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死循環

死循環

哈利睜開眼睛，出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恍惚又茫然——他已經習慣睜開眼就是單調的，橙黃色的，讓他不得不去面對的死神代言人篝火了。

那麽現在他在哪裏——對了，他中了伏地魔的索命咒，那麽他額頭上的魂片應該已經解決了——難不成他是在聖芒戈？

“波特，索命咒把你變成了只會發呆的傻瓜嗎？”斯內普冷冰冰的聲音就好似在他的耳邊。

哈利轉過頭發現斯內普确實在他的身旁，他就坐在床邊上，手上還在削一個紅得宛若是紅寶石般的蘋果。

他眨着眼睛，又小心地眯起來，仔仔細細地盯着斯內普，說不定這個斯內普也只是他的幻覺。

斯內普很快将蘋果削好并切成八個小瓣，裝在了盤子裏。将盤子塞進哈利的手中，冰涼的觸感令哈利眨了眨眼睛。他優雅的用紙巾擦了擦手，拿起床邊櫃子上的眼鏡，将其架在哈利的鼻梁上。

瞬時整個世界都清晰了起來。

“你還活着。”哈利直直地盯着斯內普，仿佛在看什麽新奇生物。

“真是抱歉，沒能如你的意，你最讨厭的教授确實還能喘氣并坐在你的面前和你說話。”斯內普冷哼了一聲。

“我希望你活着。”哈利小聲地說，“我只想要你活着。”他又補了一句。

“這真是太好了——簡直是最棒的夢。”他說着閉上了眼睛，無比的幸福。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畫面依舊沒變，眼前的斯內普并沒有消失，只是沉默并略有些不悅地盯着他。

“現在是什麽時候——伏地魔死了嗎？”哈利怔愣了幾分鐘，他不确定地開口。

“死了，徹徹底底。他不會再回來了。”斯內普噴了噴鼻息，“你已經睡了半個月，落網的食死徒都已經被抓回，審判也結束了。”

“都結束了——你沒有死。”哈利重複着斯內普的話，仿佛一個生鏽了的機器，他的思維如同斷了線。

忽然他的眼眶盈滿了喜悅的淚水，用手捂住了嘴，哽咽着。

“都結束了。”只有他知道吐出這句話後他有多麽的輕松。

他直直地盯着斯內普，仿佛想要将他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

“波特，你欠我一個解釋，希望你沒有忘記。”斯內普假笑着，他伸出手拿起盤中的叉子叉起一塊蘋果喂到哈利的嘴邊。

哈利深吸了口氣，他在斯內普的高壓注視下嘗試着張開嘴說什麽，卻被一塊蘋果塞進了嘴裏。他機械式如同嚼蠟般地嚼着蘋果，甘甜可口的水果并不能挽救他卡殼的大腦。

“所以現在已經是五月中旬了。”哈利苦着張臉，他的時間已經困在那三天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已經快要忘記日期，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度過了多少天，甚至是用年作為計量單位。

而離開了循環，仿佛空氣都變得輕松起來。只要他不是面對着斯內普——還是被他下了藥，被迫有了一夜情，然後莫名活下來的斯內普。

“你果然是想要我的身體。”哈利的嘴唇嚅動，聲音小到就含在嘴裏。

但是近在咫尺的斯內普聽力顯然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他挑了挑眉，盯着這個冥思苦想着敷衍他的小混蛋。又叉起一塊蘋果，塞進了哈利的嘴裏。

“波特，雖然我不喜歡刨根究底，但我也同樣不喜歡敷衍了事。”斯內普輕輕地說。

“好吧，只是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哈利糾結地抓了抓頭發。他注視着斯內普，擠出一個微笑。

莫名地他想起了在倫敦的那些時光，想起了為他尋找麻瓜心理醫生幫助的西弗勒斯。

好吧，也許斯內普會原諒他，看在莉莉的份上。

“讓我想想從哪裏開始。”哈利深吸了口氣，他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滿腦子塞滿了混亂如垃圾堆的記憶。

他甚至想要用上大腦封閉術幫助他清理，但是——他舍不得，被困在循環內的每一天都是圍繞着斯內普去活着而努力，每一天都有着那個老混蛋的身影，不論他是死還是活着。

哈利逼着自己去回憶，一片一片地将這些記憶碎片拾起，最終找到了被淹沒于廢墟中的，最初的，同時也是一切的開始的片段。他怎麽想也想不到，向死神許願會是這麽一個結果。

他偏過頭打量着斯內普，描繪着這張熟悉的，棱角尖銳的，每一次都能傷害他的臉。

某種程度上來說，老蝙蝠确實是他的克星，伏地魔都辦不到的事，這個老混蛋已經成功很多次了——只是可惜，每一次自己都活了過來。

他又發了會呆，直到斯內普不耐煩地發出一聲“啧”，來提醒他時間的寶貴。

“我在想你的死，那是一切的開始。你被納吉尼咬死了，就在尖叫屋棚，我趕過去的時候你躺在地上，呼吸微弱，脖子上的血止都止不住——那個時候我連個治愈咒都念不好，”他舔了舔嘴唇，雖然後來的每一天他都對着空無一人的屋子練習着這些咒語，但是實在是太晚了。他太缺乏經驗，也毫無準備，才會在緊要關頭束手無措——否則也許——不，不存在那種可能性的，斯內普還是會死。

他自己想要去死！

哈利煩躁地抓住自己的頭發，忽然又松開了手。

斯內普還活得好好的。對——他說過，他不會死的，他會為了他活下去——他會為了他活下去——活下去！哪怕他還是死了！

“那是你的臆想，波特，夢境可不是現實。”斯內普冷漠地說，他就坐在哈利的身旁，孤獨又沉默，毫無存在感卻又存在感十足，哈利看向他，仿佛又回到了現實。

他确實還活着，這就是現實。

“那不是夢，那是我的經歷，也是這一切的開始。”哈利悶聲說，他低着頭望着自己的手，閉上眼睛回想起手上粘稠的血液，睜開又是幹淨白皙的手。

那一切都未發生，哪怕他精神上到處都是不可修複的疤痕。

“我看見那個你奄奄一息的注視着我的眼睛，對着那雙眼睛說‘都拿去吧。’于是我得到了那些從你的身體內噴湧而出的記憶。在打敗伏地魔後，我在冥想盆中看了那些記憶，我知道你一直都愛着莉莉。也知道是你洩露了預言，并在發現莉莉會成為伏地魔的目标後加入了鳳凰社……”哈利說到這裏頓住了，他已經說的夠多。他不想再說下去。

“假設你所說的是真的發生過的，那麽你是為何要回到過去——不要告訴我，你為這些虛無缥缈的記憶而改變了想法。”斯內普臉色變得陰郁，他的雙眼中仿佛是海底深處随時準備噴發的火山，憤怒又克制地盯着哈利。

“确實，那些記憶改變了我的想法，我發現我完全不了解你。過去我覺得你是我最讨厭的教授，你總是針對我，針對整個格蘭芬多學院。你還殺死了鄧布利多，那樣決絕的背叛了鳳凰社——有那麽一段時間我是真的恨你。但是當我發現我對你過去的認識完全錯誤之後，哪怕我們将你的雙面間諜事跡公之于衆，你成為了大衆眼中的英雄，這但都無法挽回你已經死去的事實。”哈利面無表情的說，仿佛說的并不是屬于他的記憶。

但是忽然他的臉上閃現了一絲奇異的神采，“我發現我擁有了死亡三聖器。”

斯內普皺起眉，他聽說過這東西。

“但我并不知道怎麽使用它們——我不想擁有死亡三聖器的神奇力量，也不想統治世界，更不想成為鄧布利多一樣偉大的人——我找到了召喚死神的方法，用将死亡三聖器歸還的條件交換了一個願望。死神比我想象中和善的多，願望被滿足了。”哈利說到這裏嘴角微微勾起，卻又回落了下去。

“死神告訴我，我會回到最終決戰三天前的那個晚上，直到西弗勒斯斯內普不會死去的這件事達成。”哈利說，“這就是一切了。”

“不，”斯內普抓住了關鍵詞，“你說了‘直到’，這是你第幾次打敗伏地魔？”

哈利愣住了，他低下頭，手指攥緊了身上的薄被，“啊，我不記得了，那是無關緊要的事，不是嗎？”他不想去回憶被他殺了無數次的伏地魔。那個沒鼻子蛇臉只是擋在他拯救斯內普路上最堅硬的一塊石頭，和他的寵物蛇一起早該死翹翹！

“也就是說，你失敗了很多次。”斯內普看着哈利，他發現了這個男孩身上的不對勁，也似乎想通了為什麽波特會那樣做——他完全是想要他活過最後一戰。最好的辦法是耗盡他曾經老教授的體力，原始運動自然是相當耗費體力的不是嗎？

“那麽，你也試着将這一切告訴我。”

哈利點了點頭，他沒在意那并不是問句，“你告訴我，讓我不要執着下去，我就眼睜睜看着你走向了死亡。”他吸了吸略微堵塞的鼻子，他咬着下嘴唇，過了會才放開。

“你是一個混蛋，然而我和死神許願我想要拯救你——可是，我他媽的連我自己都拯救不了。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把某一次死亡當做結束，但是我不得不又睜開眼對着那一團橙黃色的木炭味的篝火。”他快速又用力地說着，嘶吼到喉嚨都感覺到了疼痛。

他有一種快意，但是在轉過頭觸及到那雙沉靜地，仿佛時間都能凝固的黑色眼眸時，仿佛被刺到了般，被釘在那裏，沒有了聲音。

“我很抱歉。”他小聲地說。

“為什麽道歉？”斯內普又執起叉子紮了塊蘋果塞進哈利的口中，注視着男孩乖巧地咀嚼着蘋果，又喂了一塊，盤算着在對話結束前将剩下的四瓣蘋果全都喂進已經半個月沒有進食的波特肚子裏，可憐的波特都已經瘦的跟難民似的，幸好他肚子裏的那塊肉又和他本人一樣的生命力頑強。

“我沒有珍惜生命。我讓你殺死我。”哈利繼續小聲地說，他吸了吸鼻子，安靜地看着斯內普。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将這一句告訴給那個斯內普。

這次斯內普直視了哈利的眼睛，他打量了很久，久到哈利以為他會得到一長串的諷刺——然而并沒有，斯內普繼續給他喂了蘋果，直到喂完并将空掉的盤子放回了床邊櫃子上。

“看來你的死也行不通，所以你就換了個法子——打算走捷徑？”斯內普譏諷道，他的尾音上揚，令哈利不由得抖了抖肩。

“我試過，”哈利反駁道，“差一點就成功了！如果不是貝拉——這說明很奏效。”他隐去了斯內普保護他而死的事。下意識的他并不想告訴面前這個斯內普有關于他認識的其他斯內普的事。

不同時刻的不同經歷，将西弗勒斯斯內普這個人在他的腦海中拼湊的完整又鮮活，但是他又害怕并恐懼着這個現實是否和曾經無數次有着偏差。而這個偏差也許會令他陷入難以自拔的痛苦之中。

所以他不能告訴斯內普過去的一切。他可以去了解這個斯內普——反正他對斯內普這個人已經了解夠多的了。

已經足夠多了，哈利波特可以從西弗勒斯斯內普的生活中退出去了，既然斯內普已經找到活下去的理由，那麽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循環結束，他應該朝前看，找找事做——或許他該去應聘傲羅——令自己忙碌起來。

“我很抱歉，我利用了你。為了結束這個循環，我去了翻倒巷典當了斯萊特林的吊墜盒，然後買了一瓶藥劑。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活了下來，但顯然這就是正确的方法。”哈利令自己臉色鎮定，語氣冷淡就好似在撇清一些既定事實。

為什麽僅僅是經過一夜，斯內普就不會再尋死了？

為什麽斯內普直到生命最後都想着要保護他？

為什麽在哈利波特精神出問題的時候，斯內普會冒着暴露的危險帶着他去倫敦尋找麻瓜心理醫生？

總不會是斯內普愛着的人其實是他吧？斯內普愛着的是莉莉，他的記憶說明了一切！

“說完了？”斯內普出聲打斷了哈利混亂到想要給自己一下的思緒，“那麽——鑒于外面還有一個人在等你。之後我們再繼續。”

還有什麽要講的，他都已經說完了！

哈利一臉的困惑，他被斯內普拉起來，并在斯內普的幫助下——或者說這個老混蛋包辦了他的穿衣，給他換上了散發着鈴蘭芬芳幹淨衣物，還給他整理了頭發。

全程哈利都處于呆愣的狀态，而後他在這種飄忽的游神狀态下走向了門口，打開了門。

“看來你們相處的是非常愉快——根本就沒注意到時間，以及在等你的我。”

金妮一臉不悅的盯着哈利，并側身一步繞過哈利，和房間內的那個将哈利迷惑的萬惡之源對視。然而她只得到了冰刀般的眼神。更令人不滿的是——那個醜陋老蝙蝠居然笑了！他笑得完全就像是一個勝利者。

憑什麽！金妮的雙眼冒着火，她轉而看向本該是她的男友，她的心上人。

“金、金妮！”哈利卡頓地驚呼了一聲，他完完全全将他的女友給忘了個徹底。

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的現任女友的存在——他究竟幹了什麽？跑去和斯內普度過一夜。

“斯內普，謝謝你照顧哈利這麽久，現在我要帶他走了。”金妮說着想要拉住哈利的手，将他從這個滿是老蝙蝠氣息的病房裏帶出去。

只要将哈利帶出去，她就能讓哈利恢複，他們還會是所有人都豔羨的一對。

但是哈利打開了金妮的手，連他自己也愣住了。

“我很抱歉。”他皺着眉，站在原地猶豫不決，似乎還未搞清楚自己的想法。

就在這時，斯內普的手放在哈利的肩上，他的聲音就在哈利的耳邊穿過，熏紅了他的耳朵。

“韋斯萊小姐，你應該知道這裏早就沒有你的事了，當然我時刻歡迎波特的朋友前來探望他。”

金妮紅着眼睛瞪着這兩個奸夫，受極了羞辱的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哈利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他醒過來金妮就成了他的前女友了。而他的出院手續是斯內普幫他辦的，就好像他們成了朋友一樣。

也許，斯內普活下來是因為他想和他做朋友？對，就是這樣！斯內普沒有朋友，所以如果他有了朋友人生就不一樣了。

他會成為斯內普的朋友，如果這就是斯內普所需要的話。

“為什麽我要搬到你家？”走出壁爐，哈利才發現他被帶到了一個陌生又陰森的看上去沒有人居住的屋子，如果不是他拽着斯內普問這個老混蛋根本想不起來告訴他這裏是他的家。

“你需要人照顧。”斯內普盯着哈利的臉，而後視線下移到他的肚子上。

哈利的肚子發出咕嚕聲，他臉紅了。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他說着注視着斯內普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就仿佛回到了倫敦的出租屋，他注視着斯內普在廚房為他做飯——哪怕只是一份煎牛排，似乎都令他感覺到了無上的幸福。

斯內普給哈利倒了杯牛奶飛到了他的面前，他趁着空閑望了哈利一眼，發現這個小混蛋安靜地坐在餐桌上時，便集中注意于手上的食物烹饪。

香氣在房間內彌漫。哈利喝了口牛奶。

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和斯內普成為室友應該會是不錯的體驗。哈利美滋滋地想，他還能監視斯內普，萬一他有了死的念頭——不不，他才不會讓斯內普去死呢！

“你的午餐。”忙碌完畢的斯內普優雅地用餐布擦拭了手，他将熱氣騰騰的玉米濃湯飄到哈利的面前，緊随其後的是煎牛排配水煮西藍花和茄汁豆子。斯內普拉開哈利對面的椅子坐下，盯着這個小混蛋。

“你該不會還給我準備了卧室？”哈利期待地說，眼睛亮得如同日光下的粼粼湖水，他已經對同居生活雀躍無比了。

“是什麽讓你誤以為我會特地為你收拾出一個卧室？難道因為你的救世主名副其實所以你的前任教授就必須遷就你，滿足你的任何要求？”斯內普冷哼道，他不留餘力地消滅着哈利的幻想，“啊，不得不說，黑魔王的死我也付出了一半，所以你的救世主頭銜在我這裏不會比你的糟糕的魔藥成績好上半分。”他又補充了一句哈利所不知道的事實。

“好吧。”哈利點頭，他對居所的要求本來就很低，只要不是壁櫥就行。

就算斯內普懶到再準備一張床，他們倆擠一擠他也是願意的——又不是沒有擠過。

接受力相當好的哈利在看見卧室唯一的那張四柱雙人大床時還是愣住了，也許他的預言天賦還是存在那麽一點的。

“西弗勒斯。”晚上熄燈後，哈利睜着眼睛望着黑的模糊的絲綢床帳，忽然出聲。

“嗯？”斯內普正在替哈利蓋上薄被，并且檢查了被角，确定哈利被裹得嚴嚴實實，雖然天漸漸熱了起來，但是夜晚還是會有着涼的風險。

“你活着真好。”哈利快速咕嚕着說完便幸福地閉上了雙眼，如同害怕幸福會如鏡花水月，睜眼便消失。

斯內普注視着這個天真到出奇連自己的病例都不願意瞄上一眼的，粗心大意格蘭芬多小混蛋。

他伸手将波特抱進懷裏。

反正時間還有很多，波特終究會明白，他做得事有多麽的傻。傻乎乎的格蘭芬多，是他自己主動将兩人的生命牽扯又糾纏到現在這般動一下便會互相傷害的地步。

就像是巫師棋，哈利已經走完了他的錯棋，現在輪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