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14
盛夏的熱浪猶如是進入了岩漿中去,如同蒸籠,讓整個人都沒了精氣神,跟花草一樣恹恹的。
從手術室中走出了一個外科醫生,跟大部分主刀醫生不同的是,她的身材并沒有走形,看起來十分高挑,被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容,一雙眼睛古井無波,甚至稱得上是死寂,連她右眼下的淚痣,都仿佛沒了生氣。
可盡管如此,她依舊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簡略的跟手術室外的家屬叮囑了幾句,她便直接回了辦公室。
一般來說,在醫患關系緊張的醫院來說,這種态度其實是很不可取的,不過看周圍人習以為常的眼神,便知道她并非是第一次這麽做。
黎從馨坐在了皮質的沙發上,看着自己從手術室裏順出來……或者說是光明正大拿出來的手術刀發呆。
沒了林思的生活其實并沒有什麽變化,只是她去國外當交換生這個原本的計劃取消了而已。
她依然按照曾經想的那樣,讀大學的第五年進了自己家的醫院實習,同林思那時說的一樣,她的動手能力很強,做手術再合适不過。
她其實并不懂林思這樣稱贊她時露出的複雜情緒,只以為對方是在羨慕她手穩。
黎從馨已經很少會度過沒有夢的晚上了,林思離開的唯一壞處,大概就是她經常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卻會進入到許多夢裏。
每個夢裏都有她。
很難說這是好是壞,因為這讓對方的容顏始終都刻印在她心中不曾忘記,壞處是每個夢中世界,她都曾親手殺死對方。
有時候黎從馨都分不清什麽是夢境,什麽是現實了。
因為那夢太真實了,無望的掙紮,永遠都無法觸及的渴望,對方的眼裏永遠都沒有她。
她還記得那天蜿蜒的血,林思當時的模樣實在是稱不上好看,也改掉了她喜歡紅色的習慣,幸.運的是,這并沒有讓她患上不能見血的毛病,不然她大概就要跟醫生這個職業絕緣了。
每次從夢中醒來,她全身都像是在汗水中浸泡過一般,冷汗淋漓。
是害怕?彷徨?亦或是想追随着一起去的決然?
黎從馨不知道。
她覺得她是個理智的人,所以在見到林思躺在血泊中的時候,她還能鎮定的做着急救。
可她還是不在了。
心髒一陣絞痛。
真的,黎從馨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矯情,她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愛情至上的人,她有需要贍養的父母,有朋友,生活中并不僅僅只有一個林思。
她不可能為了林思去死。
可不争氣的是,她真的滿心滿眼都是她,特別特別的想她。
有些事是說不清的,黎從馨曾在內心嘲笑過有些人戀愛腦,才認識多久就要死要活的,可當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她才發現什麽叫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但是她不能永遠的頹廢下去,她不能因為自己讓父母擔心難過。
所以在人前,別人最多也就只是認為她比從前冷了一些,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可她真的快堅持不下去了……
黎從馨整個人縮在椅子裏,迷茫地看着鏡子。
鏡子裏,是她,卻又不是她。
那是一個很甜美的笑,很自然,嘴角兩端自然的上.翹,陽光、舒适,如同……林思的笑。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喜歡在一個人的露出這種表情,就仿佛林思在對着自己笑一樣,為此她甚至産生了幻覺,有了人格分裂的征兆。可她同時又很清楚,林思已經離開了,骨頭還在她家那張床上躺着呢。
這樣殘酷的對比,讓她一次又一次的直面自己曾經的愚蠢。
就仿佛,她最心愛的人,是被她親手殺害的一樣。
***
黎從馨從醫院回到家。
那是一個兩居室,她并沒有睡在卧室,而是睡在沙發上。
但是卧室裏卻是的确有一個人在睡覺。
那是林思。
林思曾經簽過非自然死亡捐贈協議,死亡後她的身體各個部位都會有它們的去處,借着父母和家中長輩的關系,黎從馨悄悄截留下來骨骼。
對方躺在床上,總能讓黎從馨産生錯覺,有種對方其實只是睡着了的錯覺,等她第二天從沙發上睡醒,就能看到一個剛睡醒的林思。
可這終究也只是奢望。
黎從馨無數次的痛恨自己,為什麽她要進卧室,好好在沙發上呆着不好嗎?
要不是她多此一舉的舉動,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她習慣性地走到古琴面前彈奏了一曲,每當這個時候,她耳邊都仿佛能聽到對方清澈歡快的笑聲和跟着節奏展現出的優美舞步。
等她彈完了,這個時候對方就會跟她相似一笑。
彈完琴曲,她便照常開始洗漱,走到卧室親吻她的頭蓋骨,道一句晚安,這才走到客廳吞下安眠藥睡覺。
她将眼淚拭去,如果有來生,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代替她去承受一切苦難,只盼她能一生安樂無憂。
她閉上了眼,仿佛又看到了她坐在她的古琴面前,笑容純白無瑕,又美又乖巧。
“學.姐……”
耳邊似乎又傳來一聲缥缈的輕喚。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once扔的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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