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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陶執這幾日窩在紫陽殿,半步不肯出門。
陽光斜照進窗柩,正好與他擦肩而過,他懶懶地躺在陰影的地方小憩。
他想到了那天窦祯帶來的消息,據說像天巫鳳王箭那樣的神器,一旦與人神魂相融便再難分離。
除非……剖開神魂,可仙君那般謹慎多疑的人,如何能輕易讓人接近他?
他心裏沒有頭緒,而且惴惴不安,隐約覺得在浮仙宗多待一天,便多一天危險。
忽然,他被一股靈力托舉起來,緩緩飛到了一只掌心中。
青蓮花瓣微微收攏,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俨然一副受驚之鳥的模樣。
“你在害怕什麽?”蕭玉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陶執心裏多少有點心虛,方才還“當面”計劃要你命呢。
他重新綻放花瓣,做出放松的姿态,道:“我又不是茶杯、物件,仙君想拿就拿,反正也不會吭聲。”
蕭玉折聽着有趣,“你的意思是,還需先征求你的同意?”
“仙君有事盡管叫我。”陶執梗着脖子說,仿佛随叫随到一般。
反正他暫時死不了,他對仙君用處還很大。
聞言,蕭玉折鳳眸危險地眯起:“很好。”
然後青蓮就被靈力送了回去,在他面前放着小山一樣高的書,多是民間靈異志怪的話本。
“車灏送來的先放着,看看這些如何。”蕭玉折不冷不熱道。
陶執卻眼前一亮,之前其他弟子送來的書都無趣得很,跟教書先生一樣講大道理,看得他頭都暈了。
沒想到,仙君竟然暗中幫他物色了這些書。
陶執滿心感動,花瓣随風搖曳得更活躍了,他從花盆上蹦跶起來,然後飛速朝對方偷襲!
他抱着仙君的手蹭了蹭,“多謝仙君!仙君英明神武!”
然後,又眨眼間飛了回去,埋在書堆裏繼續快樂看書了。
蕭玉折看了看掌心,笑意不覺蔓上眼底,他道:“今日我要去翰辰書院,你若是有事便這張符咒喚楚臨過來。”
“是!恭送仙君!”青蓮頭也不擡,脆生生地喊道。
……
夜幕降臨,紫陽殿悄然無聲,柏樹的迎風沙沙作響,一抹清幽的月色落進屋內。
陶執正沉浸在書海的世界,忽然感覺一陣陰風吹過,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是仙君回來了?”他聽到大殿門口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但是并非是蕭玉折的,這個時間點窦祯不會來,又會是誰呢?
來人站在大殿外,輕輕叩門,三下輕兩下重。
窦祯?這是他們的接頭暗號。
陶執立即謹慎起來,他将未看完的話本捎上,從窗柩一躍而下,但是剛離開寝宮便感覺有人出現。
“幾日不見,青蓮。”一個輕浮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接着有人捏住他的花瓣,整個拎了起來。
孔宜憑空出現在寝宮外,他晃了晃青蓮,道:“啧啧,還有心思看書。”
“放開我。”陶執驚聲尖叫,“你要幹什麽!”
下一刻,孔宜将他丢到地上,地上有幾處發出金色暗光,掉在地上的話本倏然竄起火焰,燃燒成了灰燼。
可惡,竟敢燒壞我的書!陶執感覺內心的怒火熊熊燃燒,他禦起丹田靈力攻擊孔宜,但是靈力全然被一個結界攔住了。
他茫然地看着周圍,發覺不知何時竟然陷入了陣法之中。
孔宜捏着那張符咒,狡黠地笑道:“不用害怕,這不過是簡單的百煞陣。”
百煞陣,又稱滅殺百煞陣。是能驗明真元善惡的法陣,若入陣者是極惡之徒,便會化作兇陣,反之則不會産生危害。
還有的人會借此檢驗修士是否被奪舍。
符咒亦燃成火焰,灰燼被人抖落風中緩緩消散了。
與此同時,翰辰書院裏。
門內其他弟子皆退下,車灏才正式為蕭玉折檢查傷勢,他本身是單系木靈根,是天生的精神治愈者。
他年幼時被人利用,做了許多喪盡天良的事,後來被北衡仙君選中作為首徒,才擺脫了那般陰暗的生活。
所以,他這些年來一直在嘗試為仙君解除禁咒。
“師尊,這一個月來禁咒的力量都很穩定,而且留下的痕跡……竟然開始自我修複?”
車灏收回靈力的時候,臉上的詫異還未褪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仙君的沉疴舊疾,那是多少用藥物都無法祛除的。
他喃喃自語:“是青蓮的緣故?”
蕭玉折呼吸綿長,修為沉穩內斂,他微微颔首道:“青蓮身上有最純粹的治愈力,不畏懼九重幽火。”
車灏目光忽然凝重,他決心道,“師尊,青蓮對您百利唯有一害……現在是取走鳳凰火的成熟時機,弟子可用它煉成丹藥,同樣能控制禁咒。”
“……”蕭玉折少見地遲疑了。
取走鳳凰火,青蓮也活不成。
“仙君費盡心力滋養青蓮,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控制禁咒嗎?”車灏話語間臉色逐漸激動,陡然語氣變得冷酷:
“若是有青蓮這味藥引,弟子定能為師尊研制出丹藥。”
蕭玉折常年受禁咒痛苦折磨,許多事情都記得不甚清晰,甚至連當初為何養一池青蓮,也無從憶起。
“我直覺,并不只是如此。”他眼底的光芒變得篤定。
事實上,他并不如車灏想的那般畏懼死亡。
車灏無法改變仙君的決定,他心裏暗暗嘆了口氣,師尊的這一步猶豫,不知将來是福是禍。
蕭玉折望着面前的茶杯,他慢慢握緊了,突然神識感應到一縷陌生的氣息。
他皺起了眉頭,什麽人……
車灏感覺周圍陡然冰冷,接着便發現仙君消失了,窗前只留下一地清冷的月光。
他隐約覺得事情不妙,能讓仙君這般心急,莫非是青蓮出了事?
……
轉瞬間,蕭玉折便出現在紫陽殿外。
他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眺望着不遠處的一點。
此時月湖亭裏伫立着一個人,青年穿着靛藍色衣裳,與頭頂的月色相輝映,成了一道絕美風景線。
蕭玉折皺起眉頭,冷聲責問道:“何人如此放肆?”
青年朝他俯身行禮,語氣恭謹道:“在下淩鄉宗孔宜,見過尊上。”
仙君的沉默,顯然是不記得這號人,孔宜心裏酸澀,只能暗中苦笑一聲。
“誰讓你進來的?”
頂着森寒的目光,孔宜不慌不忙地回答:“弟子自己進來的,還未來得及向尊上禀報……只因事情緊迫,可能威脅尊上安全。”
仙君的目光銳利冰冷,仿佛能洞察靈魂之下。
他或許是在等待解釋,或者是在思考這條性命值不值得留下。
孔宜連忙垂下眼睛,他不敢再賣關子,将心裏話脫口而出:
“五行之中相生相克,尊上有所不知,青蓮屬水卻能馭火,此乃天降異象将來必生災禍。”
他伸出手拂過半空,只見身旁出現了一個漂浮的法陣。
青蓮被困在裏面,百煞陣內的血色煞氣将他包圍,他受不住這樣的力量,幽綠色的花瓣在顫抖。
蕭玉折眉宇間一絲戾氣閃過,他忽然笑了:
“原來如此啊,你這般忠心耿耿,理當得到嘉獎。”
“這是弟子應該做的,萬幸尊上能看清他的陰謀,絕了他的不軌之心。”
蕭玉折掌心紋路蔓上淺藍螢光,他微微眯起眼睛,重複了那個詞:“不軌之心……?”
孔宜神色義憤填膺,還有幾分嫉恨道:“他太不要臉了,竟然敢觊觎尊上!”
“弟子只求一件事,如果尊上需要有人來解開禁咒之術,弟子自願付出一切代價,為尊上分憂解難……”
“你在說什麽?”蕭玉折聲音冷然。
孔宜知道自己惹怒了仙君,當即跪倒在地,攥住仙君的衣擺,眼中泛着動人的淚花:
“尊上,你還記得當年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嗎?你說……我容貌與他有七分相像。”
自打浮仙宗腳下拜師,偶遇仙君的那一刻,他便覺得天上谪仙不過如此。
他此番衷腸情真意切,只希望能有一分半毫打動仙君。
孔宜為達成目的,還暗中用了幻術,所以在仙君面前,無論是面容還是神态,都像極了那位“白月光”。
這個場面,陶執也震驚了,這……這算是對仙君告白嗎?
他只能看到孔宜背影,卻覺得仙君一定在凝視着孔宜,想象着仙君那張臉變幻莫測,他就開心地想捶地。
“你可知你為何只有七分相像?”
聽着仙君堪稱溫和的詢問,孔宜手上力道松了些,茫然地擡起了頭。
只見仙君俯下身看他,眼底恍若深淵,根本映不出他的影子,只有灼人的滾燙烈焰。
他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低聲道:“因為剩下三分是他已經死了,你随他去死自然是十成相像。”
那一瞬間,孔宜心髒驟然停止,臉上浮現難以置信的神情。
但是還未等他有所反應,九重幽火便燃燒了,從腳底蔓延至臉上,內心的恐懼與身體的痛苦,焚燒着他的神魂。
空氣中燃燒起一簇簇冰藍色焰火,舔舐着圓柱、涼亭瓦片,自然也蠶食了百煞陣,接着便從青蓮身旁掠過。
陶執躲開了些,生怕被殃及池魚。
周圍很快就淪陷在火海裏,地上的孔宜衣裳焦黑破爛,臉上也被燒了半邊,他吐了口鮮血,在驚恐中連連後退。
他清醒地意識到,仙君……真的要殺了自己。
但是,仙君卻面色陰冷,如同看死物一般看他。
蕭玉折眉心紅痕刺目如妖,仿佛化作一縷焰火燃燒了理智,他每走一步周身的氣息便愈發不穩,隐隐生出了幾分極重的血煞之氣。
血煞即殺孽,是亡魂不去怨氣所化。
魔界的屍山血海,浮仙宗的血流成河,成千上萬的惡鬼哭嚎,幾乎刺穿耳膜,沖破雲霄的怨氣惡念逐漸散去,只留下一句狠毒的詛咒:
“我要你嘗盡七苦,道心俱毀,此生無緣仙途,堕入五道輪回世世‘愛而不得’。”
“……”
“仙君?”
陶執發覺仙君情緒不對,随即飄到了他面前。
蕭玉折眼底焰火跳動,卻阖上了眼眸,藏在袖中的手背青筋凸顯,明顯在克制暴亂的修為。
片刻後,他睜開眼睛,已然恢複了清明。
他伸出手接住了青蓮,聲音近乎溫柔:“可有受傷?”
陶執微微一愣,然後便感覺灼熱鋪天蓋地而來,他哼唧了一會兒說:
“難受,我……我腿疼。”
蕭玉折手指輕輕捏住一瓣花,試探道:“這兒?”
“疼……”
“揉揉就不疼了。”
孔宜:“……”
可是沒人搭理他,孔宜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氣得又吐了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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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