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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轟——砰!”

太子府的假山一陣晃動,嘩啦啦啦的落下松散的石塊,幾個黑衣侍衛咳嗽着從炸開的沙石之中跑出來,灰頭土臉的揮着手。

承昀太子遠遠的坐在人為搬出來的盤龍椅上,手中把玩着兩個鐵制的彈丸,搖頭道:“我們的雷火彈威力還是不夠,連這假山都撼動不了分毫……齊松,你怎麽樣?”

為首的侍衛一邊咳嗽,一邊狼狽的行禮,道:“屬下,咳咳咳咳,無礙,就是有些咳咳咳嗆得慌……”

“這東西。”太子将鐵丸舉在眼前,迎着陽光道:“若将這種東西作用于戰場,怕是要被亓人贻笑大方了。”

他随手将鐵丸抛起,齊松急忙伸出雙手接住,眼看着它平安無事的落在掌心,稍微松了口氣。

這時,龐琦忽然從後方走近,道:“殿下,周侍郎求見。”

“周玄?”承昀挑眉,道:“他來做什麽?”

“聽說是有了夢妖的消息。”

不消片刻,周玄便被帶入了書房。

承昀已經從院中的盤龍椅轉移到書房的小榻上,他披着長發,衣衫不整,表情顯得分外冷淡:“你說你有夢妖的消息?”

“正是。”知道太子殿下急着找人出氣,周玄也沒有磨蹭,道:“不知殿下可還記得七年前,那埋伏相府多年的間客?”

承昀若有所思,道:“夢妖與那間客有關?”

“實不相瞞。”周玄道:“太子所繪之夢妖,正是那間客遺留的孽子。當年那間客蠱惑舍弟勾結亓人行刺殿下,好在父親明斷,及時揪出那間客的身份,我弟弟執迷不悟,非要袒護那間客,父親一怒之下大義滅親,将弟弟與那間客一同杖斃……”

說到這裏,周玄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那可憐的弟弟,神色略有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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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聲不響的聽着。

周玄平息了一下情緒,道:“那間客遺留的孽子當年剛滿十二,被吓得一動不動,父親本欲将他一同打殺,一了百了,是正好路過的太子妃仁慈,願意饒他一命,這才免于一死。”

承昀意外道:“母後?”

“正是當今皇後。”周玄忙道:“因為此事涉及殿下,皇後親自來相府查問此事。”

承昀似是笑了一下,周玄不敢看他,義憤填膺的道:“誰能想到,時隔七年,這孽子竟又犯下滔天罪行!太子殿下,此事臣已經禀明父親,周氏全族都願意将此子獻上,只求殿下夜夜安眠,高枕無憂!”

他雙手高舉,伏拜在地,姿态誠懇至極。

“你确定他便是夢妖?”

“臣再确定不過。”周玄直起身來,神色熱切的從袖中捧出一幅畫來:“這是當年父親過壽之時,請人畫的賀壽圖,懇請太子一觀。”

承昀擡手,龐琦立馬上前,扶着他從榻上走下。

周玄請人展開畫卷,指着一方角落端坐的孩子,道:“這便是那孽子七年前的模樣。”

承昀負手湊近。

那應當是七年前的賀壽圖,圖上周蒼術站在桌前拱手,他對面站着一個臉龐白胖的太監,那是先帝的給使,這一幕顯然是為了記錄先帝賜下的聖膳。

相國夫人慈眉善目,子孫齊聚一堂,男孩們圍在一旁的廊柱在玩什麽游戲,還有一個腳下踩着蹴鞠;女孩們笑吟吟的在說些什麽,掩唇笑着;只有那一個孩子,正坐在最下首的桌子上,安安靜靜,板板正正。從畫上來看,他似乎在專注的盯着畫卷外的什麽地方,讓繪圖之人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五官。

龐琦去拿了書桌上那副太子親手所繪的正面,與這賀壽圖上的孩子一經對比,不禁睜大眼睛:“殿下……”

太像了。

雖然五官尚且稚嫩,但和太子手繪那副放在一起,只要是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相似之處。

身旁還有周玄用肯定的語氣道:“這孽子如今的長相,與太子所繪別無二致,太子一見便知。”

承昀終于提起了興趣,道:“如此,你可是将這妖孽帶來了?”

周玄慚愧:“這孽子本來一直被囚在相府,平日裏只見他不聲不響,未料心機如此之深,三年前……自己伺機逃了。”

發現太子面色不善,周玄忙又接口:“但他每年十月都會去盛京城外小方山祭奠父母!只要殿下守株待兔,定能擒住此子!”

“守株待兔。”承昀輕嗤,道:“如今通緝令已經發往全國各大州府,只要他還游蕩在人間,定會看到自己正被通緝,你覺得他還會主動自投羅網?”

周玄自信一笑:“臣有法子讓他自投羅網。”

十月,小方山。

從山腳往上有一個約三百尺的彎曲小路,山林環繞間,可以看到一個凸起的墳包。

墳前立着一座石碑,說是石碑,其實就是一個有着不規則弧形面的石頭,寬約一尺半,高約兩尺。石碑顯得十分簡陋,像是誰随機撿來的石頭,在上面刻了幾行字,勉強充作了墓碑。

墓碑應當存在的有些日子,下半部分陷在泥裏,四周的縫隙間生出一些頑強的野草,在初冬的季節裏已經有些泛黃。

承昀立在灌木後方的叢林之間,前方是仔細盯梢的大內侍衛。

不知過了多久,山腳下蜿蜒的官道上遠遠的來了一個人,其頭戴幕離,穿着灰白相間的長衫,騎着一匹棕紅色的駿馬,正在快速行來。

周玄馬上打起了精神:“肯定是他!他那張臉妖媚的很,小的時候就總是蒙的嚴嚴實實,生怕招惹麻煩。”

承昀嘴角笑意拉開,道:“你這法子确實有用。”

周玄嘿嘿兩聲,道:“這畢竟是他親爹親娘,當年這二人被棄屍荒野,還是他自己收斂了安葬在此處的,只要傳出風聲要動小方山的墳冢,他自然着急。”

承昀多看了他一眼,重新含着笑望向戴着幕離的人。

馬匹很快停在了山腳下,對方站在一顆葉子快要落光的榕樹下面,仰起臉朝山上望來。

承昀凝望着那個幕離,回想起夢中的容顏。

對方緩緩擡步往山上走來,承昀一直盯着他,評判着對方的身姿。

這人頭部似乎有些前傾,走路也有些外八,雙腿看上去綿軟無力,身材倒是與夢中有些相似,提着香燭的那只手倒是還算白淨,但與夢中那羊脂玉似的白可差了太多了……單從身量上看,這妖孽真是怎麽看怎麽普通,和承昀夢中那人幾乎完全對不上號。

自己的夢果真是出了差錯,竟然将如此普通的一個人,美化成了谪仙下凡。

承昀興趣缺缺,轉身走到一旁樹蔭下,在帶來的寬椅上坐下。随侍的小厮立刻給他倒了杯茶,他順手端起,道:“別浪費時間了,去幾個人,把他帶過來。”

看那腿腳也不像是會武功的,承昀都忍不住懷疑,他怎麽有膽子敢過來。

若是他,人死了便死了,墳墓被毀了也便毀了,絕對不可能将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

至于毀墓之仇,他日再報也為時不晚。

他越來越确定是自己的夢出了問題。

這等會為了私情失去理智,甚至賠上性命的豬腦子,注定不可能成為伴他一生之人。

周玄也有些激動的站在他身邊,只小聲提醒了一句:“這妖孽性子古怪,殿下當心一些。”

太子的府衛如狼似虎的撲過去,很快就按小雞一樣把他抓住,那人哆哆嗦嗦,雙腿抖若篩糠,一路被帶到承昀面前,還未訓斥便噗通跪在了他的腳下。

承昀一時疑慮,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可想起這妖孽在夢中動不動就淚眼垂垂的模樣,心中那點疑慮頓時被快意取代。

這便是日夜折磨他的妖孽,如今就像見到閻王一樣被他吓破了膽,他認真思索着,接下來要如何處置這玩意兒。

直接殺了?那太可惜,這厮折辱他這麽久,他自然要全都讨回來才能平衡。

他瞥了眼齊松,後者立刻伸手摘下了對方頭上的幕離。

對方當即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臉,哆嗦的更加厲害。

兩個府衛上前,一人抓了他一只手臂,承昀微笑俯身,臉色陡然一變。

周玄也大吃一驚,不等承昀開口,已經指着對方怒道:“你是誰?!”

這男子縮着頭,畏怯道:“我,我是前頭鎮子裏的讀書人,有人給了我十兩銀子,讓我,讓我扮成他的樣子,來這裏為他父母燒些紙錢……我想着不就燒個紙,官爺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就是為了錢來的,我沒想到那厮竟然犯了這麽大的事兒啊!官爺饒命啊,饒命啊……”

承昀閉了一下眼睛,周玄臉色也煞白,他渾身僵硬的站在那裏,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那孽子擺了一道。

“殿,殿下……”

“殿下……”那男子看了一眼承昀身上暗色的盤龍,又看了一眼他靴上的龍紋,忽然腦袋一歪,直接昏死了過去。

承昀調整了呼吸,重新睜開眼睛,平靜道:“把他弄醒。”

一碗水潑到男子臉上,他一醒來就開始哭:“殿下,殿下饒命,草民真的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孤可以不殺你。”承昀先給他吃了定心丸,再開口道:“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

“是是是,草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承昀什麽都沒有說,直接帶着所有人離開了小方山,一行騎兵朝着前方的七裏鎮前行。

“那人與我在鎮中相逢,我确定他就住在裏面的七裏客棧,身材……與我差不多,他頭發很長,比許多人都要長上一些,大約要到這裏……說話的時候,冷冰冰的,聽不出在想什麽,他,他随身帶着一個小包裹,包裹也是灰色的,兩只手腕上都戴着檀木珠,還有,還有,對了,他腰間有一串核桃,總共四個!!!”

“至于長什麽樣,我真的沒看到,走江湖的人要遮掩面容是件多麽正常的事……我哪裏敢去看……”

不到一刻鐘,小方山上的人走的幹幹淨淨。

約半個時辰,鳥鳴重新響起,寂靜的山林複又熱鬧了起來。

一人穿着青衣,頭戴白色幕離,在落光了葉子的榕樹下停了下來。

他捂住左耳,靜靜用右耳聆聽了一陣,從馬上取下兩把鐵鍬,舉步上了山。

叢林環繞的墳冢前,黃紙燒成飛灰,方才哭着說什麽都不知道的男子正吊兒郎當的嗑着瓜子。見他走過來,便道:“怎麽樣,我演技還行吧?”

溫別桑嗯了一聲,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朝他遞了過去。

男子掃了一眼,偏頭呸去口中的瓜子皮,道:“這位公子,你可沒說自己得罪的是太子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就是太子通緝的夢妖吧?這點錢,可不夠封……”

一把精致的微型弩對準了他的喉嚨,男子的話音戛然而止。

溫別桑丢下兩把鐵鍬,道:“請你幫我一起挖出屍骨,不然我就取你性命。”

男子麻利的撿起鐵鍬,又看了一眼那碩大的墳包,小聲道:“你我二人,怕是要挖很久……”

此刻,前往七裏鎮的半路上,承昀正跨在馬上,一動不動地望着一片樹林。

齊松陪在他身邊,左右張望,終于忍不住,道:“殿下,咱們都在這裏停了一炷香了,到底還去不去七裏鎮?”

“孤不是讓他們先行一步了麽。”

“那我們……”

“我們……”承昀看了看天幕,緩緩調轉馬頭,陰恻恻地道:“自然是回小方山,找那膽敢算計孤的妖孽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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