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聚餐

《雙生》拍到第三十六天的時候，終于引來了江衍北的最後一場戲。

高三畢業前夕，女四號飽受良心折磨，向任向硙吐露了所有的真相。

窗明幾淨的琴房裏，莳餘面色平靜地看着遠處的灌木叢，手指握緊，語氣自嘲，“所以現在，你都知道了。”

男生靠着鋼琴，黑色額發遮住眼臉，看不清神色。

知道什麽？

哦。

好像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黎婷說，你把莳安安英語比賽的晉級通知删除了。”

“嗯，我删了。”女生語氣平靜，“因為如果不是她弄混了我的演講稿，我就不會錯過比賽，她的晉級名額，本來就是從我這裏搶走的。”

“黎婷還說，是你把莳安安鎖在器材室裏的。”

“那天，我一晚上沒回家。”女生神情恍惚，聲音輕輕的，“你知道嗎，家裏沒有一個人發現。”

“所以我就想，如果換成是莳安安呢？如果是莳安安不見了會怎麽樣。”女生擡起頭，語帶嘲諷，“結果，才過了一個小時，他們就開始着急了。”

男生微垂着眼，看不出神情的變化，只是語氣非常淡，淡的似乎沒有情感， “她還說，是你把莳安安的情書貼到公告欄的 。”

“是我。是我貼的怎麽了？她觊觎我的男朋友，我不應該生氣嗎？我只是正常自衛而已，這也有錯嗎？”

女生拉高音調，頗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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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表白，也只是因為莳安安也恰好喜歡我而已嗎？

可是這個念頭一起，他突然就覺得喉嚨哽的厲害，問不出口。

他閉了閉眼。

“不是。”女生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眼眶發紅，執拗地盯着他，“任向硙，我是真的喜歡你。”

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角，着急地解釋，“不是因為莳安安，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你。”

男生終于擡起頭，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

只是他眼裏的情緒太複雜，說不清是失望多一點還是迷惘多一點，又好像，全部都是脆弱。

連語氣都緩緩的，帶一點困惑。

“莳餘，我有點看不清你了。”

你是什麽樣子，原本清清楚楚的，卻突然一下子就模糊了。

他頓了頓，終究沒說什麽，打開琴房的門。

“任向硙！”

女生在他背後喊他，聲音帶着罕見的哭腔，“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卡——”

這已經是張導第五次喊卡了。

他擰起眉毛，招來方夏瑾，指着劇本給她講戲。

“夏瑾，你還是不對。你喊他的時候，應該是絕望中帶一點期冀，并且又害怕，又惶恐，但就是沒有憤恨。你剛才，不甘心和委屈表現的太多了。”

方夏瑾歉意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導演，我再試一次。”

“好，燈光就位。對了，化妝師，你去給江衍北補個妝，他黑眼圈都出來了。”

……

不知道是這場戲難度比較高還是方夏瑾狀态沒調整好，到最後竟然整整被卡了十三次。

直到下午四點，張導才終于滿意地喊過。

然後招來道具組的人，找出之前用過的長劍，又讓江衍北補了幾個側面鏡頭。

至此，江衍北在《雙生》的戲份就全部拍完了。

張導從監視器後面站起來，帶頭給他鼓掌，臉上滿滿都是笑意，“衍北啊，這幾天辛苦你了，恭喜你殺青。”

劇組的工作人員都很捧場地鼓起掌來。

他們還是挺喜歡江衍北這個男生的。

雖然年紀小，但話不多，很有禮貌，行事一點不莽撞，還經常幫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關鍵是演技也好，很少給他們增加工作負擔。

可以說是幾個主演裏面最省心的一個了。

而且，撇開其他不談，就光這樣的顏值，看着也是一種享受啊。

所以此時見他殺青，大家心裏都是真心實意的舍不得。

張導笑呵呵地開口，“這幾天換了好幾個地方拍外景，大家都辛苦了。這樣吧，我做主，今天早點收工，晚上劇組請大家聚餐，就當是江衍北的殺青宴了。”

整個劇組頓時歡呼一片。

江衍北其實更想回家睡覺，他已經連續幾天平均只睡四個小時了，一直在趕進度，現在累的要命。

而且他一個多月沒管他的團，還有些小小的愧疚呢。

不過，他也知道，就算他現在回宿舍，宿舍也沒人迎接他。

許科南他們三個都去拍綜藝去了。

林西泊和東方朔參加了一個旅游節目。走之前西泊大哥還在群聊裏得瑟地炫耀自己馬上就要公費出國旅游了。

結果去的當天早上，他倆就失聯了。

據說是通訊設備都被節目組沒收了，換成黑不溜秋的老人機，只存了一同參加節目的幾個人的號碼。

并且，為了節目效果，旅游經費給的十分感人，異國他鄉，兩個大男生差點開始賣唱賺錢。

——這都是傑克和他的助理小夥伴交流得來的消息。

至于許科南，他被扔去了一個野外求生的殘暴節目，荒郊野嶺連信號都時斷時續。

朋友圈最新一張圖片，就是他在一個簡陋的農家樂吃梅幹菜飯，皺巴巴的背心，滿臉胡渣。

他還喜極而泣地用流量寫了三千字的論文。

大致意思是：啊山上的生活實在是太艱苦了他實在是太佩服原始社會的人了這次經歷讓他成長了太多他對以前五谷不勤的自己實在是感到太失望了對父母親人朋友都太慚愧了。

然後結論是：

梅幹菜飯實在是太好吃了！

……

綜上所述，江隊長覺得，自己現在回宿舍，形單影只的實在是太可憐了。

他還是跟劇組的人去聚餐吧。

然後就回家去住。

“來來，衍北，再加點鹌鹑蛋，诶，別放辣湯啊，放清湯放清湯！”

“诶喲，放毛清湯哦！跟你們出來吃鴛鴦鍋簡直是對火鍋的侮辱。”

“怎麽，瞧不起鴛鴦鍋啊？老子就喜歡鴛鴦鍋，老子不僅喜歡鴛鴦鍋，老子還喜歡鴛鴦浴，老子特麽喝奶茶都喝鴛鴦的，比翼□□羨慕死你！”

“滾蛋！”

……

裝修古樸雅致的火鍋店裏，充斥着喧鬧的煙火氣息。

張導包了三大桌，讓大家放肆點，吃撐為止。

雖然第二天又要投入緊張的工作，并且不少人都是開車來的，所以這次聚餐——禁酒。

但一群人你來我往，觥籌交錯，生生把雪碧可樂鮮橙汁喝出了紅白啤酒二鍋頭的感覺。

于是飲料一上頭，又開始進行關于鴛鴦鍋紅白湯的世紀之争。

江衍北也會吃辣，不過為了保護嗓子，他大半時間都在涮清湯。

陳大經紀人昨天通知他，B.T的第一張迷你專輯已經在籌備階段，等到成員各自的行程結束，就要開始錄歌拍MV了。

保護好嗓子不要惹事對導演同事說話客氣點！

陳克堅這段時間對他是耳提面命。

吃到一半。

“衍北。”

張導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他旁邊，臉被火鍋氣熏的發紅，端着一杯可樂就跟他念叨，“說真的，我建議你以後可以把重心放在演戲上。”

他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走這條路，不會埋沒你的。”

江衍北挑挑眉，不置可否。

“嘿，我說你這個人怎麽就不聽勸呢。”張導一片愛才之心，有些着急，“你當歌手，有什麽出路？你看看現在內地的唱片市場，能有影視一半繁榮嗎？再說，你還是團體組合，在內地，你見過哪個正經的團體組合成功的？就算是最近很火的那個.....那個什麽男團，他們不是還一個個跑去演網劇，這叫混的好麽？啊？”

江衍北面不改色地避過他差點戳到自己眼睛裏的手指，“張導，您醉了。”

“放屁！老子喝的是可樂！”

張導瞪他一眼，恨鐵不成鋼，破口就罵，“你個不知好歹的！小沒良心！腦子一點都不靈光……”

江衍北咳了咳，握着震動的手機，跟他請假，“導演，我出去接個電話。”

“……滾你丫的。”

電話是林西泊打來的。

國際長途。

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跟他借錢。

“江湖救急，江江，借我點錢。對了，你千萬別轉支付寶，轉卡裏啊，能轉多少轉……哎呦，姐，你也出來逛街啊……”

語氣跌宕起伏，谄媚非常。

然後“啪嗒”一聲，電話就被挂斷了。

“……”

要轉你哪張卡啊你說清楚先啊。

老子特麽的真一分錢都不想給你轉。

……

其實。

江衍北雖然看上去比較冷淡，但本質上還是一個很有兄弟愛的好少年。

所以他打電話問了林西泊的爸爸媽媽，然後靠着廊道給西泊大哥轉錢。

當然謊稱是發工資。

不過既然手續那麽麻煩，利息肯定不能少。

但是他自認為利率還是很低的。

——幫他洗三個月的碗。

算了算，加上南南欠他的一個月，他總共有四個月不用碰別人吃剩下的碗和菜盤了。

非常高興！

不過，俗話說得好。

太過高興，就容易樂極生悲。

江衍北收回手機，一轉身。

就看到離他僅有半米之差的方夏瑾，倚着牆，雙眼通紅地看着他，手裏還握着一杯酒，表情哀怨。

“江衍北，你為什麽就是不喜歡我呢？”

……吓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