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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由于無法為應帙答疑解惑,易承瀾有些許的愧疚,認為自己學識淺薄。耿際舟則在一旁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爸,你別聽他們瞎說,這倆人一點問題也沒有,哪有什麽精神體不見了……況且虞醫生昨天剛給他們做過檢查,病例上寫的是:生龍活虎、力大無窮。”

“虞醫生……虞旌?”易承瀾随口一問。

“爸你認識?”

“我們那屆的風雲人物。”易承瀾笑着将他們的行李放到車子後備箱。

“是因為很優秀嗎?”應帙好奇地問。

“因為他爸是塔校長。”

應帙:“……”

……

哨兵的沉睡公墓坐落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那裏稱不上人跡罕至,但常住民也确實不多。

高聳的球形穹頂籠罩住整片墓地,出入皆需要預約和登記,流程嚴明。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早已對易承瀾熟得不能再熟,甚至連耿際舟和‘應帙’都不陌生,只有‘遂徊’一人是生面孔,着重做了來訪信息登記。

登記在冊處于沉睡中的哨兵,全球共132例,其中國內16例。其中耿際舟的父親,易承瀾的戀人,耿岳,為最新一例,在他沉睡後的近十三年裏,全世界上下再未出現過一起哨兵沉睡案例。

這種現象被稱作永眠靜默期,以目前的科技力量還無法結實其緣由。

靜默期的出現沒有一絲規律可言,有時相隔數十年,有時相隔百年,持續時間也未知。唯一勉強能稱得上規律的一點就是,通常有傑出貢獻的哨兵永眠之後,靜默期出現的概率就會變大。

所以也有人說,永眠靜默期是魔鬼的仁慈,他收割走了滿意的靈魂,慷慨給予剩下平凡乏味的哨兵有時限的赦免。

耿岳就躺在水晶棺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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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英俊,依舊保持着十年前的樣子。

陷入永眠的哨兵一切都會保持在意識離去的那一刻,靜止凝固,宛若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石化為雕像,所以墓地中的16名哨兵姿态各異,甚至還有站着的,那名哨兵的水晶棺也是為其量身定制,豎着打造的。

大部分哨兵的表情都很猙獰,因為他們往往都是在狂亂暴動中徹底永眠,只有耿岳一人,安詳而寧靜地閉着眼睛,好似只是普通的休眠,随時都會醒過來,但永眠向來被稱作天底下最殘忍的謊言,沉睡中的哨兵身上殘留着極為淺薄的精神力,他們活着,但永遠都不會再睜開眼。

明明與死亡無異,卻偏偏要給愛人一線渺茫希望,讓他的向導永遠無法擺脫那遙不可及的奇跡。

耿岳的棺非常幹淨,周邊簇擁着棺椁的花也是鮮活的,易承瀾就住在附近,每天都會來掃墓,風雨無阻。

沿途中,應帙發現不只是耿岳一人,16具水晶棺,幾乎每一具都被擦拭得纖塵不染,無法從噩夢中走出來的向導遠不止易承瀾一個。

哨兵和向導的永久标記,可以稱之為這世上最牢固的契約。标記過的哨兵和向導分享情緒,共享生命,他們可以不愛對方,甚至在外各有戀人,但一定彼此信賴,生死相依,互為可以托付一切秘密的人。

祭拜過耿岳之後,應帙便和遂徊先行離開,将空間留給易承瀾和耿際舟。

耿際舟一定也知道他這種為了一點點莫名其妙的預兆來回飛的行為非常愚蠢且神經質,但他依舊是這樣做了,甚至可能預兆都是假的,只是一個虛僞的借口,唯一的真實僅僅只是,他想念他的哨兵父親了。

“我一直以為……”遂徊忽然輕聲開了口,他停下腳步,回頭遙望不遠處形态各異的水晶棺,“我很快也會躺在這裏。”

應帙皺起眉,不耐地說,“你在咒自己些什麽?”

“我是認真的,如果不是目前處于永眠靜默期,以我出現狂亂期的頻率和程度,可能早就已經沉睡了。”遂徊垂下眸,“也不知道這一次的靜默期會持續多久。”

“不想沉睡就趕緊想辦法把我們的身體換回去。”應帙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許下了一個諾言,“我可以幫你精神梳理。”

他說完就後悔,但看着遂徊亮晶晶的眼睛也不好收回。

關鍵遂徊得了便宜還賣乖,猶猶豫豫地說:“不好吧……太麻煩你了,給我做精神梳理很累很辛苦的。”

“除了我,誰還能給你做?”應帙無奈地擺擺手,“大概是我上輩子欠你的,你以後聽話一點就行。”

“我哪裏不聽話了?”遂徊很是無辜。

應帙張口就來:“你瞞了我什麽事?”

遂徊:“……”

遂徊轉移話題也是張口就來:“我想到我們今天為什麽沒換回去了。”

應帙譏諷地勾了勾唇角:“你說。”

“除了親吻之外,我們還少了一個步驟。”遂徊認真地說,“沒有嘗試建立精神鏈接。”

精神鏈接……?應帙瞬間恍然,或許接吻根本就只是浮在表面上的障眼法,而交換身體的關鍵在于他嘗試失敗的精神鏈接。

這也能解釋為什麽他們靈魂僅僅交換了幾個小時就又換了回來,因為鏈接失敗了,他只短暫地觸碰到那條‘鎖鏈’。這或許意味着徹底建立精神鏈接的那一天,他們就能真正永久地換回彼此的身體。

“那事不宜遲,趁着他們還在祭拜……”說着,應帙帶上了接待室的房門,擡手反鎖。

遂徊下意識從沙發上站起來,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唇角,“……應帙,你為什麽一直沒有把我們交換身體的事情告訴耿際舟?以你和他的交情,我以為你會第一時間向他求助。”

“求助他?”應帙好像聽到了什麽格外離譜的話,但習慣性擠兌完發小,他又認真地解釋起了理由,“靈魂互換這件事,不止與我相關,也與你有關……是否讓第三人知情,我肯定要先征得你的同意。”

應帙反身問:“你願意我告訴他嗎?”

“……我無所謂。”遂徊小聲回答。

“說實話。”

“我不願意。”遂徊嗓音大了一截,“我不信任他,萬一靈魂互換就是他搞得鬼呢?”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後面這個猜測實在有點太離譜了。”

遂徊據理力争:“上次你還說接吻能換回身體這件事很離譜,但事實證明就是與接吻有關。我覺得靈魂互換的始作俑者是誰都有可能,甚至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有可能作案。”

應帙:“……”

應帙頭皮倏然一麻,生怕遂徊這個烏鴉嘴一語成谶:“好,那就暫時保留你說的這個可能。這樣,我們彼此約定,絕不會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主動告知第三人靈魂互換的事情。但如果有人憑借自己的觀察猜到了,我們就視情況讨論,共同商議決定是否告知。”

“好。”遂徊點了點頭。

“我覺得很快就會有人察覺到不對勁。”應帙自信地說,“畢竟你扮演的我實在是太奇怪了。”

遂徊不置可否,只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把臉頰兩側的長發都挽到耳後,一句話也沒說,但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我準備好了,快來親我’的潛臺詞。

看着‘自己’擺出這副乖巧等親的姿勢,應帙真是說不出來的別扭,但好像也沒有可以置喙的點。

遂徊能這麽聽話已經是非常理想的狀态了,從始至終都在配合他的一舉一動。要是碰上別人,譬如應帙最開始猜忌的想要侵占他身份,或者利用他的身份做一些不好勾當的人,應帙才更要頭疼。

沒有讓遂徊過多等待,很快,身側的沙發一重,他被人握住肩膀,側身,緊接着熟悉的吻就又落了下來。

柔軟、溫暖……最重要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感,這是除了應帙以外,誰也無法給予的安寧。

十分鐘轉瞬即逝。

應帙推開遂徊,擡手擦去唇角的唾液,眉心微微皺着:“又被‘頂’出來了……到底為什麽,真是精神體的緣故嗎?那它為什麽要拒絕我?”

“明天要是換回來了,你可以問問它。”遂徊說。

“你也問問。”應帙說,“現在還不能确定堵在你精神域門口不讓進的那只到底是蛇還是羊,我的巴弗滅可不會錯認主人,說不定就是你那條蛇幹的好事。”

“利維坦它才不會這麽做。”

“別忘了,我見它的第一面就是它龇着兩顆大牙想要咬死我。”

“……它後來向你道歉了。”

“道歉了嗎?”

“反倒是你的羊差點把它脊柱踩斷。”

“……”

……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兩人明天能成功換回自己的身體,然後順利見到本人精神體的情況下。

易承瀾在鎮裏的居所很小,也很簡陋,和他在首都的那套房子完全不是一個畫風,住他一人勉勉強強,再塞進來三個大小夥子大家就只能站着睡了,所以應帙、遂徊,甚至包括耿際舟在內,晚上全部住進了鎮上唯一的一家旅館。

三人如何安排房間瞬間成了一大難題。

若是在正常情況下,一定是同為男性向導的應帙與耿際舟一間,遂徊這名哨兵一間。

但現在,應帙是向導心哨兵身,遂徊是哨兵心向導身,哪個和耿際舟一起睡都不合适。但要應帙和遂徊一間,放耿際舟單獨一間,他敢保證耿際舟一定會腦內他們倆在隔壁房間大do特do,然後連夜寫一封《告全國全族全體特種人書》,貼在塔大門口的布告欄裏,痛斥應帙見色忘友的戀愛腦行為。

斟酌再三,應帙提出一個相對離譜但又合理的建議,一人一間。

原本他以為耿際舟一定會糾纏一番,問他為什麽,應帙甚至連後續理由都找好了:房間不大,價格也便宜,一人一間會舒服一點。

但沒想到耿際舟竟然第一個同意了應帙的建議,他擡起手肘搭在遂徊肩頭:“我睡覺有點鬧騰,會說夢話,一起睡還真怕吵到你。”

“……”遂徊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手,回頭深深看應帙一眼,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一眼的暗示性非常明顯,應帙思索了一下,進房間之後沒關門,還給遂徊發去了房間號。

果不其然,還沒到晚上九點,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就溜進了門,帶着一身沐浴露的香味,熱氣騰騰。遂徊洗了個澡,銀發束起,紮了個歪歪斜斜的丸子頭,他站在房門口猶豫了一下,随後慢慢悠悠爬上應帙旁邊的那張床。

“我們不是定了三間……大床房嗎?”遂徊問。

“我看你好像表示要來跟我一起睡,”應帙揮去面前懸浮框,“就特意去前臺換成了标準間。”

“……”遂徊,“是這樣啊……”

不知道為什麽,應帙總覺得從他這幾個字裏聽出了一點別樣的情緒,但側頭望過去的時候,又見對方神色毫無異樣,還十分認真地問他需不需要臨時标記。

“要的。”

……

旅館的設施老舊,但還算幹淨,就是隔音效果太不好,即使已經特意挑了特供哨兵的靜音房間,應帙還是被吵得晚上沒怎麽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一大清早又有清脆的鳥鳴和街道上吵鬧的人聲,沒一會,雞和狗也此起彼伏地叫了起來。

窗簾的遮光也不行,不到早上八點,耀眼的太陽光就已經完全紮透了簾幕,肆無忌憚地在應帙的眼皮上喧嚣。

他煩躁地在床上翻了個身,扯了扯被子,手指隐隐約約碰到了什麽堅硬細膩的東西,冰冰涼涼的,說不出是什麽質地。

“……”

應帙處于休眠之中的大腦逐漸開始運轉,他不記得床上有這麽個東西,所以第一反應是他和遂徊換回了彼此的身體,精神體回歸,他摸到的是那條太攀蛇的蛇鱗。

然而不等他高興,睜開眼,入目就是一顆二十公分高的——

乳白色橢圓型巨蛋。

應帙:“……”

應帙瞬間清醒,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顆巨大的蛋就這麽安安穩穩地躺在他的枕邊,不知來由,不明品種。

應帙愣了一下,腦子裏瞬間閃回昨天易承瀾在車上的推測:幼年期的精神體容易會出現這種情況。他驚訝地看着手邊的這顆蛋……

難道是蛇蛋?

由于靈魂交換的緣故,精神體太攀蛇回到了幼年期?

……可是一米長太攀蛇幼年期會有這麽大一顆蛋嘛?說這顆蛋裏藏了一個幼年期的遂徊,應帙都更信一點。

這樣想着,應帙回過身,在隔壁床上看到了還處于熟睡中的……‘他自己’。

好的,沒換回去。

應帙竟然沒有特別失望,可能是已經有了心理建設,現在他更關心的是床上這顆蛋是怎麽一回事。

目光下移,倏然,他在遂徊的小複下方,也就是大忒根的布位,看到了一處非常詭異的汀起,二十公分左右,掩在被子下方,弧度圓潤,非常高聳。

“……”

要麽,那也是一顆蛋;要麽,血氣方剛的‘他們’又晨伯了。

通過形狀粗略目測,應帙認為那動也不動的詭異弧度應該是顆蛋……但蛇是卵生動物,山羊也是卵生動物?

應帙第一次見到他的山羊精神體是13歲那年,覺醒一年後,一頭通體雪白、站都站不穩的小羊羔來到他的生命中。

“遂徊。”他呼喚道,“遂徊,醒一醒。”

沒一會,遂徊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問:“沒換回去……?”

“非但沒換回去,還出現了另一個問題。”應帙指向他的忒間。

遂徊擡眼一看,臉頰迅速緋紅,但緊接着他就意識到不對勁,飛快掀開被子,看到了一顆巨大的圓蛋。

應帙确信,在某一瞬間,遂徊一定有思考過:這顆蛋是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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