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喻景若從小是在滿滿愛意中長大的，她的父母感情很好，父親在私企上班，母親在家裏照顧她，她從小就跟母親更親，母親對她也很寵愛。

家庭幸福，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她本以為這樣的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她12歲那年，父親在給她買皮蛋瘦肉粥的路上出了意外，車禍現場慘烈，肇事司機逃跑，父親錯過了黃金搶救時間，永遠離開了。

之前一直是父親上班，出了這種意外，母親悲傷之餘努力找工作，照顧她繼續讀書。

喻景若知道母親還是愛她的，但是一次母親醉酒後說出的話，讓她知道母親也是怨她的。

她也怨自己，如果當初沒吵着要喝皮蛋瘦肉粥，是不是父親就不會出意外，她的家就不會支離破碎。

經此變故，喻景若變得沉默寡言，她的成績依舊很好，母親工作繁忙，不再像以前一樣事無巨細地關心，她們之間的交流日益減少。

第一次激烈的矛盾發生在高三。

許茵高二的時候轉來她們班，成為了她的同桌。喻景若寡言，當時只有葉婉和她關系好，許茵活潑開朗，經常主動和喻景若說話，兩人熟悉起來，喻景若把她也當成要好的朋友。

喻景若沒想到友誼悄然變質，不知何時開始，許茵給她送各種禮物，喻景若不喜歡欠別人東西，一件也不收，每到這時許茵就裝出很傷心的樣子，說她不收就是不把自己當朋友。喻景若很為難，收下了幾件禮物，後來找機會回了等價的禮物。

後來許茵開始變本加厲，總是纏着喻景若，時不時制造點肢體接觸，喻景若不想友誼破裂，忍了下來。

直到一次課間操，許茵把她堵在廁所裏，說喜歡她，還按着她想親她。喻景若驚慌失措，推開許茵，放下狠話說兩人不再是朋友。她找老師換了位置，以為許茵不會再纏着她。

可她還是低估了許茵，許茵每個課間都來打擾她，甚至還尾随她回家，幾乎是逼迫喻景若當她女朋友。

喻景若一氣之下直接報了警，但是沒有充分的證據，而且兩人是同性，報警沒起到作用，反而弄得人盡皆知。

同學們覺得她反應過于激烈，認為許茵只是跟她打打鬧鬧罷了，老師們也覺得事不至此，喻景若回去想得到母親的理解，母親竟然也覺得沒什麽，是她反應太大了。

那是第一次她跟母親吵架，隐藏的矛盾在那一次全都暴露出來。

那段時間，唯有葉婉明白她的崩潰。

後來高考，喻景若想選文學相關的專業，母親覺得不好就業讓她選理工科，又覺得教師這個職業穩定，讓她讀錦城的H師大。

只要她不願意，母親就拿那次意外逼她妥協，她不明白母親為何會變成這樣，她和母親的關系怎麽不知不覺就變得這般糟糕，她一次又一次妥協，選了師範學校，畢業後在錦城一所高中當物理老師。

但母親開始逼她相親，喻景若知道這是為什麽，她讀大學期間發現自己喜歡女生，大二的時候和一個女生談戀愛被母親撞見了，她永遠記得那天母親的表情和尖銳的話。

嫌惡又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從小到大一直深愛着的母親，覺得她不正常，覺得她……惡心。

喻景若沒辦法再妥協了，她默不作聲辭掉了錦城的工作，跑到離錦城很遠的榆川中學教書。

過年她也不回去，她很愛母親，同時也害怕母親。

如果她早知道母親身體不好，她一定會回去，可笑的是每次母親打來的電話裏從不提身體怎麽樣，句句都是催她回去相親，讓她留在錦城。

直到她接到親戚的電話，母親突發腦溢血，進了重症監護室。

喻景若腦子一片空白，拼命趕回去，但還是晚了，連母親最後一面也沒見到。她無比恨自己，恨自己從來不問母親身體怎麽樣，恨自己跑到離錦城那麽遠的地方，恨自己在母親最需要她的時候不在母親身邊。

那幾天她渾渾噩噩，處理完喪事，她回到榆川中學，袁予欣跟她說程望星前幾天等着她的時候，她才想起來那個約定。

喻景若打開白色信封，裏面記得清清楚楚，醫藥費、食宿費等等每一筆費用，之前程望星要把錢還給她的時候她找理由拒絕了，她看着信封裏的錢，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她難以想象那個女孩是懷着怎樣的心情等了她一整天，喻景若去了出租屋，房東告訴她程望星前幾天就搬走了。

喻景若幾次想要撥下程望星的電話，卻始終沒做到。後來過了幾個星期，幾個月，她更難打出這個電話。

或許程望星已經不在乎這件事了，有了新的生活，新的開始，她再打過去，可能是一種打擾。

多少次，喻景若看着這個號碼沉思，卻從未按下過。

直到一次喝醉，葉婉看不下去，撥了號碼，她莫名地緊張，卻聽見“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喻景若後來才明白，很多事都需要時機，她總是猶豫，錯過了合适的時機，就是真的錯過了。

她記得第一次看到程望星的時候，那時她剛接手這個班，看了成績單，發現程望星這個孩子其他科目都很好，唯獨物理太差，班主任趙老師也特意跟她說過，第一節課她有意觀察了這個女孩。

女孩坐在第一排，眼神清澈明亮，記筆記很認真，就是不怎麽擡頭看黑板。

喻景若沒想到她碰見了程望星被職校女生欺負的場景，那個女孩沉默卻堅強，有點像當年的自己，喻景若心軟，送她去醫院。

漸漸的，兩人的交集變得多了起來，喻景若越了解程望星就越心疼她，她心疼這個女孩的故作堅強，心疼這個女孩的沉默和與年齡不符的懂事。

那次程望星冒着大雨為她買皮蛋瘦肉粥，當她看到程望星安然無恙的那一刻，多年的心結似乎解開了。她終于能釋然了，當年只是意外，她終于能不再一遍又一遍苛責自己了。

程望星的舉動無意間治愈了她，溫暖了她的心。

喻景若不清楚到底是何時開始，兩人的關系過近，隐隐有逾越師生界限的趨勢，那次她真切地看見了女孩眼中純淨的愛戀和熾熱，她慌了，退縮了，借口自己有男朋友，幾乎是落荒而逃。

後來她刻意的疏遠，想用這種方式劃清界限，斷絕女孩的心思。

但這種近乎漠視的遠離傷人傷己，她不想程望星因為她難過，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寧願程望星恨她怨她，也不想看到程望星一次又一次心痛落淚。

喻景若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是她一開始就沒保持好距離，是她不稱職，沒有引導程望星向好的方向發展，她壓根不配為人師表。

喻景若不知道程望星去了哪裏讀大學，後來餘小桐回到榆川中學教書，她知道餘小桐和程望星關系好，裝作無意問過餘小桐幾次程望星過得怎麽樣，得到的是還行、一般之類模糊的回答。

後來餘小桐跟她說了高三的時候程望星不對勁的狀态，她才知道，那個小姑娘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拼命地克制着喜歡，壓抑着心痛和難過。

喻景若懇求餘小桐把程望星約出來，她想見程望星一面。

如果她有了喜歡的人，自己會默默祝福，如果她沒有，這次自己絕不會猶豫遲疑，無論如何也要走向她。

幸運的是，這次她們沒有錯過，往後餘生，她會一直陪在程望星身邊，絕不會再讓她的女孩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