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蘇念對于勝利農場這大片土地以前的主人——謝家,沒有什麽了解。
七年前,蘇家人下鄉便直接被送進了牛棚改造,日日幹活,外加進行思想教育和彙報,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與外界多接觸的機會。
那時候,她們同其他被定性為地主、富農、臭老九...各種壞成分的人一樣,人人喊打,勝利農場的社員們對這樣的人沒有好臉色,只會扔爛菜葉和臭雞蛋。
後來,蘇家情況漸漸改善,蘇念憑着努力進了場辦,也成功将父母從牛棚中接了出來,偶爾也聽農場的人提到過謝家還剩下的獨苗。
她只從那些農場老人的只言片語中窺見一二,謝家以前家大t業大,很是輝煌,家中最受寵愛的孫子謝晖出生時大擺流水宴席,足足熱鬧了三天三夜,人人都能分上些吃食。
只如今良田上繳,家宅被砸,曾經擁有的一切都被瓜分,而謝家也只剩下一個獨苗了。
關于謝晖,蘇念偶爾聽姚鳳霞她們提起,也只知道,他很不好惹,聽說曾經差點把人打死。
現在要讓自己負責農場西邊的核查,還要上謝家去詢問情況,蘇念櫻唇嗫嚅,心中再不願,可是她的成分擺在這裏,壓根沒有拒絕的餘地。
“好好兒核查啊,尤其是地主出身的,這種壞成分絕對不能放過!”周建軍也幸災樂禍起來,跟着姚鳳霞一起哼笑出聲。
蘇念接過核查登記簿,盯着上面空白的頁面,只能點頭應下。
回到家,想着明天要外出做核查登記,蘇念睡得不太踏實,直到清晨淅淅瀝瀝飄起雨,叮咚叮咚的雨滴砸落斑駁地面,驚得蘇念猛然起身。
茅草房的屋頂漏水,過去搭的木梁也年久腐朽,幾條水柱似的雨簾見縫插針般滴落在蘇念屋裏的地上,她忙披上棉襖起身,拿着個掉漆豁口的搪瓷盆回來接雨水,而另一邊,堂屋和蘇父蘇母的屋裏也是一樣的情景。
家中兩個搪瓷盆和一個木桶都派上了用場,全在地上接雨水。
雨後空氣中沉湎着淡淡的寒意,冬日的寒冷刀劈斧砍般鑽進骨頭縫裏。
蘇念身上的黑色棉襖用的是別人不要的陳年老棉花,已經發硬,不太能禦寒,可也只能勉強縫制成棉襖,遇到隆冬時間,壓根兒抵擋不住風雪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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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舊戴着毛氈帽,圍着圍巾,裹着棉襖,一路在白茫茫的天地間穿行。
——
蘇念從農場東邊行至西邊,開始挨家挨戶做成分和思想核查,她身份特殊,成分又差,普通社員們對她沒什麽好臉色,不過礙着她前幾年幫助農場改善了施肥的法子,提高了糧食産量,大夥兒也不至于見着她就扔爛菜葉。
成分核查有條不紊地進行中,而蘇念一直惦記的姚鳳霞前天的告狀也終于起了作用。
啪地一聲響。
是搪瓷盅重重撂在桌面的聲音。
勝利農場書記陳廣發家中,高大魁梧,面帶戾氣的男人正大發脾氣。
“劉春燕,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剛子他年紀小,不懂事,你多大歲數了,居然跟着他胡鬧!”
聽到丈夫這話,剛從娘家回來的劉春燕臉上讪讪:“我...我幹啥了我?”
“你去蘇念家說的啥?要她嫁進我們家?”陳廣發混上勝利農場書記已有近十年,如今早不是年輕時候的混混模樣,被權利沾染後聲音沉厚,頗具威嚴,“你是不是忘了蘇明德是啥成分!就算蘇念跟他爸脫離父女關系,這些年誰又不知道了?怎麽敢讓她進我們家的?”
“那不是剛子出的主意嘛,說脫離關系,成分就沒問題了。”劉春燕被男人吼得心虛,只能把兒子搬出來。
陳志剛倒是不怕,直接和他爸說起這個好法子:“爸,登報脫離關系後,蘇念就不是臭老九的閨女,當然可以和我結婚。”
“放屁!”陳廣發差點被蠢兒子氣暈,“勝利農場誰不知道蘇念是臭老九的閨女?現在脫離關系有啥用?這事兒放在普通社員身上行,放在我們家不行!”
“憑什麽啊?”
陳廣發又猛拍一下桌子:“憑我是勝利農場書記,我還想往上升一升,家裏有個脫離了關系的,曾經成分差的兒媳婦也會影響我,你們兩個蠢貨!”
忙着去農場開會的陳廣發,怒瞪二人一眼,最後憑着一家之主說一不二的威嚴,厲聲開口:“這事兒我最後說一次,蘇念這樣成分的絕對不可能進我們家門!誰敢亂來,我就收拾誰!”
擲地有聲的話音落下,劉春燕心頭顫了顫,終究還是不敢忤逆自己男人的意思,只能勸慰兒子道:“剛子啊,咱算了吧,蘇念也沒啥好的,無非就是臉蛋好點兒,咱們重新找個呗。”
陳志剛心情煩悶,一把揮開親媽,接着他爸的步伐也沖出了家門。
想好的計劃不能成事,陳志剛和一幫兄弟聚集在農場湖邊,吹着蕭瑟寒風,臉黑如炭。
“剛哥,不然就算了呗,你爸說你娶不了,那你肯定是娶不了的。”陳志剛小弟張強勸道。
旁邊的王二柱也随聲附和:“再說了,蘇念那娘們也不識趣,你這身份這模樣,她還不知道主動跟着你,真是瞎了眼。”
“算了?”陳志剛眼中閃過狠厲目光,口中狠狠吐出一口濁氣,“讓老子放過她?不可能!”
楊富力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随手撚着的雜草也被掰斷,挑挑眉道:“剛哥,你是想...嘿嘿”
“別瞎嚷嚷。”陳志剛想起蘇念便心頭癢癢,不過,這事兒得從長計議。
......
不知道自己正被惦記的蘇念,此刻還在進行社員們的成分核查登記。
勝利農場絕大多數社員都是貧農,成分核查較為簡單,只有兩戶中農和一戶富農,也是組織上團結的對象,蘇念問了些問題,這才離開。
再往前走,便是成分較差的群衆,左邊兩百米開外的牛棚住着下放改造的人,蘇家也曾經住在農場東邊的牛棚中。
只是他們搬出去了,還有許多人沒能搬出去,依然需要日日在牛棚接受改造。
每到這種時候,蘇念更需要打起精神。
牛棚裏味道大,全是混着異味的牛騷味,下放改造的各種成分的人都在這裏幹着最髒最累的活,吃着最少最差的幹糧,每日接受思想改造。
蘇念從衆人畏縮、麻木的臉上看見了父親曾經的樣子。
一一進行了詢問登記,蘇念與對面的人始終公事公辦,沒有人多說一句,而在牛棚監督的社員則是用一雙銳利的眼盯着這邊,要是誰說了一句什麽不合時宜的話,必然得再次接受處罰和深度改造。
蘇念詢問到最後一處,髒兮兮的牛棚地上混雜着牛糞,孱弱的老妪躺在鋪着薄薄一層稻草的地上,面容蒼老,額上冷汗涔涔,張嘴回答問題時,不剩幾顆的牙齒,說話漏風。而她的孫女在一旁抱腿蜷縮着,不敢吭聲。
今日要是其他人來審查,他們回答的速度太慢也會被教訓一通,唯有蘇念感同身受,不見半分不耐。
臨走時,她掃一眼外面監督的人,用自己的身體擋着,手中的審查頁突然摔落在地,就那麽彎腰撿審查頁的功夫,手中半枚微黃的藥片滾落在小姑娘身旁的稻草上,片刻後,撿起審查頁便起身離開了。
牛棚裏監督的工作人員掃一眼蘇念,眼神中帶着不屑,到底也沒有多為難她。
而等人走了,小姑娘盯着稻草縫隙裏夾着的黃色藥片,突然伸手撿了出來,湊近聞聞味道,趁着外頭的監督人員一走,忙送進奶奶嘴裏。
奶奶是以前留過洋的資本家大小姐,下放後身子一直不好,時常生病發燒,她們沒資格找赤腳大夫來看,也沒法買藥,小姑娘看着奶奶嚼着藥片艱難地咽了下去,攥緊雙手盼着奶奶趕快好起來。
從牛棚出來,一陣寒風再次呼嘯而來。
蘇念盯着登記好的各家各戶,現如今只剩下一家人了——地主謝家。
再往前走了四五百米,一棟土胚房便出現在蘇念的視線中。
土坯房的黃土牆面斑駁脫落,牆上不似其他普通社員家庭會挂上一串玉米棒子或者火紅的幹辣椒串,這裏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一看就是無人經營。從院子外望進去,大門微敞,蘇念想起關于謝家獨苗謝晖的傳聞,站在院門外喊了一嗓子:“謝晖同志,在家嗎?我是場辦負責來進行成分核查的。”
回應蘇念的是呼嘯的風聲,無情又冷漠。
她再問了兩句,依舊無人應答。
想着自己的任務,蘇念盯着半敞的院門看了一瞬,最終決定再進去問一問,兩道大門都敞着,屋裏應當是有人的。
纖細的手指貼上生鏽的院門,蘇念稍稍用力,只聽得些微嘎吱聲,院門朝裏推開,她剛要邁步,就聽到身後一道腳步聲響起,似是從天邊來,吓得她心跳都快了一瞬。
轉身剎那,蘇念猛地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眼眸,那眸子裏似是蘊藏着深沉大海,深不見底,沒有一絲溫度,竟然是比數九寒冬還要冷。
裹着軍大衣的男人面無表情,細碎的黑發下,眸光泛起寒意,全身上下都透着幾分生人勿近的氣勢,高大如山,壓迫感十足。
他一句話沒說,蘇念卻覺得他在用冷漠的眼神對自己說——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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