想着剛才的那幕，心裏泛起甜意。這種感覺很奇妙，以前，對程望星來說只有成績名列前茅，她才會覺得滿意和點點愉悅。

遇見喻景若之後，她的笑容，她的溫柔，她的誇獎都會讓程望星有一種由心而生的喜悅，甚至是與她說幾句話，離她近一點，這種簡單平凡的舉動，也會讓程望星心生漣漪，滿是歡喜。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除了成績好之外還有其他的事能讓自己如此向往又期待。

心裏有不知名的情緒如雨後春筍，破土而生。

程望星生出疑惑，她在意喻景若的看法，想得到喻景若的誇獎和認可，是因為自己喜歡這個老師嗎？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喜歡欣賞的老師，無法判斷這是不是對老師的喜歡，但如果不是，那這種情感是什麽呢？

是喜歡還是依賴抑或是崇拜

過了幾天，成績出來了。程望星總成績突飛猛進，主要還是得益于物理的巨大進步，她這次物理是班上第五，85分，其他科目穩定發揮，總成績是班上第二。

物理課上，喻景若簡單說了幾句這張試卷的難點，鼓勵沒考好的同學不要灰心，沒提誰考得好，誰進步多少。

程望星壓抑着心裏的失落，其實她從來都是這樣，每次考試成績出來後不提第一名也不提最後一名，從來沒有在班上誇贊過誰，也從不在班上點名批評誰。偶爾的鼓勵是對所有人的鼓勵，批評也是對着所有人的。

好像在她心裏所有學生都是一樣的，她不會特別關注誰。

程望星知道合格的老師是應該這樣的，對所有學生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不能偏袒，不會針對。可她心中無端的生出一絲渴望，她希望喻景若能有那麽一瞬是偏愛自己的，哪怕哪怕只有一點點。

多麽矛盾的想法，程望星一邊喜歡着喻景若高潔的品性，從不偏私，一邊又渴望喻景若能稍微傾斜一下心裏的天平，向她這邊。

在班上，程望星和喻景若的關系不遠不近，程望星不會像其他課代表那樣跟老師開玩笑，喻景若也不會像其他老師那樣明顯偏愛課代表。

有時候程望星會生出一種錯覺，好像自己對她是可有可無的，無論是誰當她的課代表，她都會應許。

喻景若上課的時候是嚴肅的，但課下是溫和的，課間總有學生圍着她問題，或是跟她開玩笑，她總是認真地傾聽，耐心地解答，學生開的玩笑，她也會回以淡淡的笑容。

程望星沒怎麽問過她題，更別提跟她開玩笑。每次她被其他同學簇擁着，與其他人談笑時，程望星總是在一旁遠遠地看着，課代表的身份使得她們很近，可有時又好似很遠。

程望星知道自己沒有幽默細胞，也沒有妙語連珠的口才，她性子沉悶無趣，與同學之間關系一般，與其他老師關系也一般，從小到大好像不管是同學還是老師都比較喜歡活潑會說的人，喻景若，是不是也比較喜歡外向的學生。

想到這點，程望星心口泛酸，嘴裏似乎也有了苦意。

餘小桐看到程望星微蹙着眉發怔，拍了下她，“望星你怎麽了，考得這麽好還愁眉苦臉。”

“大家似乎都挺喜歡喻老師的。”程望星動了動唇。

“是呀，喻老師這麽優秀，講課好又負責，誰會不喜歡她呢。”

“小桐，你有喜歡的老師嗎？”程望星語氣猶疑。

“有啊，班主任趙老師和藹可親，化學許老師溫和負責，我都很喜歡啊。”餘小桐狡黠地眨眨眼，“望星，你喜歡喻老師對不對？”

程望星瞪大眼睛，“你……”

“嘿嘿，我猜對了吧，你喜歡喻老師很明顯。”

“別重複了，很……明顯嗎？”程望星忐忑咬着唇，耳朵發燙。

“對呀，你上物理課眼神總是追随着喻老師，只要喻老師出現在教室裏，你的眼神就黏着她移不開了，還有……”

餘小桐大喇喇地說着，程望星看到喻景若還在教室裏，忙扯着她低聲說：“別說了。”

餘小桐看到她微微泛紅的臉頰，驚道：“你怎麽還害羞了，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喻老師這麽優秀，喜歡她也很正常啊。”

“小桐，你對你喜歡的老師是什麽感覺？”程望星生硬地轉移話題。

“我就覺得老師們很好很優秀，有這麽好的老師我更應該努力學習了。”餘小桐笑嘻嘻地說。

“你有沒有想要靠近，想要跟你喜歡的老師多說幾句話”程望星艱難地問出這句話，手絞着衣角。

“額，好像沒有，我覺得說不說話都無所謂诶。”餘小桐歪了歪頭。

程望星聽到餘小桐的回答，思緒纏繞着，自己對她好像不是一般的學生對老師的喜歡，那是什麽呢？

彭言希也去問題了，她和喻景若挨得很近，像是緊貼着喻景若站着，喻景若一直看着題目，好似毫無察覺。

程望星驀地生出一股沖動，她拿起作業，随便挑了道題，走到講臺旁。

喻景若還在給彭言希講題，她神色平和，講解細致，很有耐心。程望星站在一旁，驚覺自己一時沖動就這樣上來了，此時再下去好像又太奇怪了，一時進退維谷。

題目講完，彭言希扁了扁嘴，“喻老師，我只考了80分，沒考好。”

“80分已經可以了。”

“可是我覺得和我以前相比這次退步了很多。”

“下次努力就行。”

喻景若看了眼時間，似乎不想再說太多，彭言希便下去了。

喻景若下節在6班有課，離下節課上課只有3分鐘了。她拿起書準備走，看到拿着作業的程望星，有些意外。

她放下書，“你哪道題不會”

程望星其實沒有要問的題，只能随便指了一道。

喻景若順着看過去，眉頭微擰，“這種基礎題你不會？”喻景若有些難以置信，欲言又止，看了程望星好幾眼，還是耐着性子講着題。

程望星想着她略帶驚訝的語氣，心裏慚愧，微微走神。

喻景若發現她走神了，本就因時間緊而焦急，現在她還不認真聽，喻景若語氣染上幾分愠怒，“不懂還走神”

程望星看向她，面前的人眉頭緊蹙，唇微抿着，沒有笑意，反而有幾分隐隐的生氣。她不敢再分神，聽着喻景若又講了一遍那道題。

講完題，喻景若沒看她，拿着書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