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公主學劍中
公主學劍中
文/乃兮
姜晏喬被謝南川帶動的搖擺情緒,到季将軍這裏,被“矯情”兩字徹底解決。
謝南川和她說不好誰矯情。
她沒了出去找謝南川的念頭,而是深深看了眼季将軍:“我回房了。”
姜晏喬轉頭朝房間走,季靖雲跟在她身後。
姜晏喬回到房間內,季靖雲守在房門口。
卧室裏,知潼慢慢替公主拆去繁雜的鳳冠。女子的光鮮需要費大量精力和人力。公主的頭冠比不過皇後華貴,但一樣戴和卸都需要一會兒。
頭發披散下來并沒有如瀑布滑落。戴了一天頭冠,頭發微卷,被強制規訓後,必然會留痕。
知潼用梳子打理,一點點将頭發重新梳成順滑自然姿态。
漱口,淨臉。
姜晏喬還沒等到謝南川回來。她想今天或許只能等到兩人分房睡的消息。
她換上了燕居服,沒有立刻打算睡下的意思。
知潼簡單用發帶将公主頭發寬松系在腦後:“殿下真不要喝點甜湯麽?”
“不用。”要是次次喝,她怕她會厭了。就如厭了一天接一天重複的日子。她只能在重複的日子裏尋找自己不曾注意的點,以此來證明,她是活着的。
姜晏喬:“知潼,去将順哥哥送的劍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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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潼:“……是。”
知潼帶着一絲憂慮出門。
她走出房門,随後将房門關上。剛一轉身,知潼便見到挺直站在那兒的季将軍。
怪怪的。公主奇怪,季将軍也奇怪。
她向将軍行禮,匆匆去拿劍,眼內的憂慮沒有下去。
再次回來,季将軍還是如此站在門口,連一寸的位置都不曾變動。只眼垂下,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劍,又瞥了眼她。
知潼帶着劍驟然後背發冷。她頭皮發麻,本能腳步遲緩,想解釋這是公主讓自己拿的,又反應過來她不需要向季将軍解釋。
真像門神。
知潼強撐着緩了口氣,往屋裏去,将劍送到公主面前:“殿下,劍拿來了。”
姜晏喬拿起劍。她兩次都沒能鬥得過刺客,知道拿劍沒用。她還是讓知潼拿了。冷冰冰的武器比人心可信。
劍身漂亮,能一劍殺了她,極為鋒利,是好劍。
她手撫過劍,提着走向門口。她學季将軍抱刀的方式,雙手環胸抱劍來到季将軍面前。
“季将軍。”姜晏喬上次死後起了新念頭,“我想學劍。”
手無縛雞之力的公主,人生吃過最大的苦,只是彈琴騎馬。季将軍半點不認為公主能堅持練劍。
所謂學劍,必然“有目的”。
當然,誰學劍都有目的。或為強身健體,或為保家衛國,或只是為了圖一口飯。
季靖雲問:“為什麽?”
他的話還是少,少到寥寥幾字。但他沒有反對。
季将軍是大将軍,大将軍馳騁戰場什麽都見過。姜晏喬腦中浮現出刺客謀害知潼那一幕。
她:“殺人。”
話說完,她覺得季将軍大抵是不信的。她手上以前從來沒有沾過性命。宮中宮女和太監一向認為她好說話。
她對上季将軍,一字一頓重複:“為了殺人。”
凝滞的怪異彌漫,她這話就好似三歲小孩說要騎馬。
季靖雲站在那兒冷冷直言:“你殺不了人。”
兩人對峙。季将軍身上如同結着冰。但姜晏喬并不畏懼他。
她以為自己說出“殺人”能讓季将軍高看她,沒想季将軍還是直接反駁了她。
姜晏喬将劍拿到手裏,握上劍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要是一直學,一直學。定能殺人。”
季靖雲神情不變:“你不行。”
“為什麽?”姜晏喬唇角下撇。她不可能讓季将軍一直在她身邊陪同。
要是今天她沒有找到刺客。刺客會畏懼季将軍而沒下手,選擇明天。她明天接下去只能等死。知潼在她身邊不會有好下場,難道她們避不開死路?
姜晏喬不難過。
她是不甘心,用力瞪視面前男人,撐着自己公主氣勢。
雙眸用力到疲憊,微泛紅,再盈眶。
季将軍什麽都不懂。不懂她掙紮什麽。
她抽出劍,将劍放到季将軍脖子旁威脅人:“我敢殺人。”她用劍刺過人,更敢殺了那個刺客。
長劍擱在季靖雲脖頸邊。只要輕輕一壓,年輕将軍脖頸上就會出現一條血線。
晚上,洞房門口紅燈籠在兩側。燈籠光将劍上照出紅斑。稍一動,光能刺入人眼。
知潼在邊上悚然:“殿下!不可!”
她話說着不可,人已慌張擋在了公主面前,對着季将軍。生怕季将軍出手傷了公主。
季靖雲話少。軍中上行下效,上命令下執行,沒有任何反駁餘地。他除了面對皇帝和軍中部分将士,大多時候不需要解釋。
他沒在意擋在兩人之間的知潼,也不畏懼持劍的公主。
當公主淚眼怒瞪自己,他沉默下來,內心不得不退卻。尋常的燕居服配上寬松系着長發。
面前女子仿佛要破碎。她說着殺人,一舉一動卻在吶喊“救救她”。為什麽?
“你說殺人,沒有恨,沒有瘋。”這樣學出來的劍只能當舞來展示,而不能殺人。
季将軍手拿住劍刃,緩緩将劍挪開,陳述着事實。
姜晏喬重重強調:“我有。”她害怕死,她恨那個刺客。她經歷過的痛苦如此真實,她恐懼周圍每一個可能是刺客的人。連眼內如今見到的喜慶紅色都令她作嘔。
季靖雲:“不夠。”這世上有兩種人能殺人,一種是恨透了對方的複仇者,另一種是将殺人當玩樂的瘋子。
公主是宮中養出來的籠中鳥,嘶鳴也只如同唱一首啼血的曲,不夠。
姜晏喬不懂。
季靖雲松了口:“我會教你。”
他将刀放回到自己腰間,拿過公主的劍收劍。劍是好劍,送給不會用的人是浪費。學點用劍好歹對得起這把劍。
将劍重新還給公主:“第一,穿好護甲。”
姜晏喬死得太倉促,眼內霧蒙蒙收過劍,想起自己重來那麽多次,都沒一次想到要穿上什麽護甲!
她真是傻了。
“第二,弓步直刺。”季靖雲擺了個姿勢給姜晏喬看。
他沒有邁開步時看得不明t顯,如今邁開步,一個弓步似是邁了一個人的個子那麽長。
長刀當劍,朝着前方刺去。
他的手同樣長,刺出時,姜晏喬懷疑他刺中了對面,對面卻不會有人可以刺中他。
“第三,攪。”季靖雲殘忍說着下一個步驟。
收勢,季靖雲對上姜晏喬:“你力氣過小。”
姜晏喬學着季靖雲冷臉,馬步上前,用力刺去。不刺不知道,她維持着刺的動作,發現劍沉重。她的手腕和手臂不說“攪”,維持不動都有難度,正大光明一點點往下墜
她用力攪了一下,慢慢收勢,再出招,再收視。
一次比一次不穩,力道一次比一次難評價。
季靖雲認為公主若是想速學殺人,還是放棄用劍得好。只公主興頭正起,他說什麽都沒用。
姜晏喬一下又一下,麻木動作沒有停下。
她動作下滑,季靖雲用刀給她提上去。當次數到五十時,季靖雲确信公主是真想學劍。
當次數到上百,公主手快徹底擡不起。她執拗要繼續。季靖雲明白公主不管能不能殺人,有一定任性堅持的心。
可惜練劍不是一年兩年,是五年十年,是一生。
這邊學得起勁,雲嬷嬷倉促跑來。
她面上失措但沒失規矩,匆匆先行禮:“殿下。出事了!”
姜晏喬弓步直刺,手抖着,眼神滿是疑惑:“嗯?”
雲嬷嬷急切說着:“驸馬中毒了!洪禦醫剛來,帶着藥箱去救人了。怕是……怕是……”
姜晏喬頭腦空白。她中毒過兩次,被刺客殺了數次,但第一次聽見謝南川中毒。
她手上的劍墜落在地上,提起裙擺往亭子方向跑去。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她一次次做出變數,是想要活下來,不是想要謝南川死。
他怎麽會死?他怎麽會死!
知潼快步撿起地上的劍跟上,生怕公主出什麽事。
季靖雲沒料到他在這裏陪同公主,另外一邊驸馬會出事。他跟在公主身後。
一行人到亭子口。滿目的血色和濃郁腥臭讓姜晏喬渾身發顫。她害怕見到謝南川的屍體,一步不敢往內踏。
她跑太快,大口大口喘息,雙眼失神望着前方。
為什麽?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如果她不死,就要死別人嗎?
季靖雲先一步入亭子,在禦醫身邊檢查驸馬情況。情況不容樂觀,驸馬毒發得太快,眼已失去焦距,徹底放空。餘留身體太過疼痛而本能抽搐。
“殿下——”一聲驚叫,季靖雲猛然擡頭。
知潼擋在姜晏喬身側,胸口插着一柄短匕首。
愛哭的公主僵硬一點點扭頭,看着一位太監将不知哪裏來的匕首,抽出知潼胸膛。他那是要殺她。
知潼擋住了對方,猛然抱住了太監的手,強硬不讓人拔出匕首。雙方拉鋸,卻讓匕首再次刺入知潼胸膛。
刀光閃過,太監的頭顱滾落,鮮血噴灑在知潼和姜晏喬臉上。
姜晏喬麻木抱着軟下來的知潼。兩人摔落到地上。
她低着頭,只能窺見滿目化墨一般染開的血色。
知潼想笑着安撫她,可扯了嘴角,無力又嘔出一口血,被血嗆住,猛烈咳起來。
一咳嗽血崩得愈加快。禦醫接個手,無奈搖頭。
姜晏喬看着知潼閉上眼。
她的公主府,謝南川死了,知潼死了。
姜晏喬恍惚站起身,聽不見身邊擔憂的各種“殿下”和眼神。她拿起知潼沒能拿住的劍,來到那具太監屍體身邊。
她認不出這個太監,只能記下這太監的衣着。
深深記住後,她抽出劍對上遠處的季将軍。布滿星點血跡的她露出一個帶淚花的笑容:“季将軍,我告訴過你。我敢殺人。”
她提劍過肩,去迎接自己第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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