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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染接過供詞,細細的看下去,供詞上還帶有幾抹幹枯的血跡,看樣子是在畫押時身上的血無意中滴落在上面的,從這點也可以看出,文竹應當是受了很重的刑法。

行刑司本就是一個讓宮女太監聞之色變的地方,裏面的刑法不經歷一次你想都無法想象。文竹在裏面受罰重傷這并沒有讓齊染感到驚奇,相反若是文竹沒有受傷,他才會驚訝。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這話好像是林悅說的,想到林悅,齊染眉眼一跳,不由的想起那人這兩天做下的事,莫名有些心堵。嘴裏似乎還殘留着糖人的甜膩味道,齊染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都不想再吃這東西了。

皇帝看着齊染拿供詞的手微微緊了下,神色有些糾結難看的模樣,他以為是供詞裏的內容讓齊染受了驚吓,于是皇帝緩聲道:“你仔細看看供詞,覺得此供詞當如何處置?”

齊染回過神忙道:“父皇說的是,兒臣明白。”說完這話,齊染把林悅的模樣生生從腦海中擠走,不讓他再來打擾自己的思緒。

齊染靜下心來看着供詞,文竹的這份供詞裏明确交代了自己何年何月何日受梅妃所脅迫,又是如何向梅妃提供太子和東宮所有消息的。文竹中途還交代了,自己有次為梅妃提供信息時,被一直窺視着東宮行動的安貴妃發現了行蹤,然後又受安貴妃脅迫,為她提供未央宮和東宮消息的。文竹把安貴妃和她在禦花園交換消息的地點清楚的說出來了。只是那些年皇上對太子的衣食住行看管細致,兩位娘娘只讓提供消息,并未讓對太子出手。在最後文竹提到了,梅妃曾在去落山行宮前,讓她在太子所食的食物中下藥,以便讓太子染病不能前往。只是太子并未服用梅妃送來的糕點,這個計劃才未能得逞。

文竹還談及了這次漏洞百出的厭勝之術,言明是梅妃根本無病,只是想借機污蔑太子,安貴妃則是想利用梅妃的心思,才恰好出現碰到了自己。厭勝之術只是陷害太子的手段,而不是東宮行邪術害梅妃。

文竹在最後說自己罪孽深重,她背叛了太子,又知道梅妃和安貴妃的秘密,定然不會被人所容,只求安靜一死。

齊染把這份供詞看了許久,然後他緩緩把供詞合上來回摩挲着。他的手指形狀非常的漂亮,又長又直,白淨幹淨,做這個動作時像是在撫摸一件心愛的東西。

皇帝早已看過那些供詞,此時看齊染這副神态,便道:“你看如何?文竹此言有幾分可信?”

齊染回過神,臉上的茫然不知所措還未消失殆盡,聽聞皇帝的問話便掀袍跪在地上,道:“父皇,文竹乃是兒臣宮中的掌事宮女,梅娘娘時常派人詢問兒臣狀況,她對此很是了解,兒臣覺得此供詞不可信。梅娘娘自幼待兒臣如親子,兒臣年幼時想到母後時常吵鬧整夜不眠,都是梅娘娘抱着兒臣徹夜安撫。貴妃娘娘如今乃掌管六宮之人,她若是想探視兒臣的行跡,何須動用文竹,只管尋一個不起眼的婢女太監便是,不被人覺察又不會引起人注意。兒臣懇請父皇細查,何況那文竹死的也蹊跷,行刑司做事十分有分寸,她們定然不會行刑甚重,讓文竹一夜便死。現在她的供詞中同時攀咬梅娘娘和貴妃娘娘,兩位娘娘都有皇子在身。此事本就是由兒臣宮中所出,繼而牽扯到梅娘娘和貴妃娘娘的,唯有兒臣一人置身事外,兒臣實在惶恐不安。”

皇帝是第一個看到這份供詞的人,也想過這裏面會不會隐藏了其他陰謀詭計,現在又聽齊染這般誠惶誠恐的話,皇帝籲了口氣把齊染扶起來道:“你何必惶恐,朕豈是随意信一份供詞之人?朕已派人去詳查了,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齊染站起身,神色仍舊恍然不安。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的安慰了下。如果文竹供詞裏所述是真的,那梅妃的作态對齊染來說是個相當大的打擊。皇帝知道齊染是個重情之人,所以也相信他登基後,齊瑛和齊靖至少不會淪落到身死的地步。

只是有些時候太重情,便容易傷到自己。皇帝現在有點傾向信任文竹的供詞是真的,或者裏面多少參了些假的,但她大部分所言怕是真的。皇上沒說的是,這份證詞是半夜送來的,行刑司的人聽到這種牽扯過廣的秘密,不敢隐瞞,便立刻讓人送來了。也怕是因此,文竹才會在送到行刑司一夜,人就死了,有人這是不想讓她說出這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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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供詞送到了他這裏,其他人就是想篡改拿回都只能是回天無力。皇帝一直等着齊染,就是想看看他對這份供詞是怎麽想的,又準備怎麽做。齊染仍舊是心軟,在等待查證結果時,皇帝看着發愣的齊染,心中這般想到。

沒有多久,皇帝派出去查證這些的內監回來了。他們回來,倒是帶來了讓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梅妃最近一直心痛難愈,禦醫又找不到病因,開了無數個方子都沒用。皇帝因為文竹的供詞,讓太醫院大大小小的太醫全部去未央宮替梅妃把脈,若是診不出結果,便讓太醫院的人都拿人頭來見。結果便被太醫把出了梅妃最近吐血是用了毒,用毒的人很小心,這點量不會危及人的性命。

常去替梅妃請平安脈的太醫名許安,皇帝聽了太監的回禀,便讓人把許安給抓起來嚴刑拷問去了。許安身為太醫,細皮嫩肉的沒受過刑罰,很快什麽都交代了。梅妃吐血,的确是因為中毒的緣故。他常年受梅妃的好處,梅妃若是想做點什麽,他都會幫着隐瞞的。這次梅妃中的毒也是他配置好的藥,看着吓人但要不了命,日後好好調養一番也就是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聽着許安的招供面色泛着冷意,他道:“許安,你好大的膽子。身為太醫,竟然做出如此荒謬之事,實在是可惡。”皇帝說完這話,不顧許安磕頭求饒,便讓人把他拖下去了。

前去禦花園搜的內監,倒是沒有發現文竹口中的那個秘密點。齊染聽到這話,心中微微一跳,他倒是沒想到安貴妃在那種情況下會這麽機敏。

不,不對,應該不是安貴妃做的,應該是齊靖吧。想到這裏,齊染垂下眼眸,他想,上輩子自己輸的不算冤枉。齊靖心思深沉非常人能比,他太能忍,也太敏銳。

這期間皇帝一直冷着臉坐在那裏,他心裏雖然已有準備,但事情真的到了這一地步,他還是有些生氣。他望着一旁站着的齊染道:“你同朕一起去看望下梅妃吧,朕想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做。”

齊染垂下眼,聲音有些飄浮道:“是,父皇。”

皇帝和齊染到未央宮時,遠遠的便看到了被禦林軍攔住的齊瑛。齊瑛很憤怒,他甚至和禦林軍動了手。禦林軍攔着他,卻不敢真的和他動手。有幾個禦林軍被齊瑛打的躺在地上起不來身。

皇帝下了轎辇,看到這情況自然是很震怒,他厲聲道:“齊瑛,你在做什麽?想要謀反嗎?”皇帝本就在生梅妃的氣,齊瑛又是這樣的表現,他自然是怒火更勝,說出的話也有些太過嚴厲了。

齊瑛聽到皇帝的聲音,全身力氣瞬間像是流失掉了,他轉身看到皇帝和齊染,目光在齊染臉上微微停頓了幾秒,然後他跪在地上低頭啞着嗓子道:“兒臣參加父皇,參加太子殿下。不知母妃所犯何事,竟惹得父皇如此震怒。若是母妃有錯,兒臣願代她受過,請父皇寬恕。”

皇帝看着他這副模樣,甩袖冷聲道:“你讓朕寬恕她,那她可想過要寬恕別人?”皇帝說完這話便走入了文央殿。

齊瑛擡起頭,他看着皇帝的背影,又看向齊染,他跪着上前抓着齊染的衣擺,臉上帶了一絲哀求道:“三哥,太子殿下,母妃若真的有錯,還望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饒她一次吧。”

齊染看着齊瑛,而後他把齊瑛扶起來,輕聲道:“七弟,孤會向父皇求情的。”

齊瑛臉上浮出一絲慘烈又複雜到了極點的感激。

齊染看着他突然感到有些可悲,他能向皇帝求情讓梅妃活着,可是有些時候犯錯的後妃在宮裏活着還不如死了。

齊染和齊瑛一同走進去時,梅妃正穿着被冊封為妃時的宮裝,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在看到齊瑛時,她臉上閃過一絲難看。

齊瑛擦過齊染衣擺,同梅妃跪在一起。梅妃看着跪在自己身邊的齊瑛,神色有些焦急道:“你在做什麽?此事和你無關,快站到一邊去。”

齊瑛沒有理會梅妃,他滿眼淚水擡頭對着皇帝道:“父皇,無論母妃做錯了什麽,都是為了兒臣,兒臣願意替母妃承擔所有罪責。”

“本宮做下的事,和你有什麽關系。”在齊瑛剛剛說完這些話,梅妃便扇了他一巴掌冷聲說道,而後梅妃朝皇帝直直的行了個禮,溫順婉約道:“臣妾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臣妾所作所為同七皇子毫無關系,萬望皇上明鑒。”

皇帝的手握着椅子的扶柄,他冷笑一聲道:“和七皇子毫無關系?若是沒有七皇子,你可還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

梅妃跪拜着的身體因這話抖了下,然後她緩緩擡起頭,凄然一笑道:“皇上,這後宮的人哪個不會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貴妃娘娘會,臣妾會,就算當年早逝的皇後,難道為了太子手上就沒有沾染過無辜人的血嗎?”

面對這樣的質問聲,皇帝的臉色越發的陰沉,皇帝這些年一直喜歡梅妃的溫順識大體,現在他突然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讓人心驚,讓人難以相信。

皇帝閉了閉眼睛,而後道:“梅妃你意圖陷害太子,此罪可認?”

梅妃臉上仍舊挂着那抹凄然的笑,她道:“臣妾認罪,但七皇子全然不知,望皇上寬恕七皇子。”說完這話,她又看向齊染,她輕聲道:“七皇子對太子如何,想必太子心裏最清楚。若七皇子有異心,臣妾下手必然不會像現在這樣瞻前顧後,太子殿下也不會安然無恙的站在此處。一切都是本宮的錯,太子殿下要怨要恨本宮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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