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29章

應帙現在徹底冷靜下來了。

雖然遂徊的不按常理出牌打亂了他的步調,不過應帙向來理智,僅是短短的半個小時之後,他就找回了屬于自己的節奏。

毋庸置疑,他又被遂徊這個可恥的騙子蒙騙了,忘記了問題最關鍵的核心,是遂徊喜歡他,是遂徊想要追求他,任憑對方占盡天時利,用盡手段,萬千支流奔騰終歸彙聚在最後的入海口,主動權在他手上。

如若遂徊再敢胡作非為,應帙不介意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教訓。

但恐怖的是,遂徊的敏銳就在此刻展露無遺,應帙并不覺得自己一個冷淡的警告能對這個膽大包天的慣騙起什麽作用,他甚至在挑剔地等待遂徊再犯錯,好有足夠的整治他,可是直到會議進程過半,遂徊除了最開始那個過于灼熱黏稠的眼神之外,作為學生會主席的表現竟然沒有一絲可以指摘的地方。

他在非常認真扮演應帙的身份,總是佝偻的肩膀刻意舒展開來,眉目輕松,修長的手指擱在桌上,神色淡淡地傾聽着理事和各部門部長講話。

狡猾的毒蛇,似乎已經把應帙的脾性研究透了,又似乎是天生就知道他做些什麽應帙會容忍,又做什麽應帙會當真雷霆震怒。

他可以在幾名哨兵眼前肆無忌憚地撒嬌賣癡,又必須當着衆多幹事的面擔起主席的形象。

遂徊将這個度拿捏得剛剛好。

應帙再一次在這名哨兵身上感受到了棘手,他不由得打起精神認真對待。

有這般敏銳的本事,揣摩點什麽不好?偏要拿來折磨他。但轉念一想,如若遂徊當真去琢磨些別的,譬如應帙先前虛空索敵的頂替身份和變異精神體,那才是真的糟糕。

體會被一個人認認真真地喜歡并不是什麽壞事,甚至這種感覺可以說是非常的好,仿佛被托舉在雲端,輕盈、膨脹,但應帙不敢自得,因為喜歡他的這個人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哨兵,一不小心就會被拿捏住,他要再小心一點、謹慎一些,才能避免被這條毒蛇吃得骨頭都不剩。

……

會議過半,終于有人拿出了一條還算有點意思的建議。

“下個月就又是全塔的生存模拟訓練了,”講到這裏的時候,這名理事還故意停頓了一下,就像是壞心眼地給在場的其他人回憶起上次生存賽上出現的八卦,“或許我們可以融合考試和破冰活動,共同面對挑戰的友誼總是更堅固一些,在困難面前陌生人也是更容易打破沉默,團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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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徊的神情一如應帙料想的那般不動聲色,擡起眼皮:“你說。”

“往屆生存賽都是學生自由組隊,但這次我們可以向校長建議,下個月的考試多加幾條強制組隊規則,譬如隊伍中必須出現不同籍貫的隊員,不同性別的隊員。”

立刻有人出聲反駁:“這是否會引起同學們的反感?”

“不逼迫一下的話,大部分人都很難主動選擇離開他們的舒适區。”理事說。

“也不一定必須是強制規則,”應帙忽然加入讨論,“可以是加分規則,出現不同籍貫的隊員給予适當的分數獎勵。”

衆人的視線下意識地投注到這個黑發資助生身上,在這種場合下,對方沒有流露出一絲怯意,吐字清晰,聲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

偏遠地區的資助生确實和首都出生的他們沒什麽不同,這條印象以實例的方式,清晰地浮現了在場衆人的心目中。如果不是知道身份,這名插班生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

見‘遂徊’出聲,何柘也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的開口:“但即便如此,還是會有一些弱勢的隊員會在隊伍中被邊緣化。”

“那就将組隊人數縮減,一支小隊的成員數目由最多10名縮減到5名,确保每名成員都能在隊伍中有一定程度的話語權和存在感。”提出建議的理事說,然後他擡起頭來,目光投向主席臺,等待主席的意見。

與此同時,遂徊也朝觀衆席移去了視線,但他眼瞳的焦點卻不在理事身上,而是幽幽地落到了他的背後。

其餘人在等他開口,而他在等待這裏真正的主人發號施令。

應帙其實還有一些想法,但這很難傳達給遂徊,因為它們很難用點頭、搖頭或者簡單的口型表達,他不可能指望遂徊忽然和他心有靈犀,領會這麽複雜的腦電波,只能寄希望于陪他十多年的耿際舟能夠擔當起副主席的責任,稍微發表一點意見。

可惜此刻副主席還在認真地記錄着會議紀要,聽不到應帙無聲的求助。

應帙抿唇嘆了口氣,微不可察地閉目點了點頭。

“嗯,做的不錯,辛苦了。”遂徊沉聲仿照着應帙的習慣,食指指尖在桌面敲了下,“寫一份活動方案後天放學之前交上來,具體到每一條規則的設定,以及标明它們的理由和依據,我希望到時候那會是一份相對完整的方案,而不是今天一樣随口一說的數字。”

他自由發揮了不少,其實還是有點緊張的,特別還是在他剛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壞事之後,若是弄巧成拙,恐怕應帙不會輕易饒過他。

等到理事領命坐下,遂徊微有忐忑往臺下望去,但這一眼,他看到了一雙堪稱驚豔的翡翠色眼瞳。

他的綠色眼睛從來不是透亮的,而是更像成熟的松針綠,籠罩着山間的濃霧,但此刻,或許是因為應帙的靈魂加持,它們綠得好似潋滟的春水,仿佛能聽到耳邊潺潺的溪流聲。

遂徊唇角一勾,立刻領會了應帙無言的贊許。

數年前,城主為了看住他這只動不動跑回山裏的野猴子,時常把他拎到會議室裏,往角落裏一塞,确保他在眼皮子底下無法造次,之後便自顧自和其他人開會。

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遂徊總不至于連一些小小的場面話都應付不來。

他十分高興,沒有壓抑任何情感,直白地為應帙的滿意而高興。

然而就在遂徊笑彎了眼眸時,應帙則頭疼地閉上了眼睛,他真的很不想看到‘自己’露出那種表情,就像是一只為主人叼了報紙,然後蹲坐在拖鞋旁邊讨要獎勵的小白狗一樣……

……

下午放學之後,應帙在自家大門口看到了抱腿坐在迎賓毯上發呆的遂徊,聽到他的腳步聲,遂徊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眼巴巴地盯着他,應帙不說話他就不敢動,試探着歪頭觀察他的表情。

小心翼翼,可憐兮兮。

——裝模作樣!

“為什麽坐在門外不進去?”應帙假裝不懂地問他。

“我怕你生氣。”遂徊讨好地站到應帙身後,看對方慢條斯理地鍵入房門密碼,但等到最後一位數的時候,又遲遲不落下指尖。

遂徊有所預料地繃緊了肩膀,喉結上下滾動。

應帙轉過身,對上他的眼眸,嘲諷地笑了笑:“怕我生氣?現在知道觸怒我的後果了,你早做什麽去了?”

“……”

短暫的沉默過後,遂徊垂下了眼:“對不起。”他小聲說,“對不起,我不會再這麽做了,我就是……讨厭艾勒。”

應帙沒有和他對峙很久,畢竟遂徊的行為沒有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無非是故意針對艾勒采取的報複行為,小心眼的哨兵被那只金毛犬騙了那麽久,肯定是要複仇的。

而且艾勒也不可能朝外大肆宣揚應主席被一個資助生哨兵迷得神魂颠倒,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并且他還會嚴厲警告身邊的那幾個哨兵守口如瓶,保護這個秘密,若是哪天應主席回心轉意,至少他還有挽回的餘地。

更關鍵的一點是,應帙的精神域又痛了起來,早晨的标記效用已經抵達極限,他正逐漸對同一人頻繁的臨時标記産生抗性,安撫的效果日漸縮減。

進門之後,遂徊注意到應帙不耐的神情,立刻意識到這一點:“我給你補标記。”

他一副打算将功補過的口吻,但誰都知道,标記應帙對他來說根本就是獎勵。

應帙倒在沙發上,疲憊地解開頸帶和領口,側過臉,默許遂徊的行為。

遂徊的靠近不是溫和的,而是帶有強烈的侵略性,陰影逼近,居高臨下地籠住應帙,接着又俯下身來。沙發上一重,是遂徊單膝跪在了應帙的腿側,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向導不設防的頸項間,動作親昵,幾乎是一個心照不宣的投懷送抱。

應帙閉着眼,感知遂徊雙手攀附着他肩膀,嘴唇的溫度似乎隔着最後一點空氣傳遞到他的皮膚上……

下一秒,他倏然擡起手,微微凸起的正圓形瞳孔和另一雙紫色的眼瞳近距離撞上,他的掌心擋住了一個近在咫尺的吻。

遂徊眼底流露出偷襲失敗的懊惱,不假掩飾。

“你在做什麽?”應帙刻意壓低了聲音。

“安撫你。”遂徊說。

“我的腺體在嘴唇上?”

“頻繁臨時标記會産生抗性和成瘾性。”遂徊振振有詞,“以親吻替代會好很多。”

“你把止痛藥當飯吃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成瘾性和抗藥性?”

“當時只有我一個人,自然做什麽都無所謂。現在你在我的身體裏,我自然要考慮的多一些。”

應帙煩躁地推開他,“今天以前你這樣說,我或許會信。但現在……你覺得你的話裏有多少私心?”

“我說的都是真的。”遂徊還想為自己辯駁,但在應帙倏然擡起的冰冷視線下,他逐漸收了聲音,接着頹喪地低下頭,将額抵在應帙的肩上不甘心地投降,“我知道了。”

從兩人糾纏的第一天起,應帙就明确提出了要求,他需要一個聽話、順從且乖巧的哨兵。

是他太過得意忘形,憑一點小小的意外和沖動占據先機,好像讓應帙被打個措手不及陷入了劣勢,但他的詭計不可能一直有效,應帙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他可以寬容,但他需要臣服。

遂徊側過臉,張口輕輕咬在了應帙後頸的腺體上,皮膚溫熱而脆弱,被無數次咬破又長好,已經變得無比敏感,他聽到牙齒用力之後耳邊輕淺的抽吸聲,應帙抓住他手臂部位的衣服,隐忍地吐息着,壓抑反抗的本能,努力露出他最脆弱的部位,任憑遂徊在上面留下象征着占有的痕跡。

标記落成,應帙仍舊閉着眼睛,躺坐在沙發上喘息,每次标記後他都會有類似脫力的情況,需要休息一會才能緩過神。

滾燙的呼吸再次不死心地湊了上來,這次應帙甚至沒有費力擡手,僅僅是睜眼一個警告的眼神,遂徊的蠢蠢欲動就僵在了原地。

“……”遂徊好似被視線灼傷了一般,膽怯地退開,十分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抱怨道,“我想親你,沒別的理由,我也不在乎別的理由,就是我想親你,我之前每一天都能親到你的,标記才不會成瘾,親吻才會成瘾,你得負責任。”

很奇怪,聽到遂徊這麽胡攪蠻纏地講述自己的渴求,應帙忽然就不生氣了,甚至覺得非常有趣,但這并不代表他打算滿足哨兵的小心願,“起來。”

“……”遂徊不願就這麽放棄,他固執地抓住應帙的衣領,說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能僵持着祈求向導的心軟和轉機。

但和他對峙的人是應帙,如果應帙執意要在這場較量中取勝,他根本毫無勝算。

不一會,遂徊可憐巴巴地站起身,讓開了位置。

應帙沒什麽表情地活動了一下脖子,起身去了書房。

遂徊站在他身後,看着房門在他面前閉合,哀怨的目光逐漸收回,深沉晦暗的濃霧逐漸籠罩上一片幽紫,他臉色徹底陰沉下來,走去浴室,打開水龍頭用雙手鞠起一捧水蓋在了臉上。

冰涼的清水讓他冷靜下來,幫助他思考,無數謊言在腦海中編織成形,又被一一否決。

他還是太沖動、太稚嫩,又太渴望傾訴和擁有了。

應帙在禁閉室裏表現出來的強攻擊性讓他頭腦發熱,深藏在心底的愛意噴薄而出。

這是他的向導。

遂徊偏執地向鏡子中的自己強調,這是屬于他的向導!

倏然,他注意到什麽,瞳孔錯愕地放大。

随即,一個乖戾的笑容在他臉上無限放大,他找到了新的理由和借口,足以打破向導強硬的态度。

“應帙!”他快步跑進書房,不顧應帙手上正在編寫的方案計劃書,“看我的眼睛,快看。”

應帙揮開面前的懸浮屏,擡起頭,看到了一對針狀的豎瞳,但細看,瞳仁又不完全是圓滑的弧線形狀,四周有棱角,偏向于細長的菱形。

遂徊眨了下眼,白色的瞬膜随之左右開合。

“變異精神體的融合态。”

作者有話說:

應帙:畢業之後你可以去海底撈就業,表演變臉

遂徊:……(無辜)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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