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回家
回家
四周萬籁寂靜,所有的東西都仿佛凝固住了一般,他全身突如其來地僵硬,動彈不了半分。
路邊圍成一圈的是路過的陌生人,他們其中有些早就拿出了手機錄起了視頻;有些已經準備好了用雙手捂着眼睛不敢看後面的場景;有些躍躍欲試想要幫忙卻不知如何下手。
父親死前看到的也是這樣的場景麽?
體會到的也是這樣的感受麽?
他那個時候會不會也很害怕,幹了那麽多年警察會不會後悔,明明他的兒子和他沒隔多遠,馬上就能接到他出院了。
就這麽等着自己生命的寸寸流逝。
盛馳覺得自己的心永無止境地沉了下去,好像掉進了一個無底洞,再也踏不到底。
他慌張回頭環顧,企圖找到一個站在他身邊的人。
前面沒有人。
左右也沒有人。
直到盛馳瞥見了站在他身後的虞栀。
于是盛馳的世界開始運轉起來,一切聲響都漸漸放大清晰,在見到虞栀的那一秒。
鮮明而有色彩。
虞栀此時面色凝重,連帶着唇色也漸漸發白,雙眼微睜大,胸口不停起伏。
盛馳就在他前面!
她朝回過頭的盛馳遞了一個眼神,示意自己剛才已經撥打出了報警電話。盛馳也慢慢後退,逐漸與虞栀并肩而立。
他們身後是公園裏的小河,并不深,但也足夠讓二人暫時逃避男人的追擊。
卻沒想到男人好像也發現了他們的意圖,更加憤怒地乍起青筋,壓低眉頭,兇狠氣更甚,怒而揮刀向前!
盛馳一腳踢了上去,想去制住他的右手,男人本就瘦弱的身軀,經不住盛馳這樣制伏,立馬摔倒在地。
可他仍舊不放棄,眼中兇光沒有一絲消退的跡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量,突然陰鸷地快速起身,亂揮舞着刀,轉而向盛馳的腹部就刺去。
“喵——喵嗬!”
“發財”不知道什麽時候竄出來,它的叫聲已經變得尖利,全身絨毛炸起般立着,帶着敏捷的爪子就像一陣風似的撲向持刀的男人。
男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盛馳身上,一開始并沒有注意到地上本就伏着的小貓,直到“發財”哈了聲氣撲了過來,他才意識到。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傷口,煩躁地就想用刀去砍橘貓,同時又揮了揮腿,想把它狠狠地摔下去。
“啊!”男人被“發財”抓傷,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腿,眼神惡毒地睨着那只抓傷了他的橘貓,惡罵了一句,“滾開!小畜生!”
橘貓被他的揮刀剜出了一點血肉,重重地摔向地面。它的身子癱軟在地上,眼神依舊很有鬥志。
虞栀心驚肉跳,望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發財”,聽見了它細弱的喵聲。
她心裏哀恸,眼神卻堅定,強忍着悲傷保持着鎮靜,發抖的手在身側緊緊攥住,看着眼前兇神惡煞的男人。
這一插曲的間隙并沒有被盛馳放過,他利用男人應對“發財”時的放松警惕,繞到側面長腿一踢,正對着那只拿刀的手,那手被踹得不穩了,手裏的刀也脫出,掉到地上,發出了清脆的“哐啷”一聲。
就在這時,警察也趕到了現場,行動迅速,立馬從背後制住扣押了男人。
男人見自己敗相已露,凸着眼球激動地大聲抗言:“快來看哇!都快來看!醫生把我媽的腿治瘸了不負責!現在我媽還一直昏迷不醒,這些警察也都是幫兇!!!”
男人這話說得慷慨激昂,在場的人有不少臉上露出了迷茫,更有甚者眼神古怪地瞥向了不遠處因剛剛劇烈打鬥還在喘息,等待呼吸平複的盛馳。
突如其來的事件浩浩蕩蕩地暫時結束了。
虞栀向警方請求能不能先去寵物醫院安置好“發財”,再像盛馳一樣過去做筆錄。
所幸寵物醫院距離警察局并不遠,虞栀眼角挂着并不算大的淚珠,輕輕地将“發財”交接給警察,親眼看着他走進了寵物醫院。
“小貓恐怕……”
警察從寵物醫院出來後就一直時而不時的瞟向虞栀。
他看起來很年輕,也很青澀,估計是剛入職沒多久,幾次想要開口對虞栀說些什麽又都咽回去了。
虞栀是哭了,準确來說也沒有哭。
她哭得很安靜,只有眼睫上堪堪挂了幾滴淚珠,但眼眶已經紅透了,偶爾有一兩行淚平靜地從臉頰滑下。
虞栀哭得太克制,卻令這個新手的菜鳥警察不知所措。最後他想了想,終于擠出幾個字兒:“……你的貓會沒事的。”
雖然他剛剛在寵物醫院裏得到的消息是完全相反的。
但是聰明善意地穩定當事人的情緒是很有必要的,他這麽想着,點了點頭。
虞栀和盛馳的筆錄結束得很晚。他們兩個不是同時出的警局,虞栀先出。但她就坐在不遠處另一個公園的長椅上,呆呆地望着路上的車水馬龍,過路行人。
樹林掩映,遠處有些房子的燈光已經全暗了。
虞栀突然躬下了背,用力地用雙手捂着嘴,徹底崩潰地哭了起來。
哭聲黏黏膩膩,沒完沒了,即便它的主人捂着嘴,嗚咽聲還是防不勝防地從她嘴裏逃出來,化開成為一片連續不斷的哭聲。
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砸,虞栀的背輕輕顫抖,躬起的背脊在夏風中更顯單薄。
剛剛事故發生的時候,她尚能一直保持鎮靜,可這下所有事情都暫時結束了,她一放松下來就慌的厲害。
那些延遲了的對死亡的恐懼,悲傷與倉皇都如潮水般徹底向她湧來,将她孤立成了一葉茫茫大海上的小舟,飄飄搖搖,幾乎差一點兒就要翻了。
四下正靜谧,有聲音在虞栀後背響起,低沉中帶着點倦意的嘶啞,溫和又平靜。
“我們一起回家吧。”
虞栀淚眼朦胧,酸着鼻子回過頭,神色有些狼狽,微昂着看清了來人。
他眉眼平和,有些憔悴,但更多的是柔和。
如同月光灑下泠泠的柔和。
光影終于偏愛于他,細心地為他雕琢五官,親自為他寫下一首首吟詠詩。
而漂泊無定的小舟也終于等到了引她歸航的燈塔。
他站在黑夜中,渾身被路燈照得一圈絨絨的光,連帶着他鋒利的骨相也變得柔和起來。
虞栀仰頭望着盛馳,嘴角下意識地癟了癟,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以及她自己都沒發覺的委屈。
“好。”
她牽過了盛馳的手。
“我們回家。”
-
送虞栀回家的途中,他們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再提起過“發財”,虞栀也并沒有問起盛馳什麽。
路上很安靜,虞栀情緒波動過大,現在倒是生出了一點困意,搖搖晃晃地走着路。
盛馳牽着虞栀的手,小心地托住她才堪堪地讓虞栀不至于在路邊就這樣摔倒。
她的手很小,溫溫熱熱的,被他握在手裏。
盛馳方才的沉默和倦意才終于消散了一些,垂着眼望向靠在他肩頭的虞栀。
“呼。”
今天的事兒可算是吓到她了。
盛馳突然生出幾分惡劣的心思想要逗弄已經淺睡的虞栀,手輕巧地拂過她的鼻尖。
果不其然,她似乎是感受到了癢意,咂吧了兩下嘴無力地揮了揮手,企圖趕走帶來癢意的東西。
盛馳低頭看着虞栀,嘴角不經意間就泛起了笑容。
不久前的凝重仿佛蕩然無存。
等這件事忙完就……
放在褲兜裏的手機發出了聲音,本該無感的普通鈴聲在此刻卻無異于投下一顆驚雷。
盛馳雙眼睜大,慌張地去摸自己的手機,另一邊肩頭努力地放小弧度好讓虞栀睡得安穩。
可惜虞栀只是淺眠,也可惜盛馳的鈴聲太響,她還是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聲音懶糯,和她平時講話一點都沒有相似之處,毫無設防地放軟了語氣。
“嗯?怎麽了盛馳?”
盛馳被這聲音蠱惑地心跳加速,耳尖泛起了點粉,扶着她的右手有些不知所措,偏生那位始作俑者的臉上只寫滿了無知和茫然。
既然虞栀已經被吵醒,盛馳也無可奈何,只得繼續接起了電話。
手機界面好幾個軟件都多了好幾個紅點,有些甚至上了大兩位數。
看到顯示屏幕上大大的“程栩”兩個字,盛馳決定這哥既然打了個電話,那就順便讓程栩把他的車也開過來接一下他。
“盛馳!!!你終于接電話了!我一直打電話發消息你都沒接——!”程栩的聲音太過響亮激動,盛馳下意識地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程栩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這麽大聲,繼續說:“你沒事吧!是不是醫院之前那個醫鬧的去找你了!本來前幾天我就想說了,帶教你的老師老是覺得有人在跟蹤他,這幾天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裏,沒想到他竟然跑去找你了!!!”
“我沒事,”盛馳完整地聽完了程栩的話,虞栀在一旁也聽着,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于是他問程栩,“你怎麽知道他已經在拿着刀找我了?”
對面一陣沉默,頓了頓聲。
“你可以看看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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