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高空

“哦, 我在念臺詞呢。”

那雙眼睛眨了眨，然後把窗簾拉開, 露出一整張臉來，乖巧地跟他問好。

“江師兄好。”

語調軟軟的, 聲音很禮貌。

——原來是睡公主。

“……你怎麽在這練臺詞？”虛驚一場的江衍北默默把手機放回兜裏，忍不住問她。

女生就指指後方的鏡子, 老老實實地回答, “許師兄叫我在這裏等他，我看這裏沒人, 又剛好有鏡子, 所以就幹脆備一下戲了。”

……

江衍北剛要走的腳步就這麽停下來。

他轉回頭，若有所思，“許科南讓你在這等他？”

……

“許師兄說他明天有個綜藝, 讓我去幫他通關。”

江衍北站在練習室右側，煩躁地皺起眉頭，“他到底叫了多少個人幫他通關？”

“……應該還有一個吧。”

黎渦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動，想了想，認真回答，“許師兄說, 一隊三個人, 他會去再找一個人的。”

說到這,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看向鏡子裏煩躁的男生，眼裏頓時浮現出了然, 然後語帶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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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師兄，他不會是找了你吧？”

……

江衍北面沉如水，不想回答，直接轉移話題。

“你繼續練臺詞吧，我幫你看看。”

“诶？”

黎渦一愣，反應過來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然後立馬點了點頭，“好呀好呀。”

演技大佬的單獨輔導……科南哥，請你晚點來吧！

九點以後的公司，其實還蠻安靜的。

特別是練習室裏，只有一個陰沉沉的女聲。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裏，我看見他和你在一起，心裏是什麽感覺嗎？”

“停一下。”江衍北皺眉打斷她。

“我想問一下，你演的是電影還是電視劇？”

“電視劇。”

“那你演的就太內斂了。電視劇不會像電影一樣，給你抓每一幀的特寫，需要更外露誇張一點，不然就會顯得僵硬。”

——“所以後來，我就把他殺了！”

“等等。你念臺詞不要像詩朗誦一樣，重音太多，語調起伏太大。”男生搖了搖頭，語氣冷漠。

“給人感覺很浮誇。”

——“我把他分成一塊一塊的，然後，扔進最髒最臭的臭水溝裏。”

“你為什麽這麽高興？” 江衍北皺眉，聲音裏帶着嚴厲的不解，“親手殺了自己男朋友，就算他出軌了，多少還是會有一點負面的情緒。但你現在高興地，”他頓了頓，扯了扯嘴角。

“就像一個變态殺人魔一樣。”

……

“他說我髒，那我就要讓他，永遠都不得幹淨。”

女生緩緩說完，聲音輕輕的，卻着偏執的瘋狂，眼裏有恨，有痛，還有深深的凄哀和絕望。她就這麽盯着眼前的男生，一行清淚滑落下來，幽幽嘆道。

“怎麽，你也想去陪他嗎？”

……

江衍北難得沒有說話。

半晌，點點頭，罕見地表揚了一句，“行，這樣就很好。”

作為老師，最有成就感的就是，學生一開始基礎不好，但是悟性超高，你都不用多廢話，一點就能通。

然後享受那種把它雕琢成璞玉的感覺。

不過，

他疑惑地皺皺眉，“你演的這是什麽電視劇，尺度這麽大，能上星？”

“因為是網絡劇。”黎渦平複了一下情緒，擦幹淨眼淚，沖他笑了笑，“刑警片，我演的就是其中一個案子的兇手。”

……

……你怎麽老演這種片子。

上次是被因愛生恨的男朋友殺，泡在福爾馬林裏好幾年。這回直接換自己因愛生恨殺了男朋友，還肢解分屍扔進臭水溝裏。

還沒成年的小姑娘，就塑造成這種公衆形象，真的好麽？

江衍北有些琢磨不透她經紀人的想法。

不過他記得，這姑娘好像是和陸寧溪一個班的來着。

她們班的人為啥都天天在外面晃？不用上課嗎？

江衍北倚着壓腿的欄杆，有點不解，“你快要高考了吧？”

“接這麽多戲，不影響學習？”

他記得就算是他那麽聰明的人，高三的時候，也沒有那麽閑啊。

“我是文科生。”女生合上劇本，視線落在牆角攤開的課本上，下意識吐吐舌頭，“高三的課基本都是在複習嘛，我只要把老師的課件打印下來，照背就好了。”

“而且，”她腼腆地笑了笑，眨眨眼，“不靠背的數學，我剛好特別擅長。”

“……”

“……那你背書吧。”

江衍北看到地上的歷史課本和資料，頓了頓，揮揮手機，退到更遠處。

“我玩游戲，不打擾你，你當我不存在就行。”

甚至，為了照顧祖國未來的花朵，身負重擔的高考生。

江隊長還第一次，在玩游戲的時候，貼心地把背景音樂給關掉了。

雖然……

并沒有什麽卵用——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949年10月1 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949年10月1 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江衍北聽到她斷斷續續的背書聲，手指停在屏幕上，嘆了口氣，忍不住就扶額，無奈地笑了。

他也沒轉身，就這麽靠着欄杆，看向鏡子裏埋頭念咒的女生，緩緩開口。

“黎渦，你別緊張。”

……

叨叨絮絮的聲音一下停住，女生擡起臉，鏡子裏兩個人的視線剛好對上，那雙大大的眼眸裏，第一次浮現出了幾分無措。

然後她尴尬地眨了眨眼。

“我沒緊張啊。”

……

“那我問你，1949年發生了什麽？”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10月1日是什麽日子？”

“國慶。”

“那中華人民共和國什麽時候成立的？”

“……1949年10月1日。”

“很好。”男生擡起手，手指扣起，通過鏡子的位差，就像是在隔空敲了敲她的腦袋。

然後撐着腦袋，認真地建議，“記住了就換一條背吧。”

……T T，好難過。

……科南哥，你為什麽還不來……

好在沒尴尬太久，練習室就突然響起手機的震動聲，打破了這片無言的沉默。

黎渦翻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唰地擡起頭，語帶驚喜。

“許師兄打過來了！”

……

江隊長大步走過來，“我來接。”

诶诶，什麽？

“等一下！”

她直接往後蹿了好幾步，表情警惕，“你先別過來哦。”

然後在手機上劃了幾下，又确認了好幾遍，才乖巧地遞給他，“好了。”

……

他看上去像是那麽人品低劣的人嗎？還防着他了？

江衍北挑挑眉，不過到底沒說什麽，接過手機，上面的界面就是來電顯示。

他直接劃開來，然後開免提。

“喂，黎渦嗎？”

電話那頭立馬傳來一個大大咧咧的男聲，一聽就是許科南。

“我北哥在練習室不？”

黎渦瞄了眼眼前的男生，“……在。”

那邊沉默了一會。

“……哦，那什麽，我這好像出了點事，可能一時半會過不來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咱們明天上節目再細說。”

“出了什麽事啊？我過來幫幫你呗。”

“不用，就小事，哪用得着麻煩……”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停住。

半晌，咳了咳，語氣恭敬地，“北、北哥啊？”

……

江衍北最後還是去參加了那個綜藝，不過，江大佬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就是了。

所以條件就是：

老幺的手機被格式化了。

“許科南，這是一場平等交易。”在去往攝制地點的車上，江隊長把手機親切地還給他。

“不管你的電腦雲盤裏還有沒有備份，也不管我以後對你做了什麽，這些東西，都已經不能再被作為交換的條件了，明白嗎？”

老幺警覺地擡起頭，“你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啊。”江隊長一臉無辜，語調慢悠悠地，“□□、視頻，這些我都有。

“但是這些東西發布出去有什麽意思呢？”

他微微勾起唇角，笑容惡劣。

“要玩就玩票大的嘛。”

……

許科南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到底總共做過多少件大的壞事，做那些壞事的時候，隊長又在不在場。

導致整個人恍恍惚惚，一直到玩游戲的時候還心不在焉。

于是第一關知識競賽的時候。

——“請問，假設一個物體的體積為30立方米，懸浮在水中……”

江衍北：“C。”

——“請問九品中正制是哪一個朝……”

黎渦：“A”

——“請說出五個奧特曼的名字。”

許科南：“……啊？”

……

第二關走路避地雷的時候。

江衍北：“往後三格，再往左兩格。”

黎渦：“好，江師兄，我往左邁之後，你再往前走一格。”

許科南：“……啥？”

……

甚至于後面有一個游戲是在高臺上進行的，許科南有點恐高，但直到他臨到吊威亞之際，整個人才反應過來，哇哇大叫。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我在下面踩腳踏車行不行？”

——這一關其實已經是最後一關了，叫做高空天平抓娃娃。

就是一個人在下面踩腳踏車，地上有兩條軌道，軌道上的娃娃會随着腳踏車的速度而改變自己的速度來回移動。

在它的上方則是一個高臺，高臺的形狀有點像天平——中間一根支撐的柱子，柱子上放置着一條寬度僅供一人站立的橫板。

兩個人，一人站一頭，既要控制平衡，防止橫板失衡倒塌，又要時刻關注下方的娃娃，等走到頭的時候按下按鈕抓住它。

也就是說，底下踩腳踏車的人要盡量保持勻速。而頭上抓娃娃的兩個人，要盡量動作保持同步，在避免橫板傾斜的同時一起抓到娃娃。

确實不簡單。

——而許科南在下方踩腳踏車的話。

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根據江衍北和黎渦的體重差，算出兩個人最後可以距離按鈕最近的地點。

這個倒不難，只要高中物理基本過關的人，都能算出來。

但是吧，理論上的簡單，并不代表實踐上就不困難。

反正就算是江衍北和黎渦這兩個學霸，都在橫板上糾結了很久。

甚至走到一半的時候，橫板已經開始晃了，下方就是距離很遠的地面，哪怕身上就是威亞，但這個畫面，看着也是挺吓人的。

許科南在下面踩着腳踏車，已經開始羞愧地埋頭忏悔。

“黎渦妹妹，我對不起你，我是罪人啊罪人，等你下來了，你讓我幹什麽都行。”

……

空中的黎渦妹妹啥也聽不到，她只能盡量保持平衡。

“江師兄，你繼續喊吧，我跟着你的口號走。”

女生努力鎮定，雖然嘴唇都發白了，但起碼整個人還是穩的。

不過江衍北聽到她還帶着顫音的聲音，知道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就穩不了了。

于是他直接停下腳步，背對着她，聲音緩緩的，突然開口。

“黎渦啊，中華人民共和國什麽時候成立的？”

“……1949年10月1日。”

風呼呼地吹，江隊長慢悠悠地勸慰。

“所以你看，經歷了這麽艱苦卓絕的戰鬥，新中國都成功建立了，抓個娃娃，幾秒鐘的事，多輕松。”

“而且，就算威亞真壞了”

“你死了。”

“我也活不成。”

……

女生愣了愣。

高空的風吹亂了她側邊的碎發，微遮眼。

杏眼圓圓的，唇色溫柔。在高空的鏡頭裏，美得不可思議。

——這個安慰真撇。

——還帶着危言聳聽一點用都沒有。

但是她笑了笑，背對着男生，突然就鎮定下來。

“那江師兄你喊口號哦。”

“我跟着你走。”

後來。

CP粉把這個片段選為梨渦CP的十大最佳鏡頭之一。

配的背景音樂就是——

《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