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獵手

獵手

聽見熟悉的聲音，虞栀耳後一激靈，轉了方向，淺抿了一口紅酒，蓋過了自己因為略微吃驚而睜大的眼睛。

那一點因為吃驚帶來的隐秘的緊張令她喉頭微動。

出門得急，盛馳随便穿了一件黑t，發絲淩亂，黑發中還有一縷不屈地翹起。

虞栀很慢地眨了下眼，覺得自己心被一片羽毛不輕不重地撓了下，沒什麽滋味，卻讓人無法忽略。

她淡淡地笑了，小幅度地側了身，朝盛馳點頭。

“當然了。”

輕易忽略了盛馳語氣中那一點近乎賭氣的疏離。

盛馳坐了下來，背倚靠在吧臺上，眼尾垂下來，右手裏不斷撚着自己手心的一串佛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是他主動詢問的坐下，卻沒有再開口。

許意寧似乎是關注到了虞栀這兒的不對勁，但見二人神色疏離，就也沒多想，繼續看起了舞臺上的樂隊表演。

酒吧裏雖說光線昏沉朦胧，但虞栀卻覺得自己旁邊這人的氣息有些紮人。

自以為收斂了侵略性的獅子，只是安靜地匍匐在一旁等待獵物的下一步行動。

虞栀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對上盛馳微冷的眉眼，看似無心地啓唇：“好巧，你也在這兒？”

“真巧，”盛馳眼眸烏沉，回答了吧臺調酒師的詢問，“不用，一杯白開水就好。”

那邊的許意寧終于意識到了他們兩個人也許是認識的關系，可能還關系不淺，調笑地看向虞栀，向盛馳發問。

“帥哥？來這兒幹嘛的？今天的表演不錯吧。”

他聞言沉默了一陣，望向了許意寧手指的方向，那裏大片人群聚集在一起，他認不出盛書媗。

盛馳笑了一下，喝下一口水。

“來捉奸。”

這回輪到虞栀意外了，她挑了一下眉，酒杯裏的一片紅不安分地動蕩搖晃了一瞬，最終帶着隐隐的趔趄還算安全地降落在吧臺上。

她一字一頓地重複他剛剛的話：“捉、奸——？”

不待盛馳再開口，舞臺上的人群糾纏在了一起。

“死——渣——男——！”

聲音高亢且有力，他好像還疑似聽見了幾個響亮的巴掌聲。

盛馳無奈地扶額，有些擔心地想。

現在他知道盛書媗在哪了。

“待會兒再找你。”匆匆地抛下這句話，盛馳就往人群中心跑。

虞栀不知所明，卻見旁邊座位上的許意寧動作比盛馳還要快，幾乎“嗖”地一下就跑了出去，鑽入了人群，消失無影。

她也跟着盛馳的背影追了上去。

什麽捉奸。

盛馳什麽時候有女朋友的？

她沒聽說啊。

不會吧。

虞栀心髒跳得飛快，高懸了起來，終于從人群中擠出了個頭。

“袁述！你這個死渣男！”舞臺上的吉他手被控訴得一臉囧狀，軟了聲音求他對面的女人私下再說。

可盛書媗不是那個性子，今天就要把事情講清楚：“她是誰？袁述你告訴我。”

“她知不知道你已經有女朋友了，還是說你兩個都騙？”

吉他手扯着盛書媗的袖子連連道歉安撫，臉上已經浮現出了怒意。

很明顯，袁述對于她這麽光明正大的處理方式十分不滿。

畢竟他是個樂隊吉他手，也算是個公衆人物，盛書媗這下徹底把他形象都毀了。

雖說是玩搖滾的，永遠青春永遠萌動，可也遭不住她這樣直白地說。

“書媗，回去說，你不要給臉不要臉。”袁述身體靠近了她，刻意壓低了聲線，顯出幾分陰鸷，不時望向臺下舉起的一部部手機。

盛書媗聽到後只是冷笑，盯着袁述：“分手吧。”

“還有，你的那裏真的很小，活也真的很爛。”

這話她附耳只講給了袁述一個人聽。

男人聽見這句話，額角青筋暴起，再也忍不住了，沖勁一上來，就想要揮拳。

盛馳長腿大步一邁，從人群裏沖了出來，快速地橫隔在盛書媗和袁述中間，手死死地握住了袁述即将要揮下的手臂，一拳就要朝他的臉揮下去，他遲疑了兩秒，最後還是沒能揮下去。

“滾蛋！”

袁述發出了悶哼，舌頭頂了頂口腔內側的軟肉，恨恨地盯着這位突然不知道從哪裏竄出的男人，惡笑了聲：“盛書媗，你這也不是腳踩兩條船嗎，我們倆無非半斤八兩。”

“他是我哥，傻——b——”

盛書媗幹脆地丢下這句話，就連忙轉了身，跑出了人群。

盛馳臉上沒什麽表情，轉身低下頭淡淡地瞥了眼袁述，餘光裏的視線又瞥了瞥一側吃瓜的虞栀身上。

忽而皺皺眉，忽而撇撇嘴，點了下頭，雙手交疊在胸前。

表情挺豐富。

“別跟過來，讓我一個人靜靜。”

盛馳低眉看着手機裏妹妹剛發的消息，有些發愁地嘆了氣。

人群早就散了，他跟上了虞栀，慢慢地走在她後面。

虞栀早就感受到了身後的人，出神地看着地面。

她和盛馳兩個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酒吧裏的燈什麽顏色都有，交雜映出了幾分和諧的斑駁。

虞栀繼續拿起了高腳杯，眼尾帶着淡笑。

對面的男人臉部輪廓被投下了一小片陰影，透出幾分冷峻，順着他高窄的鼻梁，她撞見了一雙含着一點……歉意……的眼？

虞栀感覺到了自己衣擺被人輕輕地拉了一下，低頭看去，發現原來是盛馳的手。

“……沒有打架。”

她擡眼望向他。

盛馳松開了手：“真的沒打。”

“我知道。”

虞栀又抿了一口酒，唇角上揚了一些弧度。

十七歲的盛馳臉上表情還是混不吝，雖然有些慌張，但是眉眼依舊保持着鎮靜。

警察局明亮的燈光照亮了少年閃亮的眸子，她看見自己站在盛馳的身後，蒼白的臉色證明了她還沒從被跟蹤的驚吓中緩過來。

“我不是故意打人的，我看見這個人在跟蹤她。”少年唇角有些破了，翻了翻自己手表上的錄像記錄，交給了警察。

十七歲的虞栀似乎是和十七歲的盛馳感同身受，拿來了碘伏。

“嘶——是不是很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緊緊擰着眉給盛馳上藥，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妥，把碘伏交給了他讓他自己上藥，“今天真是謝謝你了，盛馳。”

“沒事。”

少年上藥的動作很随意，虞栀還是沒看下去，重新又拿起了棉簽。

“你晚上都是一個人走回家麽？”警察局的燈光幾乎讓盛馳一切隐秘的心思無所遁形，他故意撇開了眼，看向反着光的地板，放緩了呼吸，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反正你家離我家那麽近，要不你以後和我一起順路回去吧，我爸媽有時候會來接我，這樣也安全點。”

小天鵝在安靜地給他上藥，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好。”

虞栀看到自己點了點頭。

“還有，以後不許打架了。

至少是在我面前。”

看來二十六歲的盛馳和虞栀不約而同地都想了起來這件事。

虞栀朝盛馳的方向推了推一杯新調好的酒：“請你的。”

盛馳眉眼的郁氣散了不少，看向了那杯淡粉色的液體，淺嘗了一口。

“花香”他有些感興趣地發問，又看了一眼酒杯裏盛着的那片瑩粉。

虞栀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吧臺：“我自己釀的，一直存在這兒。”

盛馳聞言，又品了品，另一只手打開了手機。

二維碼明晃晃地倒映在虞栀眼底，她的手指蜷起，聽見盛馳懶洋洋地說了句。

“太好喝了，虞老板，能再續一杯麽？”

獅子搖着尾巴踏出了草叢，意外地發現它一直盯着的不是一只無知待捕的獵物，而是早就設好圈套誘它出來的一位傑出的獵手。

虞栀欣然同意，加過了盛馳的社交聯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