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公主被刺了

公主被刺了

文/乃兮

姜晏喬要先去祭祖。

祭祖路上,她不停用冰塊敷着自己的眼睛,讓眼睛不再腫脹。知潼緊緊跟在身旁,當公主的手帕被冰水浸濕,立刻替公主換手帕。

眼皮冰涼,手也極涼。冷意讓翻滾的極致情緒稍平歇了點。

小宮女一二三四五六,小太監一二三四五六。

大宮女兩位,大太監兩位。

所有人低着頭,讓她分不清誰是誰。

姜晏喬記不得這些宮女太監是不是和先前一樣。成婚的事太多,她沒法做到将這些都一一記住。她小聲問知潼:“這些人都是早早定下的麽?”

知潼應聲:“是。一月前,我給公主看過名錄。”

姜晏喬想起來。

是的,她是看過,都是熟悉的名字。她宮裏很少換人,這些人多是母後宮裏臨時給她調過來,專門負責這一樁婚事的。

到了太廟,姜晏喬規矩行禮。出太廟,她轉道前往乾清宮。

路上,姜晏喬不再敷眼,從知潼那兒拿了一塊幹手帕放在袖口內。

乾清宮門內,人滿滿當當。她站在門口緊緊閉了一陣眼,睜開後恭敬入內,步履平穩走到父皇面前。

行四拜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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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姜晏喬接過知潼遞過來的酒,一手遮蓋,一手将酒倒在袖口手帕上,一滴不沾。

為了做這點小動作,她如繃緊着弦,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宮裏有很多秘密。但“永樂公主婚前哭到叫禦醫”一事,剛發生就有人匆匆禀告君王。姜晏喬眼睛到現在還紅腫着,沒有徹底恢複。

宣隆帝知道女兒愛哭,怕疼愛的女兒婚後在外受委屈,加重語氣:“朕的永樂該多笑笑。誰要是讓你哭,你告訴朕,朕就讓他哭。”

姜晏喬擡眼望向父皇,朝父皇露出笑靥:“謝過父皇。”

父皇的話不一樣,意思沒變。不論如何,父皇總是将她放在心上。她瞬間愈加委屈起來。她從未謀害過別人性命,怎麽會有人想要殺了她?

她想把自己剛剛受的委屈都告訴父皇,可她現在又不能。

今日不同平日,百官大臣和皇室衆人都在為她的婚事操勞。中毒的事還沒發生。她這麽說一通,回頭大臣們必私下認為她很能惹事,父皇不怪罪她,也會認為她又胡鬧。

到時候丢臉丢到全天下人那兒去,她還怎麽有臉去見其他命婦。

要是她躲過了今日下毒一事,私下可以讓人細查。沒必要在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鬧大,反而把兇手吓回去。

她乖乖來到母後面前行禮,喝酒時偷偷再次把酒倒在袖口內手帕上。這小動作沒能瞞過孟皇後。孟皇後無奈輕瞪了一眼姜晏喬。

她的話和之前一模一樣,在說“毋累父母生身之恩”時,語氣重了兩分。

姜晏喬聽完訓誡,更不打算現在将事情告訴父皇母後。

告別衆人轉而出宮,姜晏喬将手帕遞給知潼。知潼配合自家公主,不動聲色接過手帕,掩藏在袖內。

姜晏喬頭沒挪位,小聲和知潼細碎埋怨:“母後總覺得我很會惹事。我哪裏有。謝南川脾氣好,哪怕被我惹生氣,最多自顧自生悶氣。我們吵不起來。”

知潼附和:“殿下很好。驸馬亦然。”

坐上辇車,姜晏喬見到了謝南川。

謝南川揭開簾子,落在暖陽下,像是白皙玉佛被鍍上金身。腰間細帶是金鑲玉,頭上小冠配着數顆寶石。就是親王也沒幾個能戴上如此貴重的小冠。貴重,反而俗了。

他的眼眸裏全是她,在見她後緩緩展顏。

猝然中毒重來一次帶來的痛苦和不安,在見到謝南川溫潤笑容的剎那好像都沒了。姜晏喬乖乖又一次下辇車上轎。

她這一回大大掀開簾子,和外面的謝南川說話:“謝南川,你穿婚服很好看。”

謝南川好笑:“殿下也是。殿下快把簾子放下。”

“不放。”她被下毒了,那謝南川呢?要是下毒的人把毒下在公主府的吃食裏,那她中毒,謝南川一定也中毒了。她比謝南川多喝了不少酒,喝酒會讓人毒發更快。

他們算一起死了。

她無辜,謝南川也無辜。

謝南川側頭:“殿下——”他勸解的話正要再說,忽頓了頓,問姜晏喬,“您眼睛怎麽腫成這樣?為什麽?早上誰惹您不開心了?”

姜晏喬不喜歡謝南川這麽和她說好:“我現在就不開心。謝南川,你是我的驸馬,怎麽還用‘您’。”

謝南川莞爾。

俊朗的青年一笑,在婚服襯t下愈加風流,說起情話像尋常:“公主喜歡與我近一些才用‘你’。我将公主放在心上,才用‘您’。都是心意。”

姜晏喬眉眼彎彎:“我現在開心了。”

從宮裏到謝府,再到公主府都需要一段路程。

謝南川:“殿下,簾子放下吧。”

姜晏喬不想放下簾子,任謝南川怎麽勸都不樂意:“我不。”

這點動靜惹來了雲嬷嬷。

微胖的雲嬷嬷巧笑靠過來打趣姜晏喬:“驸馬俊美,殿下是怎麽看都看不夠。”打趣歸打趣,雲嬷嬷提醒,“路上百姓衆多,殿下還是放下簾子得好,免得有意外驚擾到殿下。”

姜晏喬不怕被驚擾。

她只是看着謝南川才覺得安穩。像昨天鎖在狹小轎子裏,對外頭一無所知,除了走神發呆,沒有任何可以做的事。她光想一想,痛苦不安密密麻麻攀爬上心頭。

“不放。”姜晏喬不聽雲嬷嬷的,“嬷嬷不用管我。”

雲嬷嬷轉而和驸馬說:“殿下喜歡如何就如何。随殿下去吧。”

謝南川笑容變淺:“嗯。”

姜晏喬腦袋重。她托腮支撐着腦袋,倚在轎子邊沿。她盯着謝南川,看着謝南川無奈到扭頭不想對視她。光這樣看,她樂此不疲。

到上馬處,馬蹄聲響起:“殿下,放下簾子。”

姜晏喬看向來人:“季将軍只是送行,怎麽也管起我的事?”

季将軍,季靖雲,落在高頭大馬上。他一身軟甲,腰間佩刀,棱角分明的臉上肅然看不出一絲笑。明明尚年輕,卻整日板着個臉。

他是父皇最愛的武将,本朝最有前途的将軍。年幼破格在禦前護着父皇安全,随後出征作戰混了不少軍功,名頭大得很。

這兩年邊塞安穩,季将軍回了京城,一直在京郊營地。如今她成婚,他年紀和比她大不了多少,身份貴重,自然被父皇命着送婚。

冷漠兇狠得很,半點不懂柔情。京城裏無數女子屬意季将軍,真是沒見過好的。但凡多和季靖雲相處多一盞茶……

季靖雲拿刀一挑,将轎簾挑落。

驀然見刀,轎子裏姜晏喬呼吸一滞。簾子垂落,她惱怒反應過來,再一次掀開簾,瞪外面的人:“季将軍!”

季靖雲冷冷将刀擱到簾角。

姜晏喬發現刀裹着刀鞘,半點不危險,膽子大了些。她扯着簾子,和季靖雲抗争。她就不信自己力氣還沒季靖雲別扭用刀的力氣大。

兩人互相對峙,簾子慢慢一寸寸落下。

姜晏喬見着季靖雲的臉從一張變為半張,最後全被簾子遮住。轎子外她的驸馬替她說話:“殿下愛鬧,并沒有其他意思。”

季靖雲一句話沒說,視謝南川不存在。

姜晏喬生氣:“謝南川!”誰樂意去貼近讨好這種大冰塊?他謝南川不需要替她向季靖雲說話。

“殿下,情誼不在朝暮,而在長久。簾子放下更安全些。将軍是為了您好。”謝南川在外說着,又一陣馬蹄聲,“我上馬了。我們要趕吉時對拜。”

姜晏喬甩手端坐回轎子。

她雙眼濕漉,想到自己經歷了那麽痛的死亡,想到自己不能說,還要找出兇手。今日本來該是她最快樂的一天,為什麽連個簾子都不能順心。

季靖雲,臭鞋拔!

她板着個臉到達謝家祠堂,板着臉入公主府。

踏入公主府,她和季将軍錯身而過,用力送季将軍一聲冷哼。她記仇。

公主府前廳擺滿佳肴美食。她見謝南川拿起卺,怒火波及,冷聲:“放下。”

謝南川無聲笑了笑:“還在生氣?季将軍脾氣冷了些,但是個好人。他是為了您的安全。軍中無人不知,他——”

姜晏喬打斷謝南川的話。她掃視四周,對知潼下命令:“讓禦醫過來。所有飯菜和酒水全部驗一遍毒。”

在場所有人愕然。

知潼得了命,富有深意看了一眼驸馬謝南川,拱手退下去叫禦醫。

雲嬷嬷哭笑不得,上前一步:“殿下,這飯菜酒水一步步都有人注意着,上菜前膳房會嘗一遍。出了事會掉腦袋,沒人敢在裏面做手腳。禦醫一來,怕是要錯過吉時。”

謝南川臉上神情淡下,對上姜晏喬:“殿下,您要是有氣,等下對我怎麽發都成。不要為難旁人。要是明日聖上知情,必怪罪于你我。”

姜晏喬微擡下巴,心氣沒消。

她對上驸馬謝南川:“要是我出了一點事,明天整個公主府都得給我陪葬。這算為難麽?”

謝南川沒出聲,只是靜靜坐下,等禦醫過來驗毒。

沒了休假的禦醫到來。前廳滿目紅色喜慶卻靜谧到駭人。他默默無聲給所有吃食簡單驗毒,忙碌一陣,還找了一只小獸喂食試驗。

最後,他朝着姜晏喬行禮:“無毒。殿下思慮驚人。”

又陰陽怪氣!

姜晏喬抿唇。毒到底下在哪裏了?上一次她确實是現在已經該中毒了。

“吉時已過。今日勞累,公主早些睡吧。”謝南川起身,拿卺朝着姜晏喬一拜。他拜好後将酒一飲而盡,擱下卺就走。

姜晏喬倉促喊了一聲:“謝南川!”

謝南川直接走出前廳,半點沒停留意思。再好的脾氣也會生氣。

姜晏喬知道她驸馬必然去找個清冷的地方生悶氣了。

她擡起衣袖,擦去眼角忍不住溢出的淚水。屋內紅色燭火搖曳,她餓了。可她還是不敢吃面前任何東西。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怕死,不怕疼。真到死過一次,她才發現自己好怕。

半晌後,姜晏喬起身:“我去找驸馬,你們不用跟着。”

她踏出前廳,不知道謝南川會走到哪裏去。整個公主府到處亮堂,一晚上燃掉不知多少油燭。她順着路往深處走,走到遙遙見到謝南川背影時,終松了口氣。

謝南川只是站在池塘亭子內。

亭子挂滿紅燈籠,燈影落在池面上,恰好拱月。她打算将她今日荒唐的理由告訴謝南川,慢慢朝人走去。

一陣微風襲來,姜晏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只手猛然捂住口鼻。她恐懼垂下眼,發現胸膛處長劍貫出。

她,被刺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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