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事故

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之後，江衍北就關了微博收手機睡覺。

其實他非常理解陳克堅的興奮，也明白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這樣大規模地上一次熱搜确實很難得。

但畢竟他又不是沒紅過不是。

作為曾經金鼎獎影帝最年輕的獲得者，有三年的時間，他換個發型都能上熱門。

然後微博下面一大堆腦補揣測。

如果稍微參加個什麽重大點的活動，那就是這般盛況。

哪怕現在身份變了，但記憶還在。

所以這種規模的熱度，實在無法讓他的心情起太大波瀾。

假裝興奮也做不到。

至于什麽樣的事情才能讓他真正有點反應嘛。

嗯，大概就是第二天早上，他神清氣爽地來到劇組，導演卻突然告訴他，女二號換人了——這種程度的吧。

“您在開玩笑嗎？”江衍北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導也很無奈，“昨天何凝寧突然打電話來說她不拍了，不管我怎麽說，她違約條件通通同意，公開道歉也肯，反正就是要離組。”他點了根煙抽上，表情嘲諷，“然後今天早上，投資方就給我推薦了一位新人，你說，巧不巧？”

江衍北頓時了然。

他想了想，開口，“導演，如果資金方面真的有問題的話，或許，我可以幫點忙。”

并不是他同情心泛濫。而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部戲賠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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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說李月仙，她雖然時常被嘲演技不好，但演過的劇就沒一部收視率低的，團隊挑劇本的眼光簡直一流。

再說小說原著，被譽為青春校園文經典之一，原著粉很多，剛宣布要劇改，話題就被炒熱，網絡上讨論度異常高。

如果投資方真撤資，輝影樂得撿這個便宜。

“不是資金的問題。”張導嘆口氣，“投資方倒是很客氣，只說讓她來試試，行不行還是我說了算。而何凝寧呢，也是她自己主動不拍的，那你說，我能不給投資方這個面子嗎？”

雖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這是怎麽回事，但對方做的這麽滴水不漏，明面上找不出半分錯處來，張導也不能就着這個瞎掰扯。

這就是生意場上的你來我往。

雖然張導真的很氣，對方使手段中途換人。

但真相不重要，沒有證據，一旦撕破臉皮，虧得反而是自己。

“不過，”張導睨他一眼，“你小子很深藏不露嘛。”

那麽大一筆資金，一個才剛出一點點頭的新人，能說解決就解決？

再看看這小子平時的衣着和陳克堅對他的縱容。

張導心如明鏡。

江衍北摸摸鼻子，沒有說話。

“好了，你也不用太擔心。我要真看不上，他們也不能硬塞進來。”張導滅掉煙，轉身拍拍他的肩，“倒是你，不管換誰來，之前幾十場戲都得重拍了。”

沒有錯。

何凝寧違約，最遭殃的就是江衍北。

因為他倆對手戲最多，這一個星期下來，江衍北有一半的戲份都是和何凝寧對的。

她一走，他幾十場和女二號的對手戲都得重拍。

于是江衍北皺眉想了一會。

老半天，他若有所思地問， “這種情況，是不是應該加片酬？”

“……”

張導無語地瞪他一眼，“放心，少不了你的。”

好好一個大帥哥，怎麽就不懂得看眼色。

他正煽情呢。

所以說，長得好看有什麽用，這小子這麽會破壞氣氛，一定找不到女朋友。

江衍北今天狀态很好。

其實也不是他狀态好，主要是他考慮到女二號換人之後的進度問題，态度一下端正起來了。

這麽說吧，以往，他為了協調，都是跟着人家,調整自己的水平演。

然後今天，他為了拉快進度，開始帶着人家演。

整個劇組的人都驚呆了。

張導甚是滿意，非常滿意，于是大手一揮，批準了他的假。

江衍北和林喬露約的是下午三點。

說是吃飯，其實就是找了個茶樓喝茶。

電影的編劇也在，叫唐曉華，是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女性，穿了件旗袍，很有氣質。

剛開始看到江衍北時，還驚訝了一下。

她之前沒見過男主演，今天一看，頓時覺得外型有點不太符合。

劇本裏大部分戲份都集中在莫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這位英俊的小帥哥，在她看來，實在太過年輕了一點。

這樣的長相，演個酷酷的叛逆少年合适，受人追捧的校園男神也行。

演快三十的都市精英……

她忍不住就流露出一點懷疑。

林喬露知道她想什麽，倒沒急着解釋。

其實這畢竟是她要自己導要自己演的戲，關乎她的聲譽和收入，她不可能不用心。

但原本定好的男主演出了事，吸毒退圈了。

當時沒讓江衍北試鏡就定了他，雖然倉促了點，卻也絕對不是沒腦的草率。

李月仙給她推薦了江衍北之後，她也看了《雙生》試鏡的視頻，又在綜藝拍攝的時間近距離接觸了兩天，知道不是本色出演，才下定決心的。

外型上的差距嘛，又不是變年輕。變老，化妝師分分鐘可以解決。

林喬露笑意吟吟地給他介紹，“衍北，這是《莫名其妙》的編劇，姓唐。”

江衍北走上前去禮貌地問好。

他的語氣淡淡的，言辭簡潔，眉目間有一絲冷峻，一瞬間，倒真像莫明出現在她面前。

唐曉華有些驚訝，慢慢地收起了偏見。

事實上，這個故事是有原型的，莫明的原型就是她大學時代的一位學長，也是這樣冷冷淡淡的，話不多。

但沒有劇本裏寫的那麽好看，也沒有那麽蘇。

而眼前這個年輕的演員，雖然跟那位學長的氣質也相似，卻反而更接近她劇本裏的莫明，冷的有質感，淡的有吸引力。

唐阿姨覺得，如果她是齊妙，在最美好的年紀，遇到這麽一位男生，坐在她旁邊讀英文詩，她也會動心的。

一見鐘情都有可能。

“衍北，你看過劇本了吧？”林喬露介紹完，見唐老師的神色緩和了點，笑着開口問。

江衍北點頭。

他回消息給林喬露之後，對方就給他發過來了完整的劇本。

對于這個劇本，不用陳克堅提醒，他看的也比《雙生》認真多了，越看越發現，臺詞寫的實在很有韻味。

既不是那種偶像劇式的浮誇風，也沒有很多藝術片的無病呻吟感，一詞一句非常自然。

沒有脫離生活，又充滿哲理，明喻暗諷，都很有水平。

這樣的臺詞，讓他反而覺得，這樣平淡的情節才真正适合。

所以他這次很認真地理解了這個角色。

比前世的他還大兩歲的莫明。

“他其實本身就是矛盾的。”

就像齊妙一開始愛上莫明，是因為他那種與衆不同的性冷淡風，莫明最開始被齊妙吸引，也是因為她和自己不一樣的無拘無束，自己性格裏沒有的不羁和自由。

莫明自律，生活充滿條理，不代表他骨子裏都是全然的規矩。他愛上齊妙，想要跟她一起生活，就說明他心裏依然有一塊地方，崇尚着那種藝術家的熱情洋溢。

他和齊妙在一起那麽多年，她懶散的生活習慣有那麽多和他不相容的地方，他卻從來沒有想過改變她，拘束她，反而放任她自由生長。

未必都是出于愛。

更有可能是因為，在他心底，他是迷戀齊妙這種性格的，甚至是向往的。

只是他做不到罷了。

你看他去追她的時間都恰到好處，既讓她明白自己的重要性，又還沒被生活磨滅那份初心。

多麽合宜 。

唐曉華和江衍北越聊，越覺得這個年輕人有想法。

她甚至在劇本上做了很多标記，打算和林喬露商量之後，再改一改。

臨走之前，唐阿姨問江衍北要了張照片。

沒錯，就是現場拍的，迎着陽光，卻性冷淡風的那種。

她說看着照片創作比較有靈感。

林喬露就忍不住想象了一下。

……

夜深人靜，唐老師在書桌上奮筆疾書，時不時擡頭看一眼手機裏江衍北的臉，若有所思，然後再埋頭，靈感頓生。

……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林喬露連忙晃晃腦袋，把奇怪的畫面趕出自己的腦袋。

唐老師剛好轉過頭，和藹地問，“對了，照片要傳張給你嗎？”

照片啊……

林喬露沒有猶豫，立馬欣然地點了點頭。

別誤會。

她可不是用來激發靈感。

她只是用來做壁紙的。

……

江衍北走出茶樓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天都已經半黑了。

這條街在商業中心，離酒店和宿舍和家都有點路程。

他今天沒開車，因為是陳克堅順路送他過來的。

結果陳大經紀人只負責送不負責接，還把他的傑克助理給叫走了。

江衍北只好拿出手機滴滴打車。

然後他就看到，明明三分鐘就可以到的車，在地圖上左右來回轉啊轉，轉啊轉，轉啊轉。

好像在玩貪食蛇。

還是一條愚蠢的蛇。

等到他終于看到那輛車牌為京N.xxxxx的黑色私家車在他面前停下時，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

司機搖下車窗，露出一張樂呵呵的臉，“小哥，是你吧？”

江衍北看到他那張傻樂的臉，連氣都生不起來。無奈地點點頭，打開車門打算上車。

“哎，等等——”

司機小哥連忙阻止，只可惜——

“咚！”

“啪嗒！”

“咣當！”

——太晚了。

第一聲是肉體相撞的聲音。

第二聲是人和地面接觸的聲音。

第三聲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兩秒之後。

“哎呦！”

這是小姑娘清脆的喊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