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天空剛剛破曉，金紅陽日在雲海中半露着臉，仙雲繞着群山金殿，仙鶴翺翔其中。

如此嬌媚的日出無人欣賞，各峰金殿人影疊錯、惶惶不安。

昨夜仙岳被襲，入侵者闖入【鎖鑰沉香閣】如入無人之境，令人駭然。

掌門與掌門弟子聯手對抗，竟被對方跑了，事關仙岳百年聲譽，全門上下已經亂成一鍋粥。

召集會議的信號在空中如激烈綻放的禮花，四處點亮，衣冠威嚴的師尊們都齊齊奔赴東邊的一座閣殿，因仙陽殿被毀，便将議事廳臨時改為相鄰的長流閣。長流閣六角攢頂，共三層，議事堂在中層，閣內不大有些擁擠，但此時誰也顧不得這些，尤其是看重威望名聲的三師尊。

“掌門，我仙岳乃道盟之首，此事有關我派威嚴與聲譽，還請掌門一定捉拿此賊人，我西峰殿願請戰!”三師尊的臉上盡是憤慨，圓滾的大肚跟着他的義正言辭一起震動。

滿身書卷溫雅氣質的七師尊也上前禀報：“啓禀掌門，昨夜遇襲後，我已檢查仙岳上下，法寶、秘經都沒有丢失，唯有焚妖殿失了一只妖!”

聽到此處，上座的梅岳峰才擡起眼來看着七師尊，忙問：“什麽妖？”

七師尊禀道：“前日典禮上用來演示仙陽輪回術的花雀妖，那妖未成道行，施法後已死，本該昨夜在焚妖殿內焚化銷毀。”

衆人面面相觑，甚是驚奇，昨晚那個賊人道法深不可測，也潛入了重地沉香閣，價值連城的法寶秘籍不偷，卻偏偏偷走一只死了的無名小妖，這什麽邏輯？

一旁冷傲的梅傲霜原本是恨意浮面，聽到這個事也是意外，那揚言要采花的賊子，竟采了只死妖回去。

“罷了!”梅岳峰心事重重，朝下面擺手道：“現在敵暗我明頭緒不清，三師尊與七師尊去追查吧！但這件事切忌外露。”

“遵命！”三師尊與七師尊齊聲應道，其他師尊也跟随領命。

“另外我還有一事要宣布!”說着，梅岳峰朝身後的屏風施了個信號，接着一個人從屏風後走出來，正是已被貶至賢義堂的秦東明!

他怎麽來？衆殿師尊們又是交頭接耳，對接下來要宣布事也是好奇。

最不喜見到他的是梅傲霜，在他看來，教導吳企圖的師尊本身就不具為師的資格。

“掌門!”秦東明行禮。

“嗯。”梅岳峰點頭示意他站進師尊的列位，清了清嗓子嚴肅宣布：“即日起，二師尊重新掌管華嚴殿，一切恢複如初。”

“……”衆人驚呆，掌門你确定不是在玩兒嗎？

連秦東明本人都有點恍惚，搞不清該高興還是不高興，楞在一旁也忘了還禮。

“掌門...”四師尊上前拱禮道：“二師尊免任才一天就複位，這未免不和門規戒律!”

“哈哈……”梅岳峰幹笑起來，緩和氣氛道：“二師尊在仙岳也是老尊師了，我和他同出華嚴殿，當年我們的尊師在那裏傳道受法，同窗之情常浮于腦海，想到華嚴殿将不複存在，于心不忍，請二師尊回來，也當是守住我先師的一些回憶吧！”

聽罷，衆人有所理解地點頭，梅傲霜也行禮道：“師父仁德。”

“謝過掌門!”秦東明老淚縱橫地拜禮，想起恩師無不思念感動。

點了點頭，梅岳峰又似輕描淡寫道：“況且那件事不過是華嚴殿的弟子敬仰寒淩子罷了，并無什麽大礙!我想我罰得有點重了。”

“……”衆人再次左右顧盼，并無大礙是何意？

梅傲霜胸膛起伏，吸了口氣，看向梅岳峰神情複雜，總覺得師父今日有點怪異，門中賞罰分明，從來也沒有再而三重新發落的，師父怎麽會說出‘敬仰、無礙’這樣的開脫之詞。

七師尊會意道：“掌門可是想召回那名弟子？”

梅岳峰點頭：“正是。”

“這如何使得？”衆人驚呼，異口同聲地阻止，三師尊更是力谏道：“掌門，召回那名弟子，我仙岳如何向仙門道盟交代，雖不是什麽大事，但門規戒律還要立的呀！我仙岳如何起表率？如何領導衆仙門？”

連秦東明也覺得不可，勸道：“吳企圖在兩年前靈根損傷，修為大減，我念他無父無母便留在殿內，但近幾年他言行怪誕，精神不常，以致前日出了那樣的不恥行為。想他日後也難以調整，還請掌門随他去吧！”

提到前日，想到昨日，梅傲霜都是一陣心悶，現在師父還說要召他回來，師父到底在打算什麽，可曾想過他的立場，梅傲霜的眉宇微微促起，深深地看向梅岳峰。

并未察覺那道目光，梅岳峰嚴厲地盯着每個人，語氣加重道：“無父無母也是可憐之人，修道之人，胸有慈悲，仙門道盟若是因為我門中之事而大題小做，未免太受人牽制，我派修大道于心，門派之間的利益權衡，我梅某不屑去周旋！”

一番震懾使得衆人都不敢抗言。

此刻梅岳峰的神色難以琢磨，見衆人平靜下來，他提高音量鄭重道：“召回這個弟子，來我仙陽殿重修靈根，我身為掌門，不能收第二名弟子，因此……如他所求，嫁與掌門弟子結成道侶，共修仙道。”

好像一道天雷劈下，頓時五雷轟頂，衆尊師齊齊倒地，殿內亂成一鍋粥，勸谏的，哭天喊地的，不知所措的……唯獨那一襲青紗白衣的梅傲霜人群中伫立不動，看着他一直敬重的師父，目中流光繁複，胸中的怒意化作意冷寒潭。

“掌門，寒淩子若與那低下的弟子結成道侶，試問道盟中哪個門派會答應，各大名門都在打聽寒淩子的婚事，這般做法萬萬不可啊！”三師尊喊道，面色憤紅，這做法無疑是在向道盟挑戰，即便沒事，也會成為笑柄。

無視勸谏，梅岳峰非常堅定：“我說了，我不屑周旋道盟間的派系關系，他們結為道侶，求親之事就此了解，我派沒有派系，這就是仙岳的态度，身為道盟之首，不入任何争端，将來盟中之事才可公平決斷。”

秦東明風中淩亂了好半天才站住腳，如果說派系争端，确實是接受哪一派都不太好，但是一定要這個法子嗎，想想吳企圖的瘋癫荒誕，再看看眼前這位偏偏仙君，這也……

一向話少的五師尊也忍不住建議道：“掌門……避開道盟派系拉攏，也可選擇毫無背景的凡人女子，同性道侶實在是…哎…顧忌仙門聲譽，還請三思。”

“荒謬！”梅岳峰厲聲道，老厲的目光威嚴四逼：“凡人女子靈魂不淨又無靈根，如何與仙門弟子雙修？再說上清、桃夭…衆多仙門的掌門師尊都是同性雙修，也有雙宿飛升的，同性雙修無子嗣親情的牽絆，更利清寡修行，可有什麽不妥？”

你都說成這樣了，我還能說什麽，五師尊閉嘴不言緩身退下。

看了看身邊的梅傲霜，儒雅的七師尊心平氣和道：“為了仙門道盟的公正，此法确有可行之處，只是為何是哪名弟子，可否請寒淩子自行決定？”

面對衆議，梅岳峰這才看向梅傲霜，嚴肅道：“寒淩子，你可願意？”又加重語氣追問：“你可願為仙岳有所犧牲！？”

那一字一句盡露不可違抗的威嚴，不屑任何情感的決絕，不留一絲拒絕的空間。

寒氣漸漸沁在空氣中，堅韌、固執、失落，梅傲霜看着那高臺上座的人，收回視線，垂目，閉眼

他上前一步，木偶般躬身行禮：“聽師父安排！”

之後他便像個冰雕，站在高座旁一動不動，等待會議的結束。

都知道梅傲霜從不抗師命，見此狀，三師尊不甘地再次反對道：“掌門，正如七師尊所說，為什麽要選那個弟子，就算是為了道盟平衡，寒淩子要有所犧牲，也可選一個他中意的弟子，例如丘無涯，他的資質天分都很高，也一直很敬仰寒淩子，此二人雙修不是進步更快嗎？”

秦東明又是一顫，為什麽老是我的弟子，同性道侶，這麽不光彩的婚事，咋不推薦你門下弟子，正要上去抗議，就聽梅岳峰冷呵一聲。

“哼！丘無涯對寒淩子那是敬仰嗎？腦門兒上刻着‘各種不服’，他們在一起，我這仙岳還不被打成修羅場？”

三師尊吃一打臉羹，便退了下來。其他人正在焦頭爛額地思考着該怎麽改變掌門的心意。

“你們都說那個弟子不可，你們哪個師尊願意舉薦自己門下的弟子來？”梅岳峰不悅道。

此話一出各位都靜了，都怕遭殃似的不敢再言。

“輪到自己頭上，就不發話了？平日裏還縱容弟子對華嚴殿上下嘲弄，關鍵時候卻是華嚴殿在對仙岳做犧牲，你們吶……！”他一翻長袖，帶起一陣清肅的靈力，像是洗禮了大廳一切争議。

秦東明心裏悲喊：我華嚴殿簡直是黑鍋之王…

“就這樣，先召他回來，再擇日成親，親事在本門舉行，不必宴請，事後在宣發道盟各派。”說罷，梅岳峰便飛身而去。

梅傲霜也跟着離開，那背影孤冷寒涼，像一春陽雪驟然置身陰暗的寒窖，生生地抽離了溫度，變成沒了情感似的冰人。

站在樓臺望着那道孤傲身影漸漸消失，七師尊不忍嘆了句:“你怎麽就不知為自己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