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因為下雪，今天的天黑得比平常都要早。

Tina說北京已經好多年沒下這麽早的雪了，難得又趕上平安夜，就叫大家幹脆都放下手頭工作，該約會約會，該團聚團聚去。

辦公室裏大多都是年輕人，聽了高興得什麽似的，不到三點半，就各自做了鳥獸散。

唯有一個玫瑰，還不緊不慢在電腦前忙着什麽。

Tina手腕上搭着大衣，耳朵上別着藍牙耳機，一邊向外走一邊和什麽人打着電話，梨渦深得幾乎能盛下兩杯美酒。

她的幸福有點吵，玫瑰立刻起了身，假裝去飲水機接水。

可依舊被捉住。

“哎，你怎麽還沒走？”

“啊，我還有點工作沒做完，你先撤。”

Tina無奈瞥了她一眼，“莫負春光啊黃亦玫，想用功明天再用！今天就給我出去快活！”

玫瑰假裝嘆口氣：“我又沒有男人，我跟誰快活。”

Tina笑，“倒也是，何西隔着一萬公裏确實有點遠，要不，你試試那天出現在咱會議室投屏上的那個男人？我看他也挺風韻猶存的。”

玫瑰聞言立刻手動幫她轉過身去，“快走快走，一會兒小姐夫等煩了。”

Tina一走，整棟蔓蔓大樓就只剩下了玫瑰一個人。窗外的雪仍在落，庭院一片銀白。

雪大概有吸收噪音的神奇功效，世界一片安靜，玫瑰的心也跟着一片安靜。

Advertisement

一種不對任何人和事預設任何結果的安靜。

方協文今天跟夢游九霄那邊還不知道要談多晚，估計今天要她去接小初了。

可就跟有什麽心靈感應似的，她這邊正琢磨着一會兒晚飯怎麽安排呢，他那邊的微信就進來了。

【我正從朝陽往回開，外面雪挺大的，需要我順路過去接你嗎？】

玫瑰嘴角一抽，迅速合計了一下從朝陽到她這到底有多順路。

她回，【不必，你直接回家就好，今天這路況，你真繞到我這，咱倆得折騰到後半夜。】

發出去五秒，她立刻覺出了哪裏不對，趕緊點了撤回。改成，【不必，你直接回家，我去接小初。】

他不明所以，【上一條我已經看見了，沒看懂你在撤回什麽。】

玫瑰的臉忽一下就紅了。看就看見了，他強調什麽！

半分鐘後，他又問，【那，要不要一塊去吃個飯？我看很多餐廳今晚的主題餐都不錯。】

随即，他就發了幾個高檔餐廳的鏈接過來，讓她挑一個。

玫瑰點進去，立刻露出一個無語又好笑的表情。

她很想問問，他帶着前妻去這種浪漫到連空氣裏都是粉紅泡泡的地方吃飯是專門去找虐的嗎？一邊吃，一邊哭？

她故意逗他，【你不是開了一下午的會嗎？你就光坐那研究這個了啊？】

他大言不慚：【什麽都要我做，還要他們專業團隊幹什麽。術業有專攻，我還是比較擅長研究餐廳。今天不是平安夜嗎，我心想帶你和小初一塊出來吃個飯，孩子馬上期末考試了，給她打打氣。】

哼，還挺冠冕堂皇。

【不去，這麽浪漫的日子，我為什麽要跟一個牽手都跟左手摸右手沒分別的人一塊吃飯啊。】

他立刻發過來一個委屈的表情，【那你晚上是還有別的安排嗎？】

玫瑰唇角的笑容越來越深：【跟你有什麽關系。】

【哦。】依舊是委屈的。

玫瑰到底于心不忍，還是回了句：【外面人多，我不想浪費時間。】

【浪費什麽時間？】發完還不待她回，他又恍然：【哦，你是怕堵車等位什麽的害咱倆折騰到後半夜是吧？】

接着又是第三條：【玫瑰你以後有話就直接對我說可以嗎，你也知道我挺笨的，有時候可能會get不到你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不過，只要你不舒服，都可以随時跟我喊停的。】

然後是第四條：【都是為了孩子好，我會努力跟上你的頻率的。】

最後他說，【那我讓司機去接你，我先回家做飯。】

暧昧迅速在空氣裏升騰爆炸，頃刻，玫瑰就像落入了灑滿花瓣的熱泉裏，渾身的皮膚都變成了粉紅色，心髒一陣狂跳。

GOD！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玫瑰不确定，又返回去将他說的那些話連起來反複讀了幾遍，可她最終也沒得出什麽結果來。

主要是他這人平時太正經，很多話，她還真不敢往不好的方向去曲解。

可能，是她想太多了吧？

來接她的是他新招的司機，一個零零後朝鮮族小男孩，長得倒是挺帥的，充門面完全沒問題，就是普通話不太好。

遠遠地，那小男孩就笑着迎了上來，“Nu-Na。”

他叫的是朝語姐姐的發音。

“Nu-Na，那個我來接你，我哥讓的。今天天氣不好，摩托車那樣危險，你懂吧，哦？”

玫瑰露出一個奇怪的神色，“我大概懂。”

對方長舒一口氣，“那馬上我們走吧？三十五分鐘差不多開，我跟哥剛說了。”

玫瑰這下是真的笑出聲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她就一直看向窗外，根本不敢看那男孩的臉。一看，就會忍不住猜方協文曾經是不是也是這樣講話。

可是，明明那麽純真一孩子，怎麽就變成今天這樣了呢？

啊？

今天的路況确是不好，路上積雪沒來得及清理，所有車子都蝸牛一樣爬行着。

眼見着已經過了小初的放學時間了，玫瑰趕緊發微信過去，【今天雪大，別自己回家，等媽媽去接你，不過可能要多等幾分鐘。】

沒過幾秒，小初就發來了視頻電話，【媽，我已經在舅舅車上了。】

玫瑰詫異，【舅舅？舅舅怎麽去接你了？】

【我也很想知道。】小初整張臉都有點peace&love的感覺，【大概是我想舅舅了吧，嗯，我爸讓我想的，我也不敢不想。】

玫瑰的大腦瞬間轟的一聲，并叫小初把攝像頭轉向黃振華。

【哥，到底怎麽回事？】

黃振華無奈瞪了小初一眼：【你這孩子，我說的是舅舅想你了！就跟你爸說接你過來住兩天！】

玫瑰很懷疑他們把她當傻子了，無語道：【黃振華，你怎麽和方協文勾搭一塊去了？】

她可是沒忘呢，前兩天小初受了委屈被送回來的時候，她哥還上蹿下跳要把他們老方家都平了呢，怎麽一轉眼倆人就背着她私下聯系起來了。

【什麽叫勾搭你說話真難聽。我一時半會兒跟你也說不清楚，我開車了啊，等下一個紅燈我再跟你說。】黃振華說完就挂斷了視頻。

直到下一路口聽哥哥把前因後果說完，玫瑰才總算明白方協文又背着她幹了什麽“好事”。

這件事對于今天的他而言當然也算不上什麽。

可她的心還是因此而再次變得柔軟起來，她不由自主想起了當年，他也是就這樣默默替她交了三年房租，要不是房東太太說漏嘴，她估計她一輩子都不可能知道。

他對她，總有一種類似“孤勇”的熱忱，不求結果卻又義無反顧。

到了家樓下，她一眼就看見了自家窗口昏黃的光。

他在家。

調整了一下呼吸，上樓。聲控燈明明滅滅，一如她不安的心。

到了家門口，拿鑰匙，開門，一氣呵成。

聽見她的聲音，他從廚房探出頭來，“玫瑰，你回來了？”

“唔。”她一邊換鞋一邊若無其事地挂起包包。

她發現他今天難得沒有穿黑色，而是穿了一件淺藍色的襯衫，連頭發都額外柔順，看起來有種剛洗完澡的清爽感，身上還帶着淡淡肥皂味兒那種。

“要幫忙嗎？”玫瑰洗了手，語氣與平常無異。

“不用，還有一個菜就好了。”

玫瑰聽了也沒客氣，而是轉身回房間換了件舒服的居家服出來，并順手将頭發挽成了一個丸子。

桌面上已經擺了好幾個菜，都是她愛吃的。不過，看起來都不像是他做的。

更像是酒店打包回來的。

她走到廚房門口，看着他專注等着微波爐倒計時的樣子，不知道怎麽就有點想笑，“方協文，你說的還有一個菜就好了，指的就是這個啊？”

他轉過頭來，目光只蜻蜓點水般看了她一眼，就已經可疑地紅了臉。

“啊，我們今天結束的有點晚，我怕現做來不及，就讓他們打包了幾個菜回來。”

她揶揄：“那你還倒家裏盤子上幹嘛，一會還要刷碗。”

微波爐叮地一聲，他戴上手套将菜端出來，“氛圍感嘛，一次性餐盒影響食欲。”

“哦。”玫瑰側了側身，讓他通過，兩人身體交彙的瞬間，她突然又說，“我們倆需要什麽氛圍感啊。”

他不說話，只是将餐具遞給她，連目光都是微垂着的。

玫瑰坐回到座位上，淺淺喝了口湯，才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驚呼到：“哎呀怎麽辦啊方協文，我忘接小初了。”

可他并沒如她預想的那樣尴尬而無措，而是過了好幾秒這才緩緩擡起眸子，直直看向她那張充滿逗弄意味兒的臉。

目光對視的瞬間，玫瑰就慌了神，手指下意識抓緊了身下的座椅。

因為，她發現，他的眼神已經将侵略感醞釀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入腹中了。

危險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