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這一等就又是一天。

一天後便迎來了沒有任何異常的周一,還是熟悉的哨兵外殼,混亂的精神域,以及消失的精神體。

逃避現實十分鐘之後,應帙頂着蓬亂的黑發痛苦地起了床。

這還是他頭一回穿哨兵專屬的黑色校服,黑紅相間的腰帶束窄腰身,修身長褲勾勒出飽滿渾圓的屯部。洗澡的時候應帙就發覺了,遂徊其他地方的肌肉都很結實緊致,就辟谷肉又軟又圓,匈肌也很飽滿,總感覺這兩個部位獨立于這具為戰鬥而生的身軀,是不符合S級哨兵格調的色氣。

但這話說出來無疑就是性騷擾,應帙只能默默自己消化,然後思考遂徊洗澡的時候看到他的身體又會作何評價。

……反正不可能笑話他小就是了。最多認為他有點瘦,但該有的肌肉、線條他也不缺,向導更注重精神力的強大,體格方面比哨兵有所瘦削也實屬正常。

向導的制服是白色的,領口和腰帶點綴着金色的紋路,銀色長發用綢帶束起,應帙體格高挑颀長,再有制服的加成,不管站在哪裏都是絕對的視線焦點。

就是遂徊佝腰含胸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得應帙非常惱火,直接上去一巴掌拍上他的背:“能不能把背挺直了?小時候家裏人不敦促你養成良好體态嗎?老是佝着腰,醜死了。”

“……我是孤兒,沒有家人。”遂徊忽然說,他看向應帙,見向導聞言兀地擡起雙眸,神情專注地望着他,不知怎麽就把剩下的話倒了個幹淨,“小時候為了養活自己天天上山砍柴劈柴,再背着比我人還要高的柴火下山,久而久之就習慣性地一直彎着腰……抱歉。”

應帙:“……”

應帙被堵得啞口無言,甚至還有點良心作痛。他踟蹰了一會,緩緩伸手撫平遂徊襯衫衣領上的褶皺,又低着頭替他重新打了個領結,山青色的眸子擡起與槿紫色對視,醞釀許久,終究也只醞釀出來四個字,“……下次注意。”

在應帙轉身後,遂徊若有所思地擡手摸上領口這枚完美的領結,眼珠微轉,似乎是意識到什麽,又在謀劃些什麽。

……

臨出門之前,應帙後頸留下了第三次補充的臨時标記。

享受過标記給身體帶來的餘韻,他睜開眼,走去鏡子前面觀察後頸的咬痕,“我補辦的向導徽章今天應該下來了,你記得去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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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徊用拇指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跡,目光幽深地盯着看了眼,又伸出舌尖舔掉,聞言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腺體上方留下的齒痕非常顯眼,遂徊似乎真的絲毫不在意他黃花大閨哨的清白名聲,頸帶覆在齒痕上只能起到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作用,反而越發引人遐思。應帙猶豫再三,還是欲蓋彌彰地蓋了塊紗布上去遮得嚴嚴實實。

如果将牙印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暴露在外面,那麽所有人都會知道他‘遂徊’被标記了,還是被一個需求旺盛,咬痕很深的向導标記的;但如果有所遮掩,只要沒有實錘,總歸有善良的傻子會聽信他的狡辯。

應帙正了正襯衫制服上方的領結,最後确認一遍頸帶上佩戴好了一枚小巧的向導素抑制器,一切準備就緒,他微微佝偻起腰背,仿照着遂徊萎靡的走路姿勢,面無表情地踏進了20班教室的大門。

離上課時間還有十五分鐘,教室內的學生僅來了半數,熟識的哨兵和向導三兩成群地在座位上聊天,見到‘遂徊’進門,他們先是移來目光,又很快當作空氣一般視若不見。

遂徊口述他的位置在最後一排靠窗,但緊接着又提醒應帙說,可能會有人來找麻煩,讓他無視就好。

“不要動怒,也不要動手,就當作沒聽見,他很快就會感到無趣然後離開,千萬不要情緒過于激烈地波動,不然精神域會非常痛,還會引起非常嚴重的後果。”遂徊熟練地闡述他的處世之道。

高高在上橫行霸道的學生會主席怎麽可能會聽,應帙皺着眉問:“誰會來找你麻煩?又會造成怎樣嚴重的後果?打擊報複?”

“……”遂徊垂下了眸,不吭聲。

應帙想到什麽,猜測這個所謂會來找他麻煩的人:“是艾勒嗎?”

遂徊眼睫顫了顫,還是不說話。

太明顯了,太好懂了,就差把被說中了寫在腦門上。應帙繼續問:“他到底是只針對你,還是針對所有資助生?”

薄薄的眼皮底下,眼珠不安地轉動着,但遂徊就是不出聲。

應帙快被這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湊撒比氣笑了,“行行行,你繼續悶着吧,平時被欺淩打壓沒辦法反抗也就算了,青天大老爺都到你家門口敲門了,還不給我開門?死包子,被欺負也活該。”

“……”遂徊擡頭看向眼前這位青面獠牙目露不耐的大老爺,嘴唇動了動,終于舍得說點什麽:“只針對我。”

“為什麽?”

遂徊欲言又止:“可能和那件事有關……”

應帙不解:“哪件事?”

“……”遂徊搖了搖頭,“算了,你別問了,沒什麽。”

應帙:“???”

應帙急死了:“你倒是說啊!”

“真的沒什麽。”遂徊又變回了熟悉的悶葫蘆,打死不再說一句話。

應帙:“……”

一大早就被謎語人氣得夠嗆,晦氣。

……

教室內,應帙陰沉沉地走到指定座位,卻發現上面已經坐着一位不請自來的熟人——艾勒。

這人看起來早已等他多時,咬牙切齒地說:“好啊你,遂徊,躲了我整個周末,今天終于肯出現了……”

應帙瞥他一眼,對這名昔日好友的印象簡直差到了塵埃裏。特別是他三天前明明還‘好言’規勸過艾勒以後做事切記謹言慎行,結果這人不知悔改,聽他話裏含義,周六、周日還去遂徊宿舍堵了他好幾次。如果不是遂徊陰差陽錯和他交換了靈魂,兩天都住在他公寓裏,不然還不知道要被欺負成什麽樣。

“陰魂不散……”

“你說什麽?!”艾勒一點就着,氣勢洶洶地朝他怒吼。

“讓開。”應帙懶得再跟他客氣,“少惹我。”

“你最近膽子大了——”艾勒步步緊逼地靠近,視線突然一沉,落在應帙貼在脖頸的紗布上,他話音一頓,錯愕地質問道,“你脖子上的是什麽?”

應帙冷冷地和他對視,寸步不讓,“關你什麽事?”

艾勒氣得呼吸聲變重,忽然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問:“你是不是把那件事告訴應帙了!”

應帙:“……”

怎麽又是‘那件事’?

應帙皺眉問:“什麽事?”

艾勒十分抓狂地低吼:“你心裏清楚!”

“……”為什麽一大早能遇到兩個謎語人?晦上加晦。

應帙忍了又忍,耐着性子問:“到底什麽事,你把話說清楚。”

“別裝傻遂徊,”艾勒憤恨地瞪着他,“我警告你,離應帙遠一點,還有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應帙的耐心終于抵達了臨界值,他可不是那種能讓謎語人看到第二天太陽的好脾氣,冷着臉直接一把攥住艾勒的衣服,以S級哨兵壓制性的力氣當着其他人的面強行把他拖了出去,摁在走廊角落裏。

“聽不清人話?說清楚,到底哪件事?”

艾勒腦袋上再次因為情緒激動冒出了狗耳朵,豎得筆直:“遂徊你他媽的敢拽我衣服,找死是不是……”

“……”感覺直接問是問不出來了,應帙只好冷靜地旁敲側擊,“憑什麽要我離應帙遠一點?”

“因為他是我的向導!”艾勒咆哮道。

應帙脫口而出:“你有病吧?我、他什麽時候是你的向導了?”

“我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倆早就在一起了,高三暑假,他就向我告白了,只是礙着年齡沒有達成永久标記而已。”

“……”哨兵的腦子果然都有大病。

應帙嘲諷地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有臆想症?還應帙向你告白,高三暑假你們有見過面嗎?”

他絲毫不為所動的态度和過于篤定的口吻引起了艾勒的懷疑,金毛哨兵驚訝地沉默數秒,倏然惱怒地喊道:“你果然把事情告訴他了是不是?當初可是你百般求着我別告訴他,結果,結果……你怎麽敢說的?你肯定沒有把事情說完整,淨挑着好的說,沒有把你都做了什麽猥瑣的事情如實告之!”

“你……”

上課鈴響起,打斷了兩人的交談,艾勒最後憎恨地瞪了應帙一眼,撂下狠話:“我不會放過你的。”随後轉身回了教室。

這一回,應帙沒有再立刻追上去刨根問底,而是一邊跟在其他學生後面進入教室,一邊消化着艾勒腦子一熱吼出來的這些話。

他向來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對他人沒有事實依據的言語都是信一半、疑一半,這次自然也一樣,艾勒的話裏必然有它的真實性,但也肯定有大量對自身有力的美化歪曲。

遂徊求着艾勒不要告訴他的事情……

遂徊做下的被艾勒冠以猥瑣标簽的事情……

這件事情一半是可以告訴他的好事,一半又是必須隐瞞的壞事……

……

所以到底是什麽事情?!

這輩子最恨謎語人的應帙煩得課都沒上好,一直到第二節課講臺上的講師突然點了遂徊的名字,目光投過來,朝應帙欣慰地點了點頭。

“這次期中測驗遂徊同學的成績進步非常大。”年邁的講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将面前的懸浮屏放得更大,“比上一次月考多了整整70分,十分驚人,大家鼓掌向他多多學習。”

應帙:“……”

老講師的話音落下,教室裏一片寂靜,大部分同學頭也沒有擡,偶有幾位給他一道視線,鼓掌的手舉到一般,見其他人沒反應,便又默默低下了頭。

凝重的氛圍下,講師只得尴尬地自己為遂徊鼓了鼓掌,轉過身似乎是嘆了口氣,繼續講題。

應帙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目光一一掃視過教室裏所有的學生,包括遂徊在內的四名資助生全部坐在最後一排,課間的時候他們也老實規矩地坐在座位上,不聊天、不擡頭,不是寫作業就是睡覺。

他倏然想起了自己所在的1班,總共5名資助生,座位都挨得很近,每到課間他們就抱成一團,自成一個獨立的群體,宛若一個無比堅固外人誰也融入不進去的球。

耿際舟最開始還嘗試過和他們聊天,但愣是他這樣的話痨都無法參與到他們之中,後來只能作罷。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資助生們給應帙留下了非常排外的糟糕印象。

他是本地生,即便再想以身作則秉持公正,心中也自然有偏斜。有時候也會自我辯解,認為是資助生們先抱團排外,本地生才會無視他們、抵觸他們,兩邊都有問題,各打五十大板。

想要打破這層不同階級的堅冰更為困難,那不如選擇互不理睬,不會出錯,照樣能相安無事。

如果他不曾處在和資助生同種的境地下,就永遠無法理解資助生們的心中所想,也就永遠無法體會對方的感受。

而一旦身臨其境,一旦遇到像今天這樣冷凝的場面,即便只有一次,即便只有這短短的幾秒,即便沒有人真的欺淩他,有的只是忽視和冷漠,應帙也能感受到那種格格不入的排斥孤立感。

明明大家都是塔的學生,但資助生似乎永遠都不會屬于這裏。

一瞬間,他思慮了很多很多和教育改革相關的事宜,過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懸浮屏成績頁面,公共基礎文化試卷頂端,是他精準控分的成績:115。

多考了70分,115減70……所以遂徊上次就考了45??

他突然有了大難臨頭的預感。

不是說資助生都是全國各地嚴格選拔而來的尖子生嗎?本地學生形容他們都是狂熱.的等級怪物和學習瘋子,為了能夠脫離貧困的出生地實現逆襲,這群人一門心思只知道學習和提升體能或精神力。

高分、高等級、低情商、無趣乏味等等是他們的固有标簽。

那遂徊是怎麽回事?

憑一己之力打破刻板印象的一把好手?

只能考到45分這麽逆天成績的學渣到底是怎麽混進資助生隊伍裏的?

最關鍵的是……他到底造了什麽孽才會和這樣的家夥交換靈魂?

一堆一堆的問號砸在身上,應帙雙手抵着額頭,滿心崩潰。

他懷揣着最後一絲僥幸,寄希望于遂徊其實有心有苦衷,一直被逼無奈隐藏真正的實力,不得不僞裝成差生學渣,實際上本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換到他身體裏之後再也沒了顧忌,一展雄才偉略給他考出三門文化課全部滿分的無敵成績。

然後下一秒應帙就在其他人的交談聲中得知了‘應帙’本次期中的考試情況。

“诶,聽說了嗎?我們學生會主席,就那個長得很仙的銀發紫眼睛向導,最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他的哨兵,為情所困無心學習,期中三門文化課裏有一門都沒及格。”

應帙:“……”

有一門沒及格?也就是其他兩門都及格了??

應帙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聽到自己能及格的消息是如此的驚訝和喜悅。

“我知道他,應主席嘛,他到底是喜歡上了哪個哨兵這麽拽?開學他作為學生代表上臺講話的時候我都快被他迷死了,居然還能有哨兵不喜歡應主席?”

“就生存賽上救了他又消失那個不長眼的哨兵,聽說應主席後來哭着求他想要标記,但那哨兵都不為所動,還冷漠地說以後不要再來找他了,怕被誤會。”

“我靠,太戲劇化了。”

應帙:“…………”

作者有話說:

應帙:今晚我必暗殺他!(刺溜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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