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眼鏡行（加更）

眼鏡行（加更）

回到酒店，門打開。

簡挽踢掉腳上的高跟鞋，抱着懷裏的西裝，無力地滑坐在地上，緊靠着門，沒有開燈。

黑暗中的女人疲憊無力，丢掉了剛剛灑落和理智。

頭發灑在白潤的肩頭，淩亂中透着支離破碎的美感。

良久，簡挽才擡着軟綿綿的手脫掉了這條作嘔的裙子。

剛扒下來，她就吐的昏天黑地。所有殘渣全部吐在了昂貴的裙子上，裙子報廢，變成了污穢。

算是她的發洩。

就這樣坐在地上良久。

簡挽絲毫沒有動彈的痕跡，直到一震敲門聲響起。

這捶門的力道，透過門板震着她的身體。

簡挽單薄的身體，硬是被震得一顫一顫的。

接下來，果然是熟悉的聲音。

“小簡啊，”楊厲棟谄媚惡心的聲音出現在門外，“還沒睡吧，我來給你送點解酒藥。”

簡挽咬着唇，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早就習慣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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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厲棟也不肯罷休，“剛剛前臺說說你回來了，怎麽沒開燈啊。”

簡挽眉心一震，似是想到什麽。

她将西裝外套披在身上，強撐着身體，用着最後的力道爬向了床邊，藏到了背着門的那邊。

就在她剛藏好的同時，一雙渾濁的眼睛出現在了門縫下邊。

透過樓道裏的光，那雙眼睛閃着老鼠般的賊光。

“讓我看看你到底在不在啊。”

語調拉長，像是漂浮世間的惡鬼，挑釁邪惡。

他知道簡挽在房內，就是要故意這樣吓她，并且以她的驚恐和擔驚受怕為樂趣。

簡挽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從外看不見她。

但她還是覺得渾身發毛，手臂抱緊雙腿，縮在角落，身上比她大了兩圈的外套就像她的保護殼，傳來的溫暖，給着她短暫的安全感。

片刻，門外沒有了聲音。

僅幾秒。

門外就傳來鋪天蓋地的敲門聲和門把手晃動的聲音。

一靜一鬧。

簡挽被吓得低呼了聲，趕緊捂住了耳朵。

“小簡啊，開門，我都聽到你叫了。”楊厲棟不斷晃着門。

酒在胃裏灼燒，排山倒海的翻湧着。

簡挽死咬着嘴唇，強忍着，再也不發出一點聲音。

她只覺得身體的每個毛孔都被冰冷填滿。

冷得她渾身顫抖。

突然，門外傳來另一道聲音。

确定了來者是誰，簡挽的心驀地松了下來，強撐的身體也終于攤靠在了地上。

靜靜聽着他們說話。

“楊董，好巧。”

“是小邱啊。”

“嗯，是我，您在這裏幹什麽？”

“昂，小簡喝多了，我給她送點解救的，不過她不在，”楊厲棟在外人面前熟練地僞裝着，“你不是明天要去京市出差麽，怎麽現在跑過來了。”

二人出現在同一個房間門口，顯然是找同一個人。

邱少彬笑着未語。

“你這是一下班就趕過來了吧，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楊厲棟又道：“你過來沒給她說一聲？”

“嗯，想給她個驚喜。”

“好好好，”楊厲棟指着邱少彬，假裝大方地笑呵呵，“怪不得公司都說才子佳人，那你就在這等她回來吧，我走了。”

邱少彬：“我送您。”

“不用。”楊厲棟擺手。

那道沉重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邱少彬确定人不會返回來後，左右看了看，趕緊敲門。

簡挽這時才敢應聲，“等下。”

饒是她現在斷片，沒有了意識，但還是小心地将外套放在了床上。

等她胡亂套了件衣服，打開門，已經是十分鐘後了。

門打開的那一刻，簡挽沒了支撐。

邱少彬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撈在懷裏，鋪面的酒氣傳來，正要進去，低頭看，腳下踩了一條肮髒的裙子。

簡挽已經完全沒有了意識，阖着眼，仿佛陷入了深度睡眠。

邱少彬把她公主抱起，手肘開了一盞壁燈，走了進去，把她輕放在床上。

而簡挽在沾到床的那一刻，翻身，滾到一邊，撈起了西裝外套，抱在懷裏。

邱少彬扶了扶眼鏡，看着，眸中一暗，沒有說話，只是又将連人帶衣服地翻了過來。

确定她不會翻下床之後，才起身環看房間。

一地的煙頭，還有嘔吐物。

房間內的味道可真是難以言喻。

邱少彬似乎見慣不怪了，只見他嘆了口氣，修長的手指扯了下領帶，随即脫掉外套，開始收拾。

這三年，他除了第一次見到時有些震驚。

之後的每一次都淡定無比，之後也就像現在這樣熟練的收拾了，剛開始簡挽不讓他過來，來的多了之後，簡挽也就脫敏了。

他埋怨過簡挽，但從未有過片刻的嫌棄。

等收拾完，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簡挽已經睡熟了，可以給她擦擦手跟臉了。

邱少彬拿着溫熱的毛巾，剛碰到她的手時，就被她回握住。

她的指尖很軟，這樣的觸感讓邱少彬脊背瞬間發麻。

邱少彬幾乎是下意識地也回握住了她，察覺她的嘴裏在呢喃着什麽。

“你說什麽？”

他又湊近地聽着，才聽到短短幾句：“柏廷、、、”

垂眸看，女人今晚臉色通紅，眉心緊蹙着，十分不安。

跟以往都不一樣。

邱少彬俯身蹲下，輕輕替她拂開眉，“今晚是碰見他了嗎？”

說話間，視線停在了正被簡挽抱在懷裏的外套。

幾年前的他，因愛生妒，無法接受女朋友愛着別人。

才使原本那個溫潤如玉的人，硬生生情緒失控，發狂，有了黑暗面，親手将簡挽從身邊推開。

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了自己。

他曾做錯了事，但現在陪在簡挽身邊，他想彌補。

只聽見他溫和的聲音響在房間裏，就像這半夜裏的一盞燈，暖着人。

“還是忘不掉他嗎？沒事，慢慢來。”

她眉心再次蹙起，邱少彬再度替她輕輕揉開。

反複了很多次，她才心情平複，睡得安穩。

良久，安靜的屋子裏響起一聲低語，“忘不掉也沒關系，只要也能記得我一點就好。”

特別卑微。

再次擡眼天微藍，就快亮了。

他垂眸看她，從包裏掏出她忘帶的眼鏡，又倒了一杯水，都放在了床頭。

一切做好後，他起身看了看，确定沒什麽要收拾的地方，才拿起外套，腳步特別輕地走了出去。

門被閉住，隔開了與外界的聯系。

這裏又成了簡挽的避難所。

早上十一點半。

簡挽是被喉嚨幹醒的。

她阖着眼，從被子裏探出手臂，摸着床頭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才勉強睜開了眼。

睜眼後，有下意識摸了摸床頭，摸到了她的眼鏡。

簡挽戴上，入眼便是白色天花板，格外幹淨的房間。

緩了緩。

想起是邱少彬來過，她下意識想打個電話過去。

又意識到手機跟包都在三禾那裏。

簡挽撐着胳膊坐起身，背靠着床頭，視線又落在了一旁的西裝外套上，才開始細想着昨晚酒桌的細節。

想不起來了。

她搖了搖頭，邁着虛浮的步子下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一陣風吹過，使她清醒了不少。

這時，門外敲門聲響起。

她下意識有些提防，直到熟悉的聲音響起，簡挽才放下心。

“出來了，去吃飯。”

邱少彬很熟悉她喝完酒之後的作息規律。

簡挽也沒拒絕，“嗯。”

－

半個小時後，簡挽手裏領着袋子，扶了扶銀絲窄邊的眼鏡，擡頭，看着面前的眼鏡行，眯了眯眼睛，回頭看邱少彬。

“先去驗光，等結果的時候出來吃飯，能省點時間。”

邱少彬說着就擡起袖子，看手表，“陪你拿上眼鏡後，正好能趕上我下午三點的飛機。”

簡挽垂着眼，“謝謝你。”

“算是我對當年的一個道歉吧。”邱少彬笑了笑，說着就往前邁了一步。

可簡挽還停在原地，認真地看着他。

邱少彬回頭，“怎麽了？”

邱少彬的心意她是能察覺到的。

頓了頓。

她問：“你在茂源工作什麽感覺。”

聞聲，邱少彬扶了扶眼睛，蓋住了眼底的疲憊，“還行。”

簡挽看出來了。

她道：“我之前聽小賀說過，ST律所給你發出了邀請。”

ST是國外頂尖律所。

“嗯？”邱少彬不願意多說。

簡挽直言，“這是個好機會，你不應該放棄。”

她在勸着他，一如三年前他勸她一樣。

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相似之處，在自己的領域開墾，深挖，直至做到極致。

以邱少彬的能力，留在這裏實在浪費，他就應該走出去，站到行業頂尖。

邱少彬笑了笑，“嗯，我會考慮的。”

“不是考慮。”簡挽走上前，跟他并排站着道：“是萬一今天下午筆跡鑒定結果為不相似，我怕——”

連累別人。

不相似就代表柏志賢是被誣陷的。

那就意味着簡挽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怕我打不贏官司？”邱少彬逗她。

簡挽驀地擡頭看他，眸色特備認真。

“我怕連累你，你還是不要摻和這件事了。”

“那你找誰？”邱少彬說。

當年那件事過去了那麽久，起訴翻案找證據都是難事，根本沒有律師會接這樣的案子。

簡挽啞言。

“簡挽，不是你說的麽，盡人事聽天命。”邱少彬溫和地笑着，“你又怎麽知道我的理想就是去ST呢。”

簡挽擡眼，看着他，“可——”

話未說完，一道女聲就在一旁響起。

“簡挽？”

回頭看是玉潔，玉潔身旁站着厲蘇溪，應該是陪厲蘇溪配眼鏡來了。

“你怎麽敢出現在這裏？”她說着，就朝着簡挽走了過去，卻被身後的厲蘇溪拉住，腳步一頓。

邱少彬也将簡挽護在身後。

厲蘇溪看了眼二人，眼底不知道思索着什麽，片刻對玉潔說：“先進去，給我看看鏡框。”

玉潔不願意，厲蘇溪又湊到她耳邊說了句什麽，這才妥協。

經歷過昨晚，簡挽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擡眼，看着厲蘇溪，淡淡道：“好久不見。”

厲蘇溪不似別人，也跟她維持着表面的禮貌，道：“是。”

盡管如此，簡挽還是不覺得有什麽好敘舊的。

她随便寒暄了幾句，就拉着邱少彬走了。

可厲蘇溪卻将她攔下，道：“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簡挽蹙眉，“不太方便。”

“關于柏廷，”厲蘇溪頓了頓，道：“也不聽嗎？”

簡挽果然身體一僵，就在她搖擺不定時，邱少彬适時給她解圍道：“你一會下午一定記得幫我拿那份文件，現在跟他說話，是不是來不及。”

簡挽這才回神拒絕厲蘇溪，“不好意思。”

還把手上的袋子遞給了他，道：“這是昨晚他跟楊董吃飯時，拉在餐廳下的，還勞煩你給他。”

話落，她就跟着邱少彬進了眼鏡行。

厲蘇溪看着二人的背影，失笑地搖了搖頭，計算着時間，他打開手機。

果然，下一秒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道：“你在哪？”

“眼鏡行，”厲蘇溪道。

他剛剛讓玉潔先進去，就是讓她給柏廷打電話。

“哦。”

厲蘇溪笑了笑道：“我看她也是過來配眼鏡的。”

“嗯。”

聽着對面的人還在故作高冷，他直接下了一招狠棋，“身旁還跟着那個律師，”

“你不來？”厲蘇溪說：“看上去還挺親密——”

“有病。”話沒說完就被人罵了一聲，挂斷了電話。

厲蘇溪也不慌，就站在原地沒有進去，靜等着，默數了三秒。

手機鈴聲響起，點擊接聽。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