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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風蕭瑟,星光黯淡。
地上的樹影婆娑,忽然池面發出一聲“噗”,有什麽東西在動,翻卷的水花四處飛濺。
一朵青蓮牢牢吸住池壁,一片花瓣往往下面探了探,然後“坐”穩了身形,青蓮上邊的花瓣默默垂下來,“看”了一眼地面。
陶執有點暈星,他只能閉上眼睛,禦起靈力在身下托着自己,接着張開了所有花瓣……半空滑翔。
啪嗒一聲,青蓮一不小心用臉着地,厚實肥美的身軀騰的一下迅速翻面,鬼鬼祟祟地張望。
果然沒人。
青蓮左右兩瓣花翅膀似的撲騰起來,一前一後配合着擺動,快得近乎虛影,像極了人類逃命的樣子。
月光忽明忽暗,一行淡淡的水漬從池子邊,由深到淺蔓延至遠方。
忽然,園子裏的溫度驟然降低,有什麽人在快速逼近這裏,凜冽寒風席天卷地,所有的花卉草木表面都結了一層冰霜,瞬間凍結了生機。
這變故來得太快了,若非陶執躲得快也難保不被殃及。
陶執藏在一顆石頭後面,屏住了呼吸。門口迎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輕盈不失力量,正是那兩位仙侍。
這……是什麽情況?
他們二人手裏拿着托盤,面容從未如此嚴肅,進來之後沒有交談,而是站在旁邊低眉恭敬道:
“尊上。”
陶執悚然一驚,這才發覺園子裏竟然多了個人,透過兩位仙侍的肩膀看去,也許是月光清幽,那個人的輪廓朦胧柔和。
那位仙君身量很高,眉眼冷漠如雪,容貌風華無雙,一時讓人分不清明月與他,究竟誰更勝一籌。
在這浮仙宗被稱作“尊上”的人,唯有那位北衡仙君,但是陶執內心感到十分詫異,因為其人與他想象中三頭六臂、相貌醜陋的糟老頭子……有點不一樣。
兩位侍從雖說能行動自如,但是由于在承受強大的威壓,站立時肩膀明顯有些僵硬。
仙君淡漠地掃了一眼靈田,将周身氣壓頃刻收起。
兩位仙侍暗中松了口氣,但是靈田中的花草卻不是很幸運,它們多數凋零于突然降臨的“寒冬”,如今個個蔫不拉幾地垂着葉片。
“青蓮池內,近日可有異樣?”仙君聲音清冷悅耳,漫不經心地詢問。
“禀尊上,一切正常。”
兩位仙侍面面相觑,他們都知道仙君最看重青蓮池,其他的花草都是可有可無,開了靈識的都送去弟子院修煉,沒開的便留着。
而他們一般都在仙君來之前,将開靈識的花草送出去。
至于仙君如此看重青蓮池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丹藥主要的藥材就是青蓮,另一方面是等待青蓮開靈識。
青蓮不開靈智則已,一開便是翹楚之物,本身靈氣充沛不凡,又具有強大的治愈能力。
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用再多靈液喂養都毫無作用。即便如此,仙君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親自查看。
此刻仙君來到花架旁邊,把一只白瓷花瓶取了下來。
他擡起修長勻稱,如暖玉般的手,輕輕拂過枯萎凋零的花朵。
花朵燃起一簇火苗,眨眼間便燒成了灰燼,在他掌心落下一枚種子,很快就沒入泥土中。
“尊上,柏瑩草性溫和,有滋養神魂功效,但是向來生在雪山,一旦離開便難以養活。”年長仙侍說道。
“楚臨,功課做得不錯。 ”仙君神色不辨喜怒,“我既将它帶來,自然不會讓它死。”
“可是,這丹藥中并不需要柏瑩草……”楚臨面露猶疑,他當然對尊上的話深信不疑,但還是不明白為何值得這麽做。
仙君執意如此,他只能默然收聲。
只見仙君手裏多了一個瓶子,他将瓶口打開,倒出來一些紅色的液體,透着某種漿果汁的芬芳。
接着,瓷瓶裏的種子,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發芽,長成了一株紅色的多花蕾植物。
兩位仙侍俱是一愣,倒是楚臨先反應過來:“這是……生魂散?”
連暗處觀察的陶執,都差點驚掉下巴,這是什麽逆天好物,竟能催生柏瑩草那種靈植?
他眼饞地心想,讓他喝一口必定修為大漲。
“生魂散?那是什麽好東西?”一道清脆的銀鈴般的聲音,問出了他的心聲。
仙君輕飄飄拂袖,帶走了那株柏瑩草,目光涼飕飕地落在粉蝴蝶蘭身上。
“你也想試一試?”他語氣淡淡的,就仿佛是問她吃不吃飯一樣。
阿綠在園子裏呆的最久,但是和仙君說上話的次數,十根手指頭都數的過來,她心裏感到雀躍,只當這也是藥王新研制的靈液。
她點了點頭,“阿綠謝過仙君!”
陶執還在想這麽逃走,忽然見阿綠的一片不起眼的葉子動了動,位置剛好是朝他身後的方向。
沒想到這種關頭,阿綠還想着幫他,陶執心裏非常感動。
“你修煉約有三百年了,卻選擇留下來,如今修為也該有所突破了……”仙君的聲音低沉如清泉擊石,悅耳動聽:“楚臨,那幾名魔修魂魄可還在?”
魔修?陶執突然被吓住了,腳下打滑又一次臉朝地。
這聲音雖然不算大,但是對于修士來說就清晰無比,更別說仙君那般修為高深的人了……
阿綠迎風無語凝噎,真是無可救藥的廢材。
年輕仙侍名叫窦祯,他頗有眼力見,小跑過去後蹲下查看,發現了地上一灘水漬,一顆飽滿圓潤的青蓮泡在水裏。
“啊,是一顆青蓮。”窦祯撓了撓頭,“應該是雀兒把它叼過來的,到現在還活着也是幸運。”
陶執半點不敢動,老老實實裝死。
附近空氣一片靜默,窦祯也沒有察覺,雙手把青蓮捧了起來,就準備丢回它的水池老家。
陶執感覺四雙眼睛都盯着自己,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窦祯走到一半,發出驚奇的聲音:“咦,它怎麽在冒水?”
陶執冷汗津津:大哥,別停啊。
忽然,一道冷漠的聲音響起:“慢着。”
仙君掌心翻上,靈力裹挾着青蓮,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然後飛到了他手上。
……自投羅網。
仙君垂眸望着它,眼底冷如寒潭,幽幽說道:
“是哪來的雀兒,敢觊觎我的青蓮?”
“……”
阿綠看着天空,說:“是啊,哪來的雀兒呢?”
窦祯:“尊上放心,我定會找到那只可恨的鳥,拔毛下鍋!”
阿綠:“……”
楚臨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尊上這是一語雙關,這都不懂?
“這麽多水,看來需要到丹爐房裏過一過。”
聞言,陶執一邊委屈,一邊深呼吸,心想我忍!……這糟老頭子也沒什麽可怕的,沒什麽可怕的。
青蓮肉眼可見地開始吸水。
仙君冰冷地勾了勾唇,這時候楚臨将煉魂燈拿了出來,巴掌大的煉魂燈懸浮在空中,透出暖黃色的光芒。
陶執也曾聽過這盞燈的名頭,據說煉魂燈是上古神物,能根據主人所需,以元魂煉化相應的靈丹妙藥。
他曾經一度很想要這家夥,但是由于煉魂之術極難,所以也只是想想罷了。
只見燈壁上繪着靜美的紋樣,金光如星光般璀璨,但是那一簇簇跳躍的火光,卻像是一條條惡鬼的長舌,痛苦地扭曲翻滾。
那是一個個元魂,在烈火中生不如死。
陶執忽然恍然大悟,如果他的身份沒被發現,那麽仙君口中的“魔修”,指的便是這些人了……
“如今魔界沒落,你們敢前來刺殺我,算是得上數一數二的‘勇士’。”仙君慢條斯理的态度,反倒像是在給他們判死刑。
惡鬼有求生欲強的,忙回道:“回禀仙君,我等并非想殺您,只是右護法以命相逼……”
仙君聲音陡然森冷:“你們是如何打開魔界結界的?”
“是雷劫,雷劫把封印打開了!不過後來又恢複了就是。”
煉魂燈中,無人敢說謊。
楚臨在一旁解釋道:“尊上閉關太久,有所不知,前幾日那位魔界少尊主渡劫,雷雲打開了結界,才放跑了這些魔修。”
仙君挑了挑眉,“哦,結果如何?”
“失敗,魂飛魄散了。”
仙君難得沉默了。
他感覺手裏的青蓮顫了顫,便擡起手撫了撫花瓣,眼底染上幾分笑意,說道:
“看來,這位少尊主比你們更加勇氣可嘉。”
勇氣可嘉陶執:總感覺是在罵我?
“既然魂飛魄散了,便不足為懼。”仙君眉眼冷漠,并指對着煉魂燈念訣,那些求饒的話語充耳不聞。
烈火變成冰藍色,單方面武力壓制住一群惡鬼,随着惡鬼掙紮的聲音越來越弱,藍色焰火便越來越小。
陶執心裏七上八下,這些魔修是右護法的手下,幹的是燒殺搶掠、狠毒殘忍的事,死一百次都不夠償還身上的血債。
但還是難免心生兔死狗烹的悲哀。
等到周圍平靜下來,他再擡眼看去,便發現煉魂燈內充滿了紅色的液體,還有股果子味的清香。
原來,仙君也會需要這種“補藥”?
忽然,他感覺空氣有些灼熱,擡頭去看仙君,不由得一怔。
對方神情冷血極了,眼眸甚至燃起了一絲殘忍,猩紅的光芒如同深淵之物,只一眼便叫他遍體生寒。
仙君手上燃起一團焰火,焰火如離弦的箭,沾染了靈田上的一株死去的花,火勢迅猛很快便燒成了一片火海。
火海吞噬了最後一棵草,便自覺縮小直至消失。
“布下新近的百花種子,用‘柏瑩草’澆灌,若是有開靈智者,便按照慣例帶去弟子院。”
“是。”楚臨和窦祯聽令。
此時天空拂曉,溫暖的陽光穿透雲層,普照大地。
阿綠坦然地接受灌溉,神清氣爽地伸展枝葉,甚至快活地抖擻了一陣。
靈田上兩人開始忙活,一人撒種,另一人跟着澆水,配合得分外默契。
這一切就像是幻覺般,只有空氣中淡淡的焦土味道,标示着方才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
在不久之後,便會有一場雨澤降臨,這片園子又将恢複勃勃生機。
陶執被這番操作驚呆了,他麻木地看着窦祯舀了一瓢柏瑩草,大方地往青蓮池裏傾倒。
仙君略作思索,說:“你也回去吧,這機會不常有。”
這話跟一朵軟趴趴的花說,氣氛着實有幾分詭異,看起來倒像是仙君在自言自語。
陶執心裏卻慌了,原來神奇的花草“養分”,竟然是由活人魂魄煉成,這便是白送給他也不敢要了。
他可以看着別人被殺,但做不到吃下“屍液”這種事。
仙君面沉如水,而青蓮緊緊吸附在手指上,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
他忽然笑了,笑容比寒冬臘月還要刺骨。
“還是說,你想提前入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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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