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

夜月如鈎, 宮燈高懸。

前殿之中,陸續響起絲竹之樂,逐漸連綿成片。

珍馐美酒紛紛端上, 一派繁榮熱鬧。

流銀宮的宮門發出嘎吱一聲輕響, 陶冰玉擡步走出。

一隊禁軍護着她, 轉過回廊。

昔日常赫珠走路的畫面出現在腦中,她嘗試地邁出一步,兩步,三步。

步伐逐漸,越來越大。

她聽着後方讓人安心的鐵甲之聲, 呼吸沉而綿長,腳步, 也逐漸越來越穩。

拐過宮門之時, 已經昂首挺胸。

迎面一個端着托盤的宮女匆匆行來,她停下腳步,身畔的丫鬟立刻上前攔住了對方:“這是什麽?”

那宮女呆了一下, 道:“是, 是給皇後娘娘的藥。”

陶冰玉眸色微暗,丫鬟強硬地将托盤搶了過來, 道:“貴妃會幫你轉達的。”

宮女噤若寒蟬, 識趣地退了開。

陶冰玉一邊繼續往前,一邊從袖中取出了一包藥, 全部倒了進去。

來到偏殿門前,她擡手敲了敲門,房門頓時被拉開, 永昌一看到她便愣了一下,道:“你怎麽出來了?”

“陛下。”陶冰玉對他一笑, 眸子裏似乎帶着幾分哀怨與仇恨,“我是來給姐姐送藥的。”

“她近日身子不好,近日又是承昀的大喜之日,你還是不要掃她的興了。”

“好。”陶冰玉眼中仇恨更深,她颌首,把藥遞上去,道:“那這藥……”

永昌伸手接了過去,又道:“回你宮裏好好待着。”

房門在面前被關上。

陶冰玉面無表情地站在外面,扭臉看向散落在宮中的禁軍,還有他們手中锃亮的紅纓槍頭,面色抽搐着揚起了一抹笑。

今天之後,一切就要結束了。

只要烨兒登基,她便是真正的後宮之主。

即便不斷這樣告訴自己,但陶冰玉的手指還是不自覺地絞緊着,她不斷在腦中勾勒着常赫珠的身影,想着若她是自己,此時此刻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然後她深呼吸,竭力做出微笑的表情,讓自己看上去端莊從容。

直到裏面傳出一聲驚呼:“皇後——!”

陶冰玉難以抑制住激動的神情,兩步沖了過去,一眼便看到了榻前的鮮血。一股巨大的欣喜沖擊着她的大腦,讓她在一瞬間近乎暈眩。

她幾乎不敢置信,此刻靠在軟榻上的女人竟然是常赫珠。

那個即便不作出任何輕蔑的表情也總是高高在上、即便微笑的時候也讓人覺得畏懼,就像一株巨松一般牢牢紮根在整個皇宮,陰影覆蓋到宮廷每個角落的女人……

短短三個月,就在她的計劃裏變成了這副枯萎蒼白的樣子。

她止不住笑了起來。

永昌已經怔在原地,臉色煞白地望向她。

陶冰玉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她牢牢盯着被青鸾抱在懷裏,唇角染着血跡的常赫珠。

看着她頭上華麗的鳳釵,身上赤金的鳳袍,還有此刻和那些威嚴的外物全然無法匹配的憔悴臉龐。

她似乎瘦了一些,下巴變得尖了。她仔細地分辨,忽然發現這女人褪去了往日的威嚴與高貴,還有那副漫不經心的散漫與玩味,竟然也是極美的。

她愛憐地搖搖頭,忽然撲哧笑出了聲。

永昌瞳孔收縮,仿佛突然反應過來,道:“你笑什麽?!還不快去請太醫?!來人!太醫!!”

他朝門口沖去,忽聞一陣鐵甲之聲傳來,頃刻之間擋在了偏殿門前。

“找什麽太醫。”陶冰玉高傲地邁着孱弱的步子,緩緩來到常赫珠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已經有些渙散的瞳孔,道:“這裏面是觸之即死的劇毒,此刻應當去找太子,讓他過來,見他的母後最後一面……”

“你們……”永昌看了看門口,又看向了陶冰玉,喃喃道:“你真的要謀反……”

陶冰玉全然沒留意到他這句話裏透露出的信息,她勾了勾唇,道:“陛下放心,我也只是想要常赫珠和宮承昀的性命,絕對不會動您一根寒毛。”

永昌下意識去看常赫珠,後者偏頭,像是十分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陶冰玉已經來到門口,喝道:“還不快去請太子!今日他大婚,這便是本宮送他的賀禮——!”

當陶冰玉推門而入的一瞬間,附近的某一扇窗便被猛地關上,樓招子快步來到了前殿,溫別桑正坐在主桌上,不吃不喝地盯着周蒼術。

周蒼術則神色平靜,只是他身邊的一個仆人寸步不離地守在溫別桑所在的方向。

溫別桑站起來,那仆人便根據他的動作而調整角度,周蒼術也會用餘光打量他。

他很清楚,溫別桑每次見到他,都想要打死他。

樓招子匆匆過來的時候,溫別桑已經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盯着樓招子在對方面前說了什麽,便見承昀臉色劇變。

直接便朝偏殿沖了過去。

常星竹也是一陣慌亂,跟着他匆匆往那邊去。

卻見他忽然停下腳步,轉臉過來拉起溫別桑:“母後出事了。”

他們從側門剛剛離開,一個人便從前門跑了過來,道:“不好了,皇後,皇後中毒了!陶貴妃讓來請太子過去見她最後一面!”

一時之間,整個宴會一片大亂,戚候一個激靈,也從側門竄了出去。

周蒼術先是皺了下眉,擡眸和楚王對視,後者也是一臉愕然,但他很快朝周蒼術跑了過來,道:“老師,我們……”

這時,忽然有人喊了一聲:“陶貴妃要謀反!!”

周蒼術條件反射地轉眼去尋找對方的蹤跡,卻見每個大臣都一臉驚慌,壓根沒見到究竟是誰嚷的。

“陶貴妃要謀反?!”宴會裏的衆人紛紛再也坐不住,自發地分成好幾派,一派站在對面看着楚王,一派沖過來和楚王站在一起,還有不想蹚這趟渾水的,急匆匆便朝外面跑。

嘩啦嘩啦——

一陣刀劍和盔甲碰撞的聲音傳來,想要撲出去的大臣當即重新退了回來,道:“是,是護龍衛,護龍衛也反了!!”

周蒼術臉色微變,明顯察覺到哪裏不太對勁。

這跟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他迅速環視了一下整個前殿,發現這裏已經沒有承昀和溫別桑的身影,只剩下一群貴族和不明所以的百官。

“老師!”楚王這時也顧不得別的了,他道:“他們都躲去偏殿了!”

周蒼術腦子裏一團亂麻,下意識道:“別慌……”

“母妃在那邊!”楚王在旁邊催促,道:“我們不是要殺承昀嗎,他現在跑了!”

“等一等。”周蒼術的神色飛速變幻,他感覺哪裏不太對,他們約好的摔杯為號,也說好了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時候再行動手,為何陶冰玉會突然出手,為何皇後忽然倒了,為何那麽巧,太子和溫別桑都離開了前殿……

這時,何遠洲忽然站了起來,直接從身側的仆人手裏拔出了刀,寒聲道:“你們還等什麽,快去偏殿啊!!”

另一邊,陳長風掐指算了一下時間,在前殿的動靜鬧出來之前,取出了火折子,道:“到時間了,煙花!”

他親自點燃了一桶煙花。

炮撚滋滋冒出火花,他捂着耳朵飛速竄遠。

“砰——!”

第一簇藍焰沖上了夜空,楚王和何遠洲正好走出門去,前者眉頭緊鎖,後者輕哼冷笑:“這煙花來的倒是巧,當是給我們助興了。”

事已至此,何繼春麾下的護龍衛已經被貼上了反賊的标簽,他清楚自己別無退路,要麽殺了常皇後三人扶楚王登基,要麽就只能等到一切平息,被當做反賊抄家滅族。

守在各處的禁軍也愣了一下,猶豫着問身畔的人:“到時間了?我們要點嗎?”

對方看了看手裏的火折子,想起何繼春的話,道:“統領說最好不要點。”

提前開口的禁軍直接把火折子扔在了地上,擡眸看向遠處,道:“那邊現在怎麽樣了?”

“承昀,你來了。”承昀帶着溫別桑沖到偏殿的時候,陶冰玉已經躲到了門口,前方有兩個禁軍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鐵質的盾牌。

四目相對,陶冰玉慈愛一笑,“喜歡我送你的這份賀禮嗎。”

承昀目光陰郁,快速來到常赫珠的身邊,大腦一瞬間嗡了一下。

染血的軟榻,倒在青鸾懷裏柔軟的頭顱,還有那近乎慘白的臉色。

均與夢中別無二致。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點點地蹲下去,溫別桑已經快速蹲在一旁,握住了皇後的手,下一秒,他扯了一下承昀的衣袖,示意他握住對方的另一只手。

承昀嘗試性地伸手,便感覺那只手用力握了一下自己。

電石火光之間,他明白了一切。

他松手,對方的手便軟軟地垂了下去,承昀轉臉,看向陶冰玉,道:“是你。”

“是我。”陶冰玉毫不猶豫地坦誠,似乎生怕這份功勞被人搶了去:“承昀,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擔憂,你,還有你的新婚夫人,很快就可以去陪你母後了。”

“你覺得你躲在那裏,我便殺不了你?”

陶冰玉臉色變了變,門外忽然傳來聲音,是楚王邁步走了進來,陶冰玉當即大喜,快步沖到他身畔,回眸望向承昀,眉間染上一縷安心與輕蔑。

楚王神色凝重,望向承昀,道:“兄弟一場,我不想殺你。”

“虛僞。”溫別桑道:“你屢次派人截殺我們,還命人背刺常老将軍,事到如今還敢說自己不想?”

楚王沉默了一下,道:“我才是長子,只要父皇願禪位與我,我即刻撤兵。”

永昌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神色冷硬又枯敗,還有些置身夢境般的不真實。

承昀笑了下:“宮烨,我問你,安排石英行刺我外祖,是不是周蒼術讓你做的?”

“砰!”

又一簇火焰沖上了天空,在張燈結彩的皇宮之中散發出藍色的光芒,将周圍的一切染上詭異的幽藍。

藍焰……

周蒼術盯着外面的焰火。

周玄按捺着激動,道:“父親,這,這是阿瓊喜歡的焰火,今日定是溫別桑的死期,阿瓊,阿瓊他在天上看着我們呢……”

周蒼術臉色大變,他疾步沖了過去,來不及喊住何遠洲——

又一簇焰火沖天而起。

幽藍的火焰将天空染出一片蕩漾的水波,波光粼粼地閃爍,又迅速消失。

與此同時,一道走地鼠一般的藍色焰火咕嚕嚕地從一衆身邊擺着煙花炮筒的禁軍腳下滾過。有人驚愕地跳腳,帶來一陣混亂:“什麽東西?”

周蒼術偏頭去看。

入目所及,已經可以看到幾十桶牛皮紙包裝的炮筒,安放在宮城各處。

他不是沒見過煙花投放師擺放焰火,但此刻,這些東西,卻讓他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是。”楚王沒有否認:“石英是老師讓我安排的。”

“你知不知道,他殺我外祖是因為和沈如風勾結,想要助亓國私吞北疆?”

楚王愣了一下,承昀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我這次去亓國,在那裏看到了多少大梁難民?知不知道,他們是為何會流落到北亓的?”

“別跟他廢話。”陶冰玉在一旁道:“管他們是如何流落的,何繼春,快動手将他們拿下?”

何繼春當即拔刀上前,承昀接着道:“他們都是周蒼術和沈如風交易的犧牲品!”

咕嚕嚕嚕。

陳長風和幾個人點燃手中的炮撚,順手将它丢出去,焰火立刻推着圓形的慈石到處亂竄,不經意一般略過那些擺放在四周的煙花炮筒。

空蕩蕩的地面上,很快竄過了好幾個帶着藍焰的圓石。

周蒼術眼睛盯着,飛速在腦中搜尋着有關這些的印象。

腦中出現了一個孩童玩滾珠的樣子,那滾珠咕嚕嚕向前,路過前方幾個小型木塊之間,木塊微微震動,靠得近了,還可能會忽然翻倒。

“這是什麽?”他憶起自己問那個孩子,小家夥仰起臉來,脆生生對他說:“慈石,它在滾動的時候會驚動被鎖在方塊裏的慈石,我想看怎樣可以讓這些方塊多翻幾個跟頭。”

“咕嚕嚕嚕——”

“你們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被囚禁在前殿的官員們小聲交談:“我好像聽到了,什麽噠,噠,噠……”

“噠,噠,噠……”

周蒼術臉色煞白地看向那些焰火。

“什麽聲音?”

“你們聽到了嗎?”

禁軍們也紛紛四周尋找,不約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腳邊的煙花炮筒上。

“周蒼術夥同邊境守備,在沈如風的軍隊攻打來的時候,或假意應對,或棄城而逃,或偷偷與他們合謀,梁人落在亓人手裏,便只能為奴為婢,任人宰殺。”

楚王顯然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怔在原地,何遠洲已經寒聲道:“殺了他!”

何繼春率先出手,齊松當即迎上。

何遠洲也拔劍上前,承昀擡手擋住,那劍劈在他的手臂上,卻只是發出了锵地一聲,何遠洲一愣,耳畔便聞砰地一聲,溫別桑躲在承昀身後,直接向他打出了一炮。

“父皇。”在一衆盾兵的護送下,楚王來到了永昌的面前。

永昌的太師椅被所有的盾兵圍住,巨大的陰影投在他的身上,讓他神色變幻不定。

楚王讓人取來了紙筆,道:“請您禪位。”

“噠,噠,噠。”

陶冰玉回頭去,眉頭緊鎖。

她也聽到了這種聲音。

“噠,噠,噠,噠,噠,噠……”

那聲音一開始很小,逐漸變大,就像是無數個木塊在一起撞擊一般。

“噠噠噠噠噠噠……”

速度越來越快。

快到讓人心焦。

楚王伸手握住了永昌的肩膀,呼吸急促,道:“父皇,請您禪位,我絕對不會傷你……”

“锵!”

短兵相接,溫別桑機靈地朝後退了一步。

“噠噠噠噠噠噠——”

聲音更密,仿佛整個皇宮都在震顫一般,前殿的百官已經在這種聲音下開始崩潰地看向屋頂:“到底是什麽東西?!“

“到底是什麽這麽吵?!”陶冰玉也發出了暴怒,她沖出了盾衛的包圍圈,大步來到門外,下一秒,便察覺背後傳來了一聲巨大的炮彈出蹚的聲音。

整個人忽然朝前方撲了出去。

一下子趴在了宮殿之間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偏着頭,呆呆地望着正好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個煙火炮筒,逐漸渙散的思緒帶走了渾身的劇痛,她終于搞清楚——

是這些煙花筒,在吵鬧不休。

炮擊的聲音震得整個偏殿都在顫,盾兵們跟着晃了晃,何遠洲餘光看到溫別桑正在放下掀開的小榻薄毯,那毯子垂下來,遮住了下方巨大的炮筒。

他條件反射地喊:“繼春!”

何繼春急忙随他一起退開。

飛身退後的同時,他們同時看到皇後緩緩從青鸾的懷裏直起身體,掀開了自己身下的褥子。

“砰——!”

鐵拳大的炮彈遠比他們撤退的速度更快,直直朝着撤退的何繼春打去。

何遠洲目眦欲裂地撲過去,一把将他推了開。

炮彈在一瞬間貫穿了他的身體,将他重重錘落在地上。

兩聲炮響驚動了前殿的百官,也讓守着門的禁軍不明所以,混亂之中,大家沖出了前殿,一眼便看到了撞飛了幾個煙花筒的何繼春,還有身上破了個大洞的何遠洲。

以及不遠處,靜靜趴在一旁的陶冰玉。

陶冰玉此刻還有氣息,她察覺面前的煙花筒停下了那吵人的聲音,輕輕地顫動了起來。

然後,轟——

巨大的藍焰在一瞬間爆炸開來。

那是她此生見過最美的煙火,邊緣幽藍,中間隐有一抹白光,仿佛地府幽冥盡頭的巨門。

火焰一瞬間将她吞沒,極端的冰冷與極端的滾燙。

斷肢飛了出去。

噠噠的聲音淹沒在爆破聲中。

皇宮四處開始傳來慘叫,幸運沒有被莫名爆炸的煙花筒炸到的禁軍開始四處奔逃,機關噠噠的煙花筒被人踢飛,有的直接在空中炸開,有的不慎被踢到誰的身邊正巧帶走一條性命。

奔走的人群踢動慈石,它到處滾動着,觸發其餘隐藏在各個角落的煙花桶內機關。

巨大的藍焰在面前一個又一個地綻放,仿佛幽冥的鬼火一般,将人撕的四分五裂。

楚王帶着人剛沖出去,便直接被周蒼術抓住了,對方道:“整個皇宮都被他們布滿了陷阱,我們的人全亂了!發信號,讓外面的人進來!!”

“周蒼術。”溫別桑從偏殿之中走出,紅衣在綻放的幽藍中蒙上一層陰森的鬼魅之感,他直視難得慌亂的老人,道:“你以為他們進的來嗎?”

楚王手中的信號彈飛了出去。

他的目光追蹤着自己的信號彈,卻忽然看到,信號彈炸開的瞬間,四周緩緩攀上了一只又一只,迎風搖動的機關木雀。

木雀三足陀螺嗡嗡轉動,木雀在藍焰下一樣閃爍着幽冥的顏色,仿佛在直勾勾地盯着下面的人。

“不可能。”楚王道:“這不可能,雷火營的人不可能來的這麽快……”

“讓你的老師為你解答吧。”承昀走到溫別桑身畔,周蒼術仰着臉望向四周,喃喃道:“他們,沒走。”

“什麽沒走?”楚王顫抖着,抓住他的手臂,道:“什麽沒走?”

周蒼術看向他,目光蒼涼,慘淡一笑,道:“那日雷火營送他們入京。”

城門之前,百官林立,永昌和皇後并肩站在前方。

楚王想起,那被雷火營一衆簇擁着的馬車。

“沒,沒走……”

“周蒼術!”溫別桑的聲音大了起來,他從承昀手中奪過了那把火神箭,直接對準周蒼術,細白手指拉起弓弦:“這些機關,全都是我為你,親手研制——”

“咻!”

鳳鳴長嘶。

溫別桑手指重重一松,指尖鮮血迸濺。

箭矢拖着紅色焰尾,直逼周蒼術而去。

“太叔真,你還等什麽?!”

一道人影倏地閃現在周蒼術面前,他舉起一把帶有弧度的盾牌,箭矢在射中周蒼術之前,直接被盾牌傾斜的弧度卸去了所有的力道,太叔真甚至連半分力氣都沒有用,就直接讓這把名動天下的鳳鳴箭,像一根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溫別桑看着這個在周蒼術面前擋着自己的人。

對方擡手撕下了那張質樸無華的面具,露出了一張略顯陰柔的面孔,還有那雙冷峻至極的桃花目。

承昀條件反射地将溫別桑護在了身前。

“溫別桑。”太叔真冷冷道:“太叔氏已經找到了克制機關雀的方法。

溫別桑屏息,靜靜躲在承昀的身後,無聲地攥緊了他的衣角。

“我今日來,是奉先帝遺命,取你,還有……”他看向承昀,一字一句:“宮承昀之命。”

半空之中,機關雀忽然被火彈精準打擊,一個又一個。

如流星一般墜落了下來,落在皇宮四處,掀起一聲又一聲的炸響。

“你的機關雀,并非戰無不勝。”

承昀猛地看向了愕然的楚王,道:“你當真要與北亓合謀嗎?!”

楚王渾身顫抖,看了看周蒼術,又看了看太叔真,後者忽然一笑,道:“與我共謀,我可助你滅雷火營,登基為帝,你如今臨陣倒戈,會有什麽下場,自己知道。”

“今日本來就是陶冰玉之過,如今她已經伏誅,此事便可揭過,父皇也只會念你一時糊塗,不會随意取你性命。”

楚王下意識去看陶冰玉,後者的身軀已經不盡完整,周身一片漆黑,幾乎已經辨認不出原來的面目。

周蒼術道:“她可是你親生母親,如今就死在宮承昀手裏,這般仇恨,你能輕易揭過?”

楚王雙目通紅,嘴唇不斷顫抖。

“烨兒。”永昌被幾個禁軍架着,道:“城防都在你手裏,只要你願意與承昀共同抗敵,便可戴罪立功,免除一死。”

“你母親一生受他們壓迫,如今又中了他們的詭計,你想清楚。”周蒼術道:“究竟是你母親本就有罪,還是他們用心險惡?”

楚王呼吸急促,手指用力攥着。

“皇兄。”承昀再次開口,一字一句,道:“你一開始,當真是想謀反嗎?陶冰玉私制劣銀你真的知情?上次截殺,是你想殺我還是周蒼術想殺我?他讓你安排人去北疆的時候,你真的知道他想做什麽?你們合作這麽多年,你對他知道多少,他又對你了解多少?此次若是我們沒有逼得太叔真現身……”

“楚王。”察覺他看自己的眼神出現猶疑,周蒼術直接打斷了承昀的話,道:“你想清楚,這麽多年來,是誰在幫你?如果沒有我的話,你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承昀接着剛才的話,擲地有聲:“如果今日你當真輕易的将我們殺了,你覺得周蒼術會主動帶太叔真來見你嗎?他心中究竟打的什麽主意,你清楚嗎?他有沒有可能在你我殘殺之後轉手捅你一刀?否則他為何不提前将太叔真……”

太叔真揮手投出一把飛刀,承昀攏着溫別桑躲過,對方冷冷道:“承昀太子,你我較量一番吧。”

“還是我來與你較量吧!!”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溫別桑擡頭,旋即驚喜:“謝令書!”

謝令書自宮殿上方飛身而下,雙目盯着太叔真,開口道:“蛇手劍。”

“上次意外傷在你的劍下,叨擾太子府多日。”

“今夜,便拿你性命給阿桑做賀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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