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山匪扮知府05

山匪扮知府05

府衙有糧倉, 只是空空如也,老鼠都得餓死。

如今訾家送來糧食,晏淮命人入倉清點, 他嘀嘀咕咕:“奇了怪了, 衙差每年都收糧, 糧呢?”

孟清離他近,聽了清楚,憤然道:“回大人話,衙差每年收的糧估摸着被那群蛀蟲給吞完了。”

糧食吃不完, 那群貪官污吏就拿去換錢換物, 總歸是要肥了自己,至于百姓會不會餓死,他們從不在乎。

晏淮點點頭,心想現在終于輪到他吞糧了。但随後想起他一個人哪吃得完這麽多。

他想找逢陽府最好的繡娘,給他做出最漂亮的衣裳。

晏淮在心裏暢想款式, 徐火火來報,殷家派人送了物資。

徐火火将禮單呈上, 晏淮轉手給孟清,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孟清愣了愣, 随後眼眶又濕潤了, “大人……”這般看重他!

晏淮幹咳一聲:“孟書吏,注意儀态。”

孟清按了按眼角, 高聲念出,比起訾家大氣的珠寶按箱論, 殷家真的摳搜又花樣多。

“…細瓷一套,金元寶一對, 六扇面絹紗屏風一張,玉璧底碗一對,象牙筷兩副…”

“等會兒。”晏淮疑惑,“他這給老子下聘呢?”

在場寂靜。孟清嘴唇開合,大人怎麽能自稱“老子”呢,多不文雅。但殷家确實太耍心眼了。

都是殷家的錯,把大人氣着了。

孟清飛快掃過長長的禮單,看到最後,“糧500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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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淮:“呵呵。”

孟清止語。

晏淮哼道:“東西收下,人不放。”

他一甩袖,大搖大擺的離開糧倉,胡祥立刻跟上。

“大人。”胡祥低聲道,“既然府衙有糧,不若以工代赈。”

晏淮茫然:“啥是以工代赈?”

胡祥:………

胡祥耐心解釋,晏淮懂了,“就是讓別人給我死命幹活,t然後我随便給他們一口吃的打發嘛。胡同知,你真是個好同知啊。”

胡祥總覺得晏淮最後一句話跟罵他似的。

晏淮心裏啧啧感嘆,胡祥不愧是山匪窩出來的,心好黑啊,讓人累死累活,一口吃的就完事了,半點不提錢。

誰要敢這麽對他,他非得帶小弟踏平那扒皮佬的家,翹了對方祖墳。

不過現在,他才是那個占盡便宜的扒皮佬,當然是站自己這邊啦。

晏淮拍拍他的肩:“胡同知說的有道理,你看着辦。”

同知勇敢飛,出事自己背。

晏淮命人将殷家送來的東西擡進他院子,還是那句話,殷家是摳搜,但花樣也是真多啊。

晏·土包子·淮哪裏見過這架勢啊。他從匣子裏撈起一串真珠,在自己身前比劃。

巨大的等身銅鏡映出他姣好的容顏和修長的身形。

“本官真是天生麗質啊。”晏·文盲·淮,僅會的兩個成語都用自己身上了。

府衙外,胡祥命人口傳告示,“晏知府欲修繕城池,征青壯。一日三餐,中晚雜糧幹飯。”

而後胡祥命人在府衙前架大鍋煮糧,古有千金買馬骨,徙木立信,今日他效仿先人,衙門煮粥。

胡祥看着袅袅升起的水霧,腦中忽然閃過晏淮清澈愚蠢的目光,仿佛在問:馬骨哪能值千金,徙木立信又是啥。

胡祥一梗,痛苦閉目,一山頭的泥腿子,他這個半吊子讀書人在其中都那麽格格不入。

日光明媚,映照過于寂靜的逢陽府。經過一輪又一輪的剝削,逢陽府的百姓已經對官府失去信任。但是他們家無存糧,饑腸辘辘,看着衙門前的煙火水霧,終是有人抵不住誘惑。

守在家裏是死,去衙門也是死,但萬一呢。

聽說這位新知府一來就殺穿了府衙的惡吏,還趁夜端了尋香樓。或許新知府真的是好人。

空曠冷清的府衙前迎來兩個衣衫褴褛,形銷骨立的漢子,他們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熬粥的大鍋。

胡祥吩咐:“給他們一人打一碗粥。”

“摻點涼水在裏面。”他補充。

手下會意。這群人餓狠了,才不管粥是不是剛出鍋,急吼吼吞下肯定會燙傷。他們摻點涼水在粥裏,降下溫度。

果然,他們剛把粥遞過去,倆漢子就直往嘴裏灌,一眨眼粥碗就空了,眼睛又盯着大鍋。

手下看向胡祥,胡祥颔首。

第二次接到粥,倆漢子的速度稍微緩了點,但也只是一點,他們舔舐碗沿粘連的米糊,下意識道:“鹹的?”

胡祥溫和笑笑,“撒了一點薄鹽,人吃了才會有力氣。”

倆漢子把空碗還給“衙役”,他們還想吃,可也知道對方不能允了,在他們身後有其他百姓而來。

倆漢子擡頭看了看天色,問:“官爺,今天能開工嗎。”

他們還是餓,想吃雜糧幹飯。

胡祥看向胡常佑,胡常佑道:“可以。你們過來登記。”

胡常佑以前跟胡祥學過一字半文,旁的不說,肯定比徐火火能幹。

徐火火:阿嚏——

府衙外人群湧動,如火如荼,晏淮想當沒聽到都不行。

他拉着臉:一天天不消停,又幹嘛了啊。

他出了知府大門,被眼前所見驚的倒退兩步,差點以為百姓來圍毆他。随後發現百姓在排隊領粥。

他們看見晏淮,就要跪下行禮,尤其是大鍋前還站着一個小孩,若是一個不小心,跪下時碰倒大鍋……

這得賠的他當褲衩!

他的錢大把大把離他而去,這不純純要他命嘛。

“免禮!”晏淮高聲道,他幾步上前,命人迅速在大鍋前架圍欄。

百姓神色畏怯,又好奇的望着他。忽然晏淮感覺下擺拉扯,低頭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晏淮:!!!

爹呀,這小孩好吓人。

晏淮好懸記起他是知府,強撐體面,小孩兒大概四五歲,下巴太尖,皮肉緊緊貼着骨頭,像根枯枝子。因為太瘦了,才襯得眼睛大而黑。

小孩畏懼的收回手,婦人連連賠禮道歉,就要帶兒子跪下磕頭,被晏淮攔住。

“小兒可憐…”晏淮幹巴巴道,又覺得好像不太對,“可愛?”

小孩哥,別看本官了,本官真的害怕。

晏淮移開目光,讓衙役給人打粥。那道灼人的目光粘在他身上,晏淮頭皮發麻。

忽然,一樣東西蹭他手,晏淮僵硬垂眸,發現是一個破舊的荷包,依稀能辨認出是緞面底子,上面繡着精美的海棠花。

晏淮眨眨眼,接過荷包,指尖摩挲花紋,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繡花嗎。

“哪來的?”

婦人怯怯道:“回大人,這是民婦繡給孩兒頑的。”

晏淮:“你是繡娘?”

婦人遲疑的點點頭。

晏淮神情一喜,都顧不得害怕小孩兒哥了。他說:“府衙裏缺一個繡娘,你來府衙,本官給你開二兩銀子,一日管三頓飯,兩日開一次葷。”

話音落下,隊伍裏窸窸窣窣的動靜徹底靜止,晏淮麻爪,難道他的摳搜被人發現了。

也…也是哈,繡花廢眼睛,二兩銀子确實少了。但不夠可以加嘛。

做營生就是要讨價還價的。

晏淮決定再加一兩銀子,婦人帶着孩子跪下嘭嘭磕頭,“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晏淮:???

晏淮微笑扶起繡娘母子,“不必謝。你二人體弱,回頭本官找大夫給你們瞧瞧。”

可別死了,本官還等着新衣裳穿呢。

人群中傳來高聲,“大人,知府大人,小老兒通醫理。”

胡祥心念一動,向晏淮道:“大人,逢陽府破敗,街道凋零,眼下正是用人時候,下官想着将各行各業分門別類,重新登記。”

從前的籍貫冊子早做不得數了,等同廢紙。

晏淮随意點頭,這種小事就別問他了。

他對小老頭兒招手,等人湊近,晏淮很不滿意,眼前的老頭兒佝偻着身子,剛到他肩膀,頭發花白,随時都要入土了。

晏淮問:“你有徒弟嗎?”

小老頭兒神情一滞,有人認出小老頭,喊道:“大人有所不知,這老貨雖有幾分本事,卻藏私得很。沒有半點醫者仁心。”

小老頭兒瑟縮,想退回隊伍,卻聽年輕知府的聲音傳來:“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也不怪你。這樣吧,倘若你真有本事,教出一個徒弟,本官給你一對銀元寶,半扇羊肉。”

羊肉……

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吞咽聲。

小老頭兒驚喜擡頭,又跪地叩謝,“多謝大人,大人高義,小老兒羞愧難當,往後定不藏私,對徒弟傾囊相授。”

晏淮領着三人進府,人群見狀,若有所思。

一人翎粥時,主動道:“官爺,小的從前是鐵匠鋪學徒,學了四年,可有用得上小的的地方。”

胡祥命人記上,給眼前青年添了一個馍。之後的隊伍陸陸續續有人自報才能。

府衙前的一幕,飛快傳出。

孟清等人驚喜交加,又覺是預料之中。

晏知府英武不凡,心懷大義,又才智過人,此舉不過是信手拈來罷了。

本地某望族,幾名長者面面相觑,年輕小輩吶吶:“爹,這位晏知府行事,真是…琢磨不定。”

無人言語。

次日,他們聽聞晏知府将尋香樓的嫖客和老鸨,打手等人趕去修城,稍有憊懶,打罵不休。

晏淮本來是想把人晾着的,可是殷家敢糊弄他,別怪他不客氣了。

他可不是好欺負的。

胡祥等人默默擦汗:誰能欺負你啊大當家。

訾別元知曉後,更加快動作,一萬石糧不菲,縱使訾家也費了些日子和功夫才湊齊,急吼吼的把訾父從府衙贖(??)回家。

殷家四房跑去兒子幹活的地方哭的肝腸寸斷,如果不是老兩口穿金戴銀,白白胖胖,一身肥膏,那确實還挺惹人憐的。

現在兩人嚎啕大哭,頭上的金簪子在日光下閃爍耀眼光芒。

胡常佑垂下眼,掩去眼裏的譏諷。這群人過慣了好日子,連裝窮都不會,自認為穿着半舊的綢子衣裳,只戴兩根金簪子,已經是很落魄很可憐了。

他們沒看見周圍其他百姓面上的憤色,或許看見也不在意。他們眼裏只有自己的寶貝兒子。

只有這些富家公子是人,他們這群平頭百姓連豬狗都不如。

但誰能想到有朝一日,“豬狗”也會翻身。

胡常佑大步上前,一鞭子甩在殷十三郎背上:“不落教的東西,今兒非得抽掉你身上的懶筋。”

殷十三郎被打的滿地打滾,四房兩口子差點撅過去,被趕回家後,變賣房裏一切去買糧,要把兒子贖回。

有這群“人質”在手,府衙t每日都有大筆進項,晏淮樂開了花。

好多好多錢啊。

徐火火在屋外喚道:“大人。”

晏淮把珠寶迅速藏入匣子裏,裝模作樣理理衣裳,“進來。”

徐火火行禮後,道:“大人,府下白鴨縣民亂,懇請大人派兵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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