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逆境中的詩人

第24章 逆境中的詩人

密室中，指尖滴着血，S11微微笑了。

他現在的模樣非常吓人，渾身是血，兩只眼睛一只腫得無法睜開，另一只睜開了，然而卻是由于眼皮破了，只能露出後面充血的眼珠子……

眼皮挂在眼球前的樣子，實在非常可怕。

“我一直覺得，非自願的出生和非自願的死亡很配，你們覺得呢？”

他對地上的人道。

想當然的，沒有人回答他。

地上的屍體中，除了老者的，其他人則和S11一樣，是被瑪利亞當做武器保留下來的頂尖異能者。

雖然沒有交流過，然而在幾次任務中，他們多少都見過面。

也僅此而已。

單手抱膝，想到之前發生的事，S11幹啞地笑了笑。

那個老頭子原本想要通過監控器用卷威脅他，然而威脅失敗。不信邪的老家夥緊接着調出了更多的監控畫面，誰知反而看到了卷發威的一幕……

看着卷仿佛飛行一般游曳在一個個黑衣護衛之間，少年笑得開心極了，然後看到氣得臉都黑了的老者，他就更開心。

可惜老師似乎沾染了他的習慣——見到監控器就打碎。

沒多久，他就看不到老師的英姿了。

不過他也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了。

于是，老者罵罵咧咧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截住了他。

用異能。

雖然真的很疼，然而擠一擠，異能還是能有的。

老者驚慌失措地呼叫S21他們過來的時候，他笑了。

目·的·達·到。

以一己之力，S11拖住了伊甸內的頭部異能者。

……

“不知道老師他們那邊怎麽樣了，是逃出去了呢？還是把上面砸爛了……”擡頭看看上方黑洞洞的屋頂，他喃喃自語道。

不過，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現在很疼，非常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疼。

疼痛來源于他體內的基因毒素。

那是從他幼年開始，一次又一次放入他體內的毒素。哪怕從很久以前他就不再吃他們提供的食物，也不配合他們的實驗，毒素已然存在，不吃最多代表一種反抗而已。

雖然很多次他都會在疼痛中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然而這一次，他覺得大概是來真的了。

瑟縮着躺倒在地，他看到了一面碎掉的屏幕。

想到之前從這裏看到過的卷的臉，他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它。

可惜，太疼了！

明明近在咫尺，他卻怎麽也摸不到，伸出去的手頹然落下，半晌，輕輕動了一動，他在空中寫下了一串字符。

是卷教給他的魔法。

顫抖着手指，他把它們一一畫了出來。

于是，卡卡果、布林菜……各種瓜果長滿了密室，直到最後，他又“變”出來了科秘拉。

看到這一幕，他笑了。

他想起上一次看到科秘拉花綻放的時候、隐藏在花後面的卷的臉了。

看着地上大嘴一張一張開始到處啃咬的科秘拉花朵，明明是那樣醜陋的花朵，他卻像看到世界上最美的玫瑰般，目光溫柔，少年輕聲道：“我果然會因你而死呢……”

“我也果然毫不介意。”

“甚至，快樂。”

“感謝你的到來。”

“在我生命中的最後時刻。”

“你是花，是絲絲滲透我幹涸生命的香氣。”

“你是雨，是上天賞賜于可憐的我的水。”

“啊……老師說的沒錯，逆境果然出詩人……”

“可惜，我的詩集無法出版。”

外界的震顫終于開始影響這個密閉的空間了，牆壁開始出現裂縫，屋頂亦搖搖欲墜的時候，少年靜靜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他開始靜候死亡到來。

***

“是瑪利亞博士她們！她們引爆了防禦塔！”看着四處由于爆炸産生的煙雲，人們陷入了混亂。

基地有防禦塔，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只是人人都只道這是伊甸為了保護衆人的安全才添置的防禦設施，哪想會變成攻擊人們的手段呢？

“她是不想活了嗎？”有人驚呆了。

“她只是不想讓我們活而已，你們看，那邊有幾艘飛行器飛起來了，肯定是瑪利亞博士，她逃了——”一指遠處剛剛垂直升起的飛行器，立刻有人道。

“我們是不是也得趕緊逃？”

“逃也得帶着人一起，快點快點，沒法抱出來就把修複艙一起抱走，你不是研究員嗎？應該知道怎麽拆修複艙吧？”

……

于是，爆炸聲中，研究員們争分奪秒地開始拆器械。

卷自然不會拆除這種器械，于是他便負責運輸，随便找了根筆固定住頭，他開始和旁人一起運送別人拆下來的孕育艙。

和黑衣女子一起将米娅抱出來之後，把米娅全權交給對方之後，他便和別人一起繼續搬運。

搬完孕育艙搬修複艙，搬完修複艙還要搬孩子，兩歲以內的孩子好抱一點，他一次可以抱三個，一歲以內的卻不行了，只能一次一個，而還在人工子宮中孕育的胎兒就更不好搬了。

一開始人們還沒有意識到，然而随着爆炸的進行、伊甸倒塌的建築越來越多，幾乎沒有人敢再跑進去救人的時候，只有他還在一次又一次的沖出去救人。

再一次出來的時候，他的背後背着一名男性研究員，懷裏還抱着兩名嬰兒。

“625841, 625931……太好了！又救出來兩個孩子，現在就差一個孩子沒有救出來了！”一名拿着本子計數的研究員興奮地擡起頭來。

“又是你，你的名字是卷是嗎？你可真厲害——”旁邊立刻有人跑過來接手了兩個孩子，在場的研究員們早已自發組成了一個個小組，孩子一到立刻被分配下去，檢查身體的檢查身體，急救的急救，一切井然有序，背後的成年人亦有人接管。

重新變得一身輕松的卷便再次向身後着火的建築奔去——

“喂……不要進去了吧？裏面已經太不安全了。”咬咬牙，負責計數的研究員拉住了他的衣服。

不拉還好，一拉之下，這人的樣子簡直驚心動魄，他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下面透出來的皮膚已然焦黑，遍布血泡……

“我可以的，我是最合适的。”平靜地看着挽留自己的研究員，卷将對方的手從自己衣袖上摘下去，然後又一頭沖進了前方的伊甸。

他只是陳述事實而已，比起現場的活人，他确實是最合适的人選。

他的身體原本就是屍體一具，感受不到疼痛，哪怕皮膚被燒焦了也沒有影響他的速度，除此之外，與生俱來的野性覺察力讓他天生擅長搜尋，沒多久他就在盡頭的養育室內找到了最後一個嬰兒。

以及抱着他的一名女子。

而對方恰好也是他認識的“熟人”。

戴着眼鏡，負責少年的幾名研究員裏最和氣的那名女性研究院，亦是平常“利用特權”幫他約蘭出來聊天的那位。

只是今天，對方見到他的時候沒有像往常一樣笑眯眯。

緊緊抱着懷裏的嬰兒，女人的眼鏡碎了，臉上便是黑灰，此刻，她正絕望地縮在兩面牆相交的地方，看着搖搖欲墜的房頂，面上盡是恐懼。

她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卷的。

一開始她沒有認出卷來，然而看到對方直到這個時候還端挺的站姿……她一下子就想起那名不管上班不上班都會準時來辦公室報道的年輕人了。

“485345？”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看到對方居然真的點頭了，她的眼淚便刷的流了下來。

淚水在她黑黑的臉上沖出兩條白線，她緊緊抱着懷裏的嬰兒，哭道：“我……我和她們是一夥兒的，可、可我沒和她們走……”

“我聽到這邊有哭聲……”

點點頭，卷跳到她面前，示意女人爬到他背上，然後他便像之前那樣，背後背着她，懷裏則抱起她原本抱着的小嬰兒，卷看向四方——

來時的路已經被壓塌，他需要尋找一條新路。

緊緊抓着卷的肩膀，越過他的肩，女人看到前方的火海已然連成片，房頂上不時有碎片墜落，然後卷就帶着她一一閃過，明明躲得敏捷又迅速，可對方的動作極穩，他懷中嬰兒的哭聲都弱了下來，小家夥一邊吃手一邊看向卷懷抱外的世界，火海倒映在他的眼中，沒了恐懼，小家夥眼中只有好奇。

一切都仿佛慢了下來，也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怎麽了，女性研究員忽然想說話了，她說的是S11的事。

“之前S11翹課是被派去執行任務去了，有時候執行完任務也沒有馬上上課，因為他受傷了需要修複。”

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她覺得此刻背着她的年輕人似乎有某種魔法。

總能精準判斷S11在不在的魔法。

S11沒有離開的時候，哪怕她和他說了他不在，他依舊會過去上班，而S11真正離開的時候，他就不會過來。

雖然次數不多，然而因為她經常留守的緣故，還是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

“我知道。”知道他在裏面，卷答道。

“他現在也在裏面。”女子便小聲說：“S11還在裏面，他們把他關在裏面了，就在停機坪下面，伊甸的停機坪是可升降式的，下面有個密室，我的工作人員卡有權限打開它，瑪利亞博士她們走的急，應該沒時間修改它，可是那裏現在全是火，瑪利亞博士她們走的時候在那邊放了一把火……”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然而——

說完，她看到前方伸過來一只焦黑的手。

愣了半晌，還是看到對方又朝她招了招手才意識到了什麽，女人将自己的工作卡遞給了卷，看着對方将卡片塞入口袋的樣子，她的嘴巴張了又張，最後沒有說一個字。

帶着女人和孩子，卷再次從火海中找出了一條生路，三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外面所有人同時歡呼了。

“齊了齊了！所有孩子都救出來了！”

做好準備，人們準備迎接凱旋歸來的勇士和他救回來的傷者了。

然而——

将女人放下，又把孩子重新塞回女人懷裏，卷再次頭也不回的沖回了火海。

“這……”歡呼聲戛然而止，看着那已經與火融為一體的身影，人們驚呆了。

“不要進去了啊！會死的！火太大了！伊甸也要完全塌了啊——”看着前方的火海，蘭大聲吼了一聲。

“還有人嗎？他怎麽又回去了？”旁邊的人亦是不解。

可是，已經這樣了，他可以不回去的，這麽大的火啊！還有這麽可怕的坍塌，他完完全全可以不用進去了，他已經做的夠多，現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

“他去救他的學生了。”抱着嬰兒走到人群這裏，女研究員輕聲道。

淚水再次沖刷了她遍布黑灰的臉龐，她開始大聲地哭泣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後為什麽和那人說那些話，因為對方當時的表現實在堪稱神勇讓她不禁懷抱希望，希望他把S11救出來嗎？

還是因為她知道對方其實也一直在找S11呢……

抱緊懷中的嬰兒，跪在地上，她嚎嚎大哭。

被她感染，越來越多的人哭了起來，而在衆人震天的哭泣聲中，伊甸終于開始全面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