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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容璋俯視着門內那個肖似自己的小家夥, 唇角的笑意一點一點蔓延至眼尾,然而這笑卻在他視線觸及阿奴衣袖處接上的一截襕邊時淡了下去。
他将眸光再轉向院子內。
不知多久沒有糊新紙的窗戶,朱漆斑駁得沒法子看的柱子, 整個院子裏光禿禿的連一盆花木也沒有,倒是靠牆壘了一方土, 種上了一些菜。
她分明知曉,哪怕他們真的恩斷義絕,他也絕無可能叫她受這樣的苦。
所以, 她是寧願過這樣的苦日子, 也不願意回到他身邊嗎?
這個認知叫容璋勢在必得的氣焰剎那間熄了火,她不願意回去的決心恐怕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她不再是那個他只要微微張開雙臂,就會義無反顧沖入他懷裏的小娘子了。
她對他的感情早已經被他親手葬送。
而她對他的財勢又似乎沒有興趣。
那麽,他要拿什麽去挽回她?
仔細想想,似乎自己沒有能留住她的東西。
容璋頹敗地退了兩步, 他看向阿奴的眼裏滿是歉意,“這些年,你娘還好嗎?”
小阿奴一聽這話就警覺起來,想要通過他和他娘套近乎的可太多了,頓時眉頭一豎,重重地把門關上。
等容璋反應過來的時候,只來得及伸出手臂夾在門縫當中, “我是你爹, 能不能讓爹先進屋?”
阿奴一口咬住了容璋的手腕,容璋疼得縮回去後,阿奴怒道:“又是一個想當我爹的登徒子, 看我文拓舅舅回來如何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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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關勝就去看自家主子爺, 果然看到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此刻布滿了陰翳,心想誰收拾誰還不知道呢。
不過,也得虧小公子口中喊的是舅舅,而不是爹,否則就不只是收拾這麽簡單了。
小孩的乳牙還未掉落,很是有些鋒利,容璋的手腕被咬出了血印子,一旁的關勝看得發笑,“小公子牙口可真好,是林姨娘養得好……”
容璋淡淡掃了他一眼,關勝立馬轉了話題,“世子爺,可要繼續敲門?”
容璋搖了搖頭,“不急于一時,別吓着他們母子。”
容璋來之前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他們母子接回國公府去,從此讓他們妻憑夫貴,子憑父貴。
他想過她會拒絕他,但他也有叫她拒絕不了的條件。她不是想做他的妻子,她不是想要他對她專情,只要他都答應她,他不信她不心動,可在看到這個破敗的院子後,他才知道還真未必。
——她是寧願過苦日子,也不願意回他身邊去,否則四五年了,她早該去找他了。
“先在這附近安置下來吧。”
容璋掃了一眼隔壁那院子,關勝便福靈心至地退了下去,找掮客買屋子自不必提。
且說阿奴跑進了屋子,沖進了林晚的懷裏,又掉起了金豆子,“娘親!不是舅舅,舅舅沒來,舅舅是不是不喜歡阿奴了啊……嗚嗚嗚……”
林晚安撫他道:“舅舅怎麽會不喜歡阿奴啊?舅舅只是在忙生意而已。阿奴懂事啊,不哭了。”
正這時,張嬸子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上來,林晚趕緊推了阿奴一把,“阿奴,別哭了,快吃面。”
蘭英也笑道:“是啊,快趁熱吃,吃了這碗面,我們阿奴就又大了一歲。”
阿奴點點頭,“阿奴要快些長大,長大了才能保護娘親。”
這老氣橫秋的模樣叫蘭英發笑,“你這兒子沒白養,小小年紀就知道護着娘親。”
話音一轉她又道:“只是,在泉州城,誰人不知你娘親是你舅舅的義妹,誰敢欺負她啊?”
孤兒寡母的,家裏也沒個男子漢,林晚又生得如此殊色貌美,很是容易被觊觎。
不過,幸好裴文拓如今在泉州有些臉面,但凡打聽一下林晚的都知道她有個兄長在泉州城很混的開,等閑也不會有人不給他面子。
是以,蘭英才會有此一說。
阿奴吃了口張嬸子喂的面才道:“誰說沒有,方才門口那個伯伯就說要當我爹。”
林晚聽得眼皮子一跳,“可是那個常來買紙的秀才?”
前不久有個秀才,見天的來買紙,每次買不老少不說,還每次都要找林晚寒暄幾句,還會害羞得臉紅,以至于後來只要遠遠地看着他過來,林晚就會從後院把張嬸子換去書肆。
哪想到阿奴說,“不是李秀才。”
“那能是誰呢?”林晚百思不得其解,這幾年因為托裴文拓的庇佑,并沒有人敢在她面前張狂,那個秀才是個意外,且他也沒有壞心思。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來,也只得作罷。
關勝辦事很利落,當天夜裏容璋主仆就住進了書肆隔壁的院子。
小門小戶的,家私都是極為普通,關勝便張羅要将所有的家具全都換一遍,雖然不知要住多久,但只要住一日也不能這麽糊弄,也不知林姨娘她們母子這麽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不只是家具,便是被褥、窗簾通通全都要換一遍才是。
卻被容璋直接呵止了,“你是深怕驚動不了他們母子啊?”
關勝這才不得不作罷,卻也和長生将容璋要用的被褥、帳子一應全都換了新的,等弄好這一切,要去叫世子爺歇息時候,卻哪裏去找他的人?
長生朝着隔壁漆黑的院子擡了擡下巴。
關勝當即頭痛捂臉,曾幾何時世子爺只要往那兒一站,在場的女子就會忍不住秋波亂送,什麽時候竟然淪落成了偷香竊玉的梁上君子了?
然則容璋卻不是去偷香的,他出現的地方不是卧房,而是院子靠牆的廚房裏。
青石板鋪設的地面打掃得十分幹淨,竈臺上也是擦洗得一塵不染,另有幾個小風爐靠牆放着,也都擦洗得油光铮亮,只是當他打開碗櫃時,卻發現裏頭放着一甕沒吃完的炖牛肉,還有一條沒怎麽動過的蒸魚。
容璋再度看向林晚卧室的目光,變得晦澀難懂起來。
他提步往主屋走去。
張嬸子白日裏在書肆幫工,夜裏回自己家去了,是以容璋如入無人之境,很快便到了母子兩個睡覺的正屋。
再普通不過的板床,帳子也十分粗粝,容璋面色可不大好,直到看到母子兩個相擁而眠的一幕,神色才稍微緩和。
他褪去外袍去到床上,與林晚母子共蓋一床被褥。
幾年不見,她臉上的青澀完全褪去,越發地光豔動人,不只是臉上,從她領口雪膚往下看去,也比從前更為誘人,容璋眸色為之一暗。
他就着這份風光,去牽她的手,往某個地方引去,然還沒有得逞,小阿奴便翻了個身,吓得容璋趕忙甩掉了林晚的手,只規規矩矩地躺在林晚的身側。
容璋本來只是打算陪他們母子一會兒就回去,哪想到或許是感受到令人心安的氣息,他竟睡着了。
不過,也沒有出大事就是。
因為發現他的是阿奴,而不是林晚,否則容璋只怕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隔壁院子的堂屋內,容璋舉着一面銅鏡在面前,阿奴看向鏡面裏的兩個人影,沉思了一會兒,遲疑道:“你真是我爹?”
容璋點了點鏡面,“你不是都看到了,我們是如假包換的兩父子。”
阿奴還是不信,“可是我娘說我爹死了。”
容璋深吸了一口氣,才沒有破功,“你爹我一直好好的,只不過爹惹了你娘傷心,她這才胡亂說的,不過既然你是我兒子,你可願意幫你爹哄回你娘親?”
阿奴沒有說話,顯然是不為所動,他雖小卻不傻,孰親孰疏他還是清楚,但容璋也不是沒有準備。
關勝很快便端着一箱子小孩兒玩的東西來獻寶,撥浪鼓,泥人兒,彈弓,還有蹴鞠,都是些男孩兒喜歡的玩意兒。
但阿奴卻不為所動,還紮心地道:“這些我都有,文拓舅舅送的。”
關勝看着容璋面色越來越沉,秉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識趣地跑開了,獨留一個小童面對可能有的怒火。
然則容璋又怎麽可能對阿奴發火,非但t他不發火,還被激起了好勝心,帶着阿奴去了書房,只不過匆匆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将阿奴坐在臨窗軟塌上的一幕活靈活現地畫了出來,連頭發絲兒都是那麽地逼真。
容璋本就擅畫,如今為了不輸給那個勞什子舅舅,有心在兒子面前賣弄,自然是竭盡了全力。
阿奴當即就看得目瞪口呆,眼中的欽佩之情那是藏也藏不住,“伯伯,你好厲害啊。”
容璋以手扶額,“不是伯伯,是爹,阿奴乖,叫聲爹來聽。”
阿奴從善如流,“好的,爹爹。”
是以,容璋就這麽以精湛的畫技,暫時贏得了同盟。
而阿奴遞出的第一張投名狀就是清除家中的剩菜。
林晚倒也沒有給阿奴吃剩菜,與每一個做母親的一樣,寧願自己吃苦,也不會叫孩子吃苦。
是以,昨兒剩下的炖牛肉,只是林晚一個人在吃,平常她也這麽吃的,阿奴也從沒說什麽,今兒阿奴卻直接将那碗菜給倒了。
“娘親,你不要吃剩菜了。”
林晚看了他一眼,不滿地道:“這是昨兒晚上才燒的,如今天氣冷放一夜又不會壞,如何就吃不得了?”
阿奴也就是比同齡孩子懂事,但畢竟也是個小孩子,林晚多問幾句,就把容璋給賣了,“是我爹說的,他說他的妻子,可沒有吃剩菜的道理。”
林晚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容璋?你見過他了?他在哪裏?”
阿奴指向一牆之隔的院子,“他就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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