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公主搜毒中

公主搜毒中

文/乃兮

謝南川狼狽不堪。

任何人披頭散發蒙着眼,衣襟上全是酒漬和污穢,都能令旁人皺眉。

這是謝南川從未遭受過的境遇。

卻比姜晏喬有過的境遇好上千百倍了。

姜晏喬的手指點在謝南川腹部偏上,一點點挪上胸前,幾乎用喃喃語調問着:“這裏不燙嗎?這裏不疼嗎?這裏不像有什麽在燒嗎?”

謝南川一口血沒有吐。瓷瓶裏要麽是需要和別物混雜在一起的毒藥,要麽就不是毒藥。

那是誰,下的毒?

季靖雲上前拿過瓷瓶,指腹抹過瓶口。他收回手指輕微揉搓後,靠近聞了聞。一股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柴火灰和泥灰混雜,帶着令人厭的臭味。

對上剛才驸馬說的話。

“骨灰。”季靖雲淡淡說了答案,将瓷瓶重新放回酒案上,再度撤到一旁。

姜晏喬一滞。

她本以為謝南川只是随口一說,沒想他真是那麽想。

“你希望我死,你找了吳二小作為替罪羔羊。這樣謝家不會有事,你平白多了一個驸馬頭銜。哪怕你有事,無非陪葬。你已經有了死志,能清清白白與我合葬,再帶上她何悠素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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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晏喬分不清毒藥和骨灰,哪一個更能傷她。前者是他濃烈的恨,後者是他輕蔑的亵渎。

“知潼,讓陶公公搜所有人身,看有沒有不該有的東西。”吳二小能帶匕t首,說明今日所有人查驗随身攜帶物品時,并不嚴苛。

畢竟沒人想到在公主新婚夜會有一場蓄謀已久的暗殺。

知潼領命,躬身而退。

姜晏喬收回了手,站在那兒。

她低頭看着謝南川。他神情難看喘着氣,又幾度幹嘔。

謝南川如今最怕的是什麽?

他像是沒什麽好怕了。

他對謝家其實一樣有怨恨。他曾經勸說她放過謝家。可真想謝家無事,他不會讓人來暗殺他,哪怕出了事,他咬死都不會說自己有歹意。

姜晏喬對自己失望。

失望于她在深宮中那麽多年,終究是被父皇母後護着多。她明知天下人心難猜的,終看錯了人。

“謝南川。你可知你為何痛苦?”

姜晏喬重新拿起劍。

她微妙謝起了一次次的死亡。那些死亡讓她不再着迷謝南川,不再心心念念想着謝南川,又很難徹底為了謝南川而陷入深邃黑暗。

哪怕死亡已拉她入黑暗。

她平靜說着謝南川:“因為你既不夠善,也不夠惡。你只是平庸而虛僞。哪怕你執着的愛,也不過是因她唯一能證明你是你而已。你這一生,活得毫無意義,死得沒有價值。”

謝南川不堪中掙紮質問公主:“難道殿下不會痛苦嗎?您最重要的日子已如此——”

在場守着的侍衛們幾要聽不下去。

一個侍衛忍不住将刀拔出了一寸。怎這人妄圖刺殺公主,還能如此嚣張?

“我本因無知而痛苦。”姜晏喬如此說,“現在不了。我身上挂着公主府無數人性命。天下百姓因我而從父皇朝廷處得了利。我活得有意義,只是死在你手中,沒價值。”

就像群龍不可一日無首,天下不可一日無君。

姜晏喬知道自己是沒做過什麽大事,只是公主府的人,已在她名下。她死,公主府上上下下,尤其知潼,注定覆滅。

她想着:如若她再死,接下去,她會盡力讓她的每一次死都有價值。

總比像謝南川這樣好。

屋外,雲嬷嬷的聲音傳來:“殿下,吉時要錯過。”

姜晏喬回道:“無礙。”

“季将軍。驸馬與吳二小交給你了。”姜晏喬不再為了謝南川停留。她轉身向屋外走,邁出兩步,又停下,“與我一道進宮。這樁婚事不必留着。”

宮門未落。

現在進宮還來得及,只是到時出來不一定趕得上。

雲嬷嬷站在門口,能聽見公主的聲音。

姜晏喬一打開門,雲嬷嬷立刻躬身擋住公主去路:“殿下,今日您成婚,怎可此時入宮?這不合規矩。”

雲嬷嬷開門一瞬瞥見了屋內狀況。

她知道知潼必是萬事都順着公主意思,季将軍武将一名,沒有文官心眼。

她連忙細細解釋:“不論驸馬犯了什麽錯。婚事已到這地步,若是鬧出別的事端,必讓其他公主往後難出嫁。”

一個算好說話,名聲算好的永樂都如此,其餘公主又會如何?

“您這一會兒不嫁,一會兒嫁。沒去謝家祭拜,晚上又去宮裏。陛下和娘娘必認為是您任性,容易駁回您的話。謝太師子嗣門生在朝中人數不多,但也不少,他們自會站在驸馬這邊。認為是您驕縱,污蔑驸馬。”

到時候真相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帝王如何權衡女兒與謝家。若是謝家真因驸馬被一道處理了,到時群臣會認為皇帝涼薄,又多起心思。

雲嬷嬷哪怕不通朝政,但通人心。後宮裏處置事也一樣如此。

再說了:“這天下婚事,總是會有一二不合。若是天天為了一二不合鬧個天翻地覆,哪還有千秋萬代。”

姜晏喬促笑一聲:“所以,他為了一個外室要殺我,我便要忍着他?”

雲嬷嬷提點:“要是殿下不喜,奴等自然會攔着他。只要奴等不開口,驸馬便是有萬千理由,往後一面也見不到公主。這兒是公主府,可不是什麽驸馬府。”

姜晏喬側轉身:“他這等,難道最後真還要與我合墓?”

雲嬷嬷低聲委婉:“這入了棺,誰知道裏面的是誰。活着蹉跎,死後無墓,該鬧的不是公主。”

姜晏喬:“……”她本以為她夠狠心,一時沒想到雲嬷嬷想得更狠。狠得她動搖。

後面這段話很輕,沒能入屋內謝南川的耳,只是入了跟上來季靖雲的耳。

他冷漠無聲,沒對這些話做出任何反應。

雲嬷嬷見公主不回話,又說:“既驸馬有外室,往後公主府裏,公主也可養別人。即便是——”

雲嬷嬷記得剛才公主府門口那一幕。公主和季将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她隐晦說着:“權臣也無妨。”

季靖雲的刀緩緩抽出。

刀擦過刀鞘的聲音太明顯。雲嬷嬷當即身子躬得更加謙卑,語氣是半點沒謙卑:“陛下請季将軍護着公主回公主府,如今出了這等差錯,怕是一入宮便要領罰。”

姜晏喬稍側身,見不愛說話季将軍如此,伸手将人的刀按回去。

雖只交過一招,也算半日師傅。她拉着季将軍惹怒謝南川,并非是想作踐季将軍。

姜晏喬直說:“罷了,今日先不入宮。蹉跎人的方式太多。花心思花時日在謝南川身上,未免顯得我太高看他。此事再說。”

雲嬷嬷沒再多說。公主不喜這些烏糟糟的事,她多說了只能惹公主不喜。

“知潼呢?搜查得如何?”姜晏喬問雲嬷嬷。

雲嬷嬷:“我這就去看看。”

知潼很快回來禀告:“沒有搜到危險的東西。”武器沒有,毒物沒有。

姜晏喬:“讓人去廚房再搜搜。如果洪禦醫來了,讓他在府上到處查一查。不論是熏香還是被褥,全查。”

知潼:“是。”

整個公主府搜查下來,需要費一些時間。最怕費時費力,最後一無所獲。

姜晏喬陷入沉思。

這不可能。不可能找不到毒藥。

她每回中毒的時刻不同,但重來的最初那些時辰,她必然每回所作所為是一樣的。那麽中毒該發生在公主府裏。

洪禦醫怎麽也不早早查出是什麽毒?

不然這回先死了?下回讓季将軍貼身保護,這樣好讓謝南川再中毒,随後再靠洪禦醫先查出是什麽毒藥。

姜晏喬思考起利用自己的死,以及謝南川的死。

兩人站在前廳門口不動,直到身後屋內吳二小緩緩蘇醒過來。吳二小發出痛苦嗚咽聲。

姜晏喬的思緒被打斷,轉身看向屋內。屋內吳二小掙紮起,被侍衛踹上了一腳,發現驸馬都被捆了,很快安分下來。

若是季将軍,會一刀砍下吳二小的頭顱,說不定連驸馬都砍了。她不行,她下毒下成骨灰,殺人連殺自己都落得自個難受嗆死。

她荒唐一笑:“季将軍第一回殺人,是什麽感受?”

她問:“是因恨所以能動手嗎?”總不能是瘋,季将軍看上去很是正常。

倒是她,能算平靜,也能算瘋了。

季将軍短短應答:“是。”

“既無法入宮,我練練劍。”姜晏喬做好了再次中毒死的準備,“今晚勞煩季将軍護着公主府。”

季靖雲依舊只是一聲:“是。”

所有的記憶只有自己記得。姜晏喬獨立站在前院,一次又一次舞着第一招。

力道不夠,只是憑着記憶,好像比先前刺人動作标準了多。

宮女太監往來,副将帶着吳二小和驸馬去審問。知潼和陶公公以及禦醫過來複命。

人流動着,沒有查出毒藥。

姜晏喬只是維持着一跨,一刺,直到手腳如身體一樣沉重,該梳洗入眠。

直到她收起劍,身邊突兀遞過來一枚竹哨。

“烏拉藏,”季将軍的聲音一如既往冷,“有事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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