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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皇帝的質問,這次林悅倒是沒有和林老太爺搶着說話。林老太爺苦着臉,把林悅用板凳把林良拍暈的事說了一遍,省略了他們一開始對林悅是鬼是怪的質問和懷疑,因為這些事拿出來說實在是太過荒唐。

林老太爺把事情說清楚後跪在地上慘兮兮的哭訴道:“皇上,老臣教導子孫無妨,實在無顏面對皇上,也愧對太子。”

皇帝皺了下眉,林悅畢竟是他親自封官輔佐齊染的,現在出了這種大逆不道之事,他心裏總歸有些失望的。他望了下林忠和林悅道:“你們可還有話要說?”

林忠沉默着,無話可說。

林悅嚴肅着個臉道:“皇上,雖然自古以來小輩不言長輩之過,但皇上面前當無子孫無父子只有君臣。微臣并非有意對三叔動手,他們惡意揣度微臣,想要置微臣于死地,所以把微臣傷成這番模樣。”言罷,林悅以非常快的速度把當時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當然他受傷的屎盆子還是扣在了林老太爺等人的身上。言談之下,自己被陷害是鬼怪,不承認後又被打傷,最後被無人看管的放置在祠堂裏挨餓受凍等死,當時情況頗為危機。

他記憶力是極好的,說起話來又活靈活現,算是把當時家人的逼迫給原原本本的呈現出來了。皇帝聽了眉頭死死的皺了起來。他雖然不信佛不信道,但對鬼神之事還是有所敬畏的。但現在林老太爺和林忠逼迫林悅承認自己是鬼怪,還是讓人有些難以置信。

林老太爺并不慌張,他在林悅說完這話後對着皇上道:“皇上,老臣處理此事手段雖有些過激,但老臣這麽做是有原因的。”

“祖父當然是有原因的,祖父是為了掩蓋當初三叔要殺我的原因吧。也許在祖父心中,不成器的兒子總是要比孫子重要的吧,所以想用孫子的死掩蓋兒子要殺人的事實。”林悅順勢接話道,他表情甚是悲痛。

林老太爺一聽這話,心底一驚,還不等他有所反應,林悅從懷裏拿出一份供詞,朗聲道:“皇上,這是當初三叔想要謀害微臣的證據,微臣一直收藏着,想着三叔已經改過,想着祖父等人心底是向着微臣的,今日為了自證清白,請皇上明鑒。”

皇帝沒想到事情到了這地步又牽扯出一樁謀殺案,他用下巴示意了下,然後把林悅手中的東西結果。林老太爺看着那所謂的證詞,心中突然一個激靈。他終于想到了,當初他沒有記憶打了林良時,還命林良寫下了自己所犯的罪孽。

裏面包含了林良和婉兒如何推林悅下水的,也寫下了林良想讓自己的孩子給林悅當兒子的心思。更寫了自己想讓林悅娶王氏那個水性楊花的侄女,日後給林悅戴綠帽的心思。

當時這份罪證寫下來後,林老太爺四處翻找都沒有找到。當時他并未懷疑自己失憶和林悅有關,他想這份罪證也許是被自己放在了一個嚴密的地方。後來朝堂內外接二連三的發生大事,這件他失憶時做下的事也被忘記了。

沒想到林悅是在這個地方等着自己呢,既然東西在林悅手中,那是不是可以證明,林悅和自己失憶有着絕對的關系?

想到這裏,林老太爺不由的看向林悅。林悅朝他翻了下眼皮,他神色很是平靜,但林老太爺從中就看出了得意和嚣張。林悅所有的表情仿佛都在說,一切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又如何?

然後林老太爺看着林悅朝皇帝道:“此乃微臣三叔親筆所書,微臣不敢欺君,望皇上明察。”欺君兩個字讓林老太爺渾身一抖,他剛才并沒有開口說林悅是鬼怪的事。他只說林悅對長輩不敬,本來想着在林悅進行狡辯時,他再說出自己的懷疑。到時就算在皇帝心中是一場鬧劇,皇上也不會對他如何,而林悅終究是傷了長輩的。

誰知林悅根本沒有讓他開口說出那些,直接把事情歸結到這一切的發生是自己要護着想殺人滅口的林良。而且拿出了明晃晃的證據。

這一瞬間,林老太爺心死如灰。

這事若是處理不好,林家怕是要毀在林悅手上了。

皇帝看過林悅呈上來的有關林良的罪證,他看完後,心底怒火橫生,他把這些東西扔在地上冷聲道:“簡直是荒唐至極,林良身為朝廷命官,竟然做出謀殺侄子栽贓嫁禍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而林炎你不但不秉公處理竟然還為其遮掩,實在是讓朕太失望了。”

說到這裏,皇帝又看着林忠道:“林忠,林良是你的弟弟,林悅是你的兒子,你竟然對別人要害你兒子的事無動于衷?”

林老太爺這時開口了,他凄厲的說道:“皇上,此事是林良的錯,老臣不敢為他辯解,林忠是老臣的兒子,老臣要做什麽,他豈能違背?但林悅真的有古怪。”

林老太爺把自己這幾次失常和林悅扯上了關系,他說完望着皇帝道:“皇上是最了解老臣的,平日裏老臣連逾越的字都不敢多說一個,怎麽可能犯下這樣的錯呢?”

皇帝沒有吭聲,說來在他記憶中林老太爺還真做不出這樣的事。齊染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眉,而林悅神色莫名,他就那麽望着林老太爺,許久後輕聲道:“所以祖父決定把一切都歸結到鬼神身上嗎?我被自己的親叔叔推入池塘差點死了,在林家那個大院子裏沒有人為我做主,親父母親祖父維持的是三叔的臉面,林家的尊嚴。所以祖父覺得我理應大大方方的一點怨恨都不能有嗎?在祖父眼裏我性格大變,同以往大不同,但我若同以往一樣,那以我那落魄的身體能活幾天?祖父在想給我安插鬼神的名聲時,不是找過惠明大師了嗎?惠明大師不是親口說我沒問題嗎,祖父為何不把惠明大師這話告知皇上呢?祖父自己惹怒了皇上做錯了事,所以都要怪在我頭上嗎?”

林悅這聲音很輕,卻讓人聽得心酸。

林老太爺一陣語歇,而後仍舊堅持林悅是害了他的人。皇帝道:“林炎,朕看你這胡言亂語的毛病越發重了。回去朕讓太醫去給你瞧瞧吧。”

說道這裏,皇帝望着林悅道:“林悅,林良想要陷害的是你,你祖父和父親知情不報,你想怎麽做?”

林悅神色淡淡:“自古以來子不言父之過,今日微臣已犯了大忌,但微臣不悔。微臣自幼被批命克六親,不得親人歡顏,微臣大概是親緣淡薄。不管皇上如何處置,微臣都無話可說。”

皇帝看着他,覺得林悅大概是被傷透了心,又看了看還在嘀嘀咕咕觸眉頭的林老太爺,心想林悅生在林家也夠倒黴的。然後他道:“林良身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不容赦,即日起押入大牢。林炎包庇林良,本該一同受罰,但朕念在你這些年忠心耿耿又病了的份上,饒你一命。回去好好休養吧,至于林忠,在家伺奉父親吧。”

說完這些,皇帝又看向林悅道:“林悅你毆打長輩,雖情有可原,但也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罰俸三年。你剛才既說和林家親緣淡薄,朕就為你做主,另開一府,獨居,但逢年過年不可忘本。”

皇帝親自讓他們分府,也算是對林悅的補償。林悅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自然是心滿意足的。至于皇帝對林老太爺和林忠的處置,看似輕薄,實際上是非常嚴厲的。皇帝就差沒有直接告訴林老太爺,讓他上書辭官了。至于林忠,林老太爺雖然把一切都攬在了自己身上,但皇帝對林忠的印象比往日差了很多,讓他伺候林老太爺,也是讓他不要出現在朝堂了。

林悅也明白林老太爺剛才一直在皇上面前表現的瘋瘋癫癫的,就是為了保住林家最後一點勢力,至少不用被盛怒下的皇帝抄家。他越是在皇上面前表現的說話不經頭腦,皇帝只會覺得他是想重回朝堂,是魔障了。

皇帝大半夜的處理完這些,心情實在是不好。這時一直沉默的齊染開口了,他道:“父皇,林悅既然受了傷,您又賜他新府,那今日便留在東宮讓禦醫給他瞧瞧傷吧。”

臣子留宿皇宮乃是天大的恩寵,林悅本來是沒有這麽大的臉面的,但齊染既然開口了,皇帝看着慘兮兮的林悅,便覺得好人做到底,同意了。

然後皇帝吩咐齊染留下,讓其他人都退下了。

等人走後,皇帝望着齊染突然道:“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怪嗎?”

齊染心中一跳,面上卻半分不露,他道:“父皇,兒臣沒有見過不敢說。但謊言終究是謊言,是不能被人信服的。”而後他把林老太爺說林悅自己撞頭的事說了出來,他道:“兒臣覺得林尚書這些日子怕是壓力太大了,這種能讓人輕易揭穿的話都說的出來,徒增笑話罷了。”

皇帝想了想也是,就算是鬼怪,報仇還來不及,哪有自己撞自己的道理。皇帝望着齊染,心裏有些感慨,他對齊染這麽巧的出現在林家,又遇到這場事心裏也是有些泛嘀咕的。他以為齊染會借機為林老太爺開脫下,那樣林老太爺肯定對他感激涕零,對他在朝堂上更有幫助,沒想到齊染選擇了為林悅說話。

皇帝為自己那點心思感到懊惱,他寬慰了下齊染道:“你說的也是,齊瑛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齊染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然後起身離去。

吉祥哆哆嗦嗦的跟在他身後,只是齊染剛走了兩步,皇帝又喊了一聲太子。齊染回過頭,皇帝眯着眼道:“冷宮那裏要出宮的地兒以後怕是不能再用了。天亮之後,你親自去監督宮人,把那狗洞給填實了。”

齊染沒想到狗洞這個事兒還沒有過去,他白淨的耳朵又紅了起來,齊染勉強應了聲,匆匆行禮,然後離開了。皇帝在他身後大笑起來,心情頗為愉快。

齊染回到東宮,心底的羞憤還沒有平息下來。他爬狗洞出宮的事,天一亮怕是都要傳遍京城了。

一想這都是林悅害的,齊染心裏那股生氣的小火苗就不斷的燃燒。

林悅被安置在東宮的偏殿,齊染直奔而去。他去的時候,林悅頭上的傷口已經重新包紮過了,他人已經喝了藥睡下了。或者說是身體睡下了,魂魄沒有。

齊染讓所有人都退下,他望着林悅道:“你沒事吧?”

林悅搖頭道:“沒事,不過太子殿下你臉色不大好看,是不是皇上怪罪你了?”

齊染把自己白天要親自去填埋狗洞的事說了出來,他陰郁的說:“說起來,孤這般難堪,都是拜林大人所賜。”

林悅忙道:“大恩不言謝,太子殿下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直言便是。”

齊染張口想說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來,他道:“算了,你幫我不少忙,我幫你一次也是應該的。”

林悅嗯了聲,靜靜的看着齊染。兩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移開視線,誰都沒有先開口。這時吉祥出現了,他小聲道:“太子殿下,熱水備好了,你折騰了半夜,奴才服侍您睡下吧。林大人這裏有宮人看管着,您不必太擔心。”

齊染收回望着林悅的視線,他轉身望了吉祥一眼,然後離開了偏殿。吉祥總覺得齊染那不是看了自己一眼,而是瞪了自己一眼。

林悅這次倒是沒有跟上去,他看着齊染離開的背影,眸中神色來回閃動,許久後他玩味的勾起嘴角笑了下。

@@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齊染夜半爬狗洞出宮、林家祖孫三人被懲罰的事震驚了朝堂。齊染爬狗洞出宮的事倒是很好打聽,是因為心憂七皇子之故,據說還在斐家牆外呆了許久,是想念皇後和梅妃了。

而林家發生的事則成為了朝堂上的談資,什麽叔叔要害侄子,祖父為了維護兒子,編排孫子輩鬼怪附身……這等等事件,被傳的沸沸揚揚的。

但事實到底是什麽樣的,當事人沒有一個站出來說的。但林家被皇上厭棄是真的,林老太爺和林忠閉府不出,林悅被皇帝金口所開,親賜分府也是前所未有的奇聞了。

林家二房林賢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帶着妻子兒女千裏迢迢從江南回京城的,他以為等待他的是林老太爺打點好的慷慨道路,是榮華富貴,沒想到等待他的卻是林家快要完蛋的消息。

好在林賢還是沉穩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林家。林老太爺和林忠病了,沒有出來相見。林賢便去探望了林老夫人,母子多年後相見,又是一番哭訴不說。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林賢自然是要問清楚的。

林老夫人是咬牙切齒的把林悅做的事給說了一遍,林賢聽了道:“糊塗,母親,三弟當初做下那等事你們就不該包庇他。反而要讓他在衆目之下請罪認錯才是,這樣日後便不會被人抓住把柄了。”

林老夫人是心疼林良的,但林家也是因為林良現在成了京城的笑話,她這份心疼也打了折扣,她抹了抹眼淚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你父親,你大哥都被皇上訓斥了,林良現在被關押在刑部大牢,也不知道人怎麽樣了。”

林賢道:“皇上只是關押三弟,并未宣判,我明日便去看望他一番。”林賢看了林老夫人周邊的人,道:“我聽聞如安那孩子讀書十分上進,今日怎麽不見他?”

林老夫人臉色一沉道:“別提他了,他和林悅那個混賬東西不愧是兄弟,我對他再好,他心裏也向着林悅。”林如安當初在林悅自己拍暈自己後,求林老太爺為他救治,林老太爺自然不允許,還把關在自己的院子不許他出現。

後來林家落難,林老夫人曾找到林如安,想讓他開口陳訴是林悅自己把自己拍暈的,林如安便稱病不起了。

這讓一向疼愛他的林老夫人非常的不滿。林賢聽了這話道:“母親,這種荒唐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再讓如安開口,那就等于在讓人看笑話,誰會信?如安是要考取功名的人,如果真的這麽做了,傳入皇上耳中,日後人就毀了。”

林老夫人沒有話說了,她心裏也清楚,但還是覺得林如安這事做的過分。林賢道:“母親不必太憂心,我已回京,一家人在一起也好,能好好想想辦法。”

林老夫人點了點頭,母子二人又說了一些貼心話,然後林賢才帶着二房衆人回自己的院子。等回去後,他臉色頓時垮了下去,臉上的輕松也沒有了。

林賢現在只想對林良說一句,蠢笨如豬。不過他現在倒是想見見把林家攪成這樣的林悅,如果他不是林家人,總要贊嘆一聲,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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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悅對林賢回京一無所知,當然,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他仍舊在東宮養傷,雖然于理不合,但他畢竟受傷了,齊染又沒有攆走他,多住兩天,皇帝那裏也沒說什麽。

這天齊染去偏殿看望林悅,齊染仍舊沒有出現在朝堂之上。他在上次出宮後又病了,據太醫說是受了驚吓。皇帝聽了火氣突突上升,想想也是,齊染出個宮,又是被巡防追,又是遇到林家這一攤子破事,可不就受到了驚吓?

齊染倒是心平氣和的在東宮休養,他現在對處不處理朝政已經淡然了。反正齊瑛和齊靖現在也出不來,一切還在他的掌控中。

齊染去看望林悅時,林悅睡着了。是真正意義的睡着,人呼吸正常,魂魄沒有出現。林悅不喜歡人服侍,他睡着後偏殿很靜。

齊染悄悄坐在床頭,說起來,林悅出現在他眼前,很多時候都是以魂魄的形式。他極少見林悅真正睡着的樣子。和普通人沒有什麽區別,一般人大概也想不到他會靈魂出竅吧。

齊染靜靜的看着林悅,許久後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林悅的鼻下,感受了下他的呼吸。齊染在收回手時,無意中碰到了林悅的唇。

林悅的唇很單薄,線條很流暢,齊染望着他的唇,腦中不由的想起兩人無意中親吻過幾次的事。想到那些畫面,齊染只覺得自己的手都熱了起來。

他的手指微微一抖,碰在林悅的唇上。

他忙準備收回手,卻被緩緩睜開眼的林悅擡手抓住了。林悅望着他低聲道:“太子殿下看什麽呢?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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