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53章

“好的。”虞旌抿了口咖啡,十分随意地開口,“那今天我就來當一回你的心理醫生,正好我看你現在也挺有傾訴欲的,那就說一說吧。”

遂徊正在隔壁手術室拆繃帶,只有應帙和虞旌坐在外側的診室裏。

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的房間裏,應帙仔細回憶了一番,緩慢地從頭開始梳理:“上次做精神梳理的時候,應帙為我受了傷,我以為應帙是攻擊性向導,又和我契合度很高,可以完美地壓制我,但他其實做不到,雖然他向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事,但我還是很在意……”

“你不信任他的保證?”

“……嗯。”應帙揣摩着遂徊的想法,繼續說,“因為我在狂亂期傷人這件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造成的後果都很嚴重,我很害怕,害怕我一次又一次地給應帙帶去傷害,虞醫生,你有什麽辦法能勸我改變這種杞人憂天的想法嗎?”

聽着‘遂徊’說自己杞人憂天,虞旌覺得很搞笑,他握着紙杯,微微搖晃杯內深黑的液體,淺淡的咖啡漬留在杯沿,被他用拇指抹過,“你很害怕,怕他受傷……但你要知道那小子安全意識挺強的,而且很高傲,對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

這次因為輕敵斷了根肋骨,估計氣得不輕,下次估計真要把你捆成粽子才肯進禁閉室。并且,他的一切行為都符合向導安撫狂亂期哨兵的标準流程,甚至還要更加謹慎。

你要确定的一點就是,不管是誰都沒辦法做的比他更好了。安撫狂亂期哨兵受傷,這是每一名向導都在所難免的事情。”

虞旌解釋的這些話應帙都明确跟遂徊闡述過,遂徊也點過頭表示自己都聽進去了,但應帙仍舊認為遂徊有什麽心結沒有放下,心間繃着一根弦。

特別是在模拟訓練賽之前,遂徊突兀又冒失地想要标記他的時候,這種違和感便越發的明顯。遂徊并不是想要标記,而是不願讓應帙再次給他精神梳理,所以才要求雙重标記,穩固精神域。

這是來自于一名向導對他已标記哨兵情緒的感知,即使應帙是攻擊性向導,共鳴力弱,他也相信自己不會出錯。

“我知道。”應帙反駁道,“但——”

“你知道,但你還是外表堅強,內心千瘡百孔?”虞旌笑着調侃道,“遂堅強,你可真堅強。”

“……”

應帙羞恥地抿直了雙唇,耳尖緋紅。這句話本來他說出來是想敗壞遂徊形象,以洩心頭之恨,結果現在反而拿來給他玩羞恥play了。遂徊在裏面一無所知美美地做着檢查,他在外面接受虞旌的靈魂拷問,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起了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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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旌倒也沒有光顧着逗‘遂徊’玩,慢條斯理地抿了口咖啡,分析道:“你什麽都知道,卻還是那麽害怕,怕的或許不僅是應帙受傷這一點。”

應帙直起腰背,雙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地擡頭望向虞旌,等待着他的答案。身穿白大褂懶散靠着牆站立的醫生也在此時擡起眼睫,和‘遂徊’對視:“你怕的還有應帙受傷之後會對你失望,會離開你。”

“……”應帙皺眉思索了一會,搖搖頭,“可是應帙肋骨斷了之後,并沒有生我的氣,還明确表示錯不在我。”當時他雖然說得委婉,還故意冷淡晾了遂徊一陣子,但他不信遂徊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要是真的記恨肋骨這點小傷,他怎麽還會像現在這樣毫無芥蒂地和遂徊同進同出,甚至還默許遂徊在模拟訓練室吻他。

“你這人好矛盾,是大腦和小腦不見面嗎?又遲鈍又敏感,精神分裂?”虞旌費解地放下咖啡杯。

應帙:“……”醫生你罵人的句式還挺新穎。

虞旌是真的困惑:“怎麽一會想得通,一會想不通的?你如果真是認為應帙根本不會怪罪你,那就完全沒有問題,很對。”

所以說遂徊還是認為我會怪罪他?應帙努力嘗試着聯系哨兵過去的經歷,去理解對方糾結的腦回路,試探着剖析:“應帙這次是原諒了我,但下次就不一定了。”他梳理通順了邏輯,話語也變得流暢,“就是這個……如果每次精神梳理都會受傷,特別是萬一出現危及生命的重傷,他就會厭煩,抵觸,會計較自己的付出,我對他來說,也就變成了累贅。”

“是這樣,你不信任應帙。”虞旌點了點頭,“既不信任他的能力,也不信任他的情誼,所以才會這樣患得患失,沒有安全感。”

“那我該怎麽辦?”應帙問,“我怎麽才能夠信任他?”

“這你問我?我怎麽知道。”虞旌莫名其妙,“能力這回事我已經再三解釋過,他已經做得很好了,不會有任何向導做得比他更好了;至于情誼,我又不知道你們發展到了哪一步,他是個什麽樣的向導,有沒有責任感,會不會離開你什麽的,我都一無所知,沒辦法給你答案。”

應帙沉默了下來,緘口不言。

看着‘遂徊’神情嚴肅地蹙眉沉思,表情簡直和應帙一模一樣,虞旌忍不住促狹地朝他笑了笑:“要不要我幫你去和應帙聊聊?”

“不用。”應帙若有所思地說,“我自己跟他講。”

“你?”虞旌滿臉對‘遂徊’語言能力的懷疑,“你怎麽講?‘拜托了,不管我怎麽傷害你,你都不要走好不好?’憑我這大半年對你的認識,你就會這個了吧?”

“……”虞醫生你看人真準。

應帙正準備開口,倏然聽到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就駐足在診室與手術室之間的房門後方,他原本要說的話微頓,忽然意有所指地起了個別的話題:“虞醫生,你喂過流浪貓嗎?”

“嗯?”虞旌抿了口咖啡。

“我一直覺得,狂亂期的哨兵很像流浪貓。”應帙挑起唇角,“而且是那種野性未消的貍花貓。”

虞旌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敢把狂亂期哨兵比作小貓咪的,饒有興味地讓他繼續講。

“流浪貍花的警惕心極高,攻擊性強,無法準确辨別人類的好意,即使我用最溫柔的語氣,将食物喂到它們嘴邊,它們也可能猝不及防給我一爪子,齒尖爪利,擦一下都會出血。”

應帙沒有回頭,但他知道診室的門後有人停下腳步在聽。

“投喂流浪的貍花貓其實是一件非常吃力不讨好的事,虞醫生,如果是你,你會去做嗎?”

“我?我才不喂,寵物貓不好嗎?為什麽非要招惹流浪野貓。”虞旌笑着說。“不過你也不在乎我的答案吧,你更想知道應帙會不會這麽做?”

“是啊,”應帙也笑起來,“應帙會不會這麽做?應帙又為什麽要這麽做,怎麽才能讓應帙一直這麽做?”

站在門後的遂徊覺得應帙的這句話簡直就是指着他的鼻子,扯着他的耳朵告訴他:老子在點你呢,給老子認真聽,記到心裏。

怎麽才能讓應帙一直投喂流浪貓?

一個月之前,遂徊給出的答案是,別喂了,讓貓死吧,死了就不會撓你了。

一個月之後,其實他還是同樣的想法。

不過既然應帙都已經把問題擺到了臺面上,遂徊還是忍不住在回家之後暗戳戳地問:“應帙,你喜歡貍花貓?”

“還行。”應帙頭也不擡地說。

他正在和周如翊線上對接生存賽要攜帶的裝備,財大氣粗的環際大小姐秉承着只買貴的不買對的道理,管它到底用不用得上,背部背得動,通通買買買,購入了一堆亂七八糟求生設備,其中有一些踩着比賽規則線的物品,應帙在思考怎麽包裝一下它們的用途,讓明日要提交的攜帶物品清單可以混過考務組的篩查。

樓星赫在聊天群裏發瘋,質問為什麽賽事組不允許帶匕首?天底下沒有這種道理,火和匕首是求生必備物品,衣服他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沒有匕首。

“你會好心投喂流浪貓嗎?”遂徊湊得更近了。

“會。”應帙敲下一排文字,又緩緩删除,畢竟他覺得将樓星赫遞交的一柄寶石彎刀描述成祖上流傳下來的護身符,必須随身攜帶祈求神明護佑這種話,實在是太扯了。

“你為什麽會去喂貓?”

“因為……”應帙轉過眼珠,和眼巴巴望着他的遂徊對視,“你猜?”

遂徊如果猜的出來他就不會在這裏胡攪蠻纏了,他想了想,警告道:“貍花貓很野哦,會撓你。”

“那我也再說最後一遍,我明知是野貓還湊過去,被撓傷了不是它的錯,而是源于我的無知。”

遂徊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聲色沉悶地問,“那怎麽才能讓你一直喂這只野貓?”

“這不該由我來回答吧?”應帙朝他笑了一下,“這是那只貓應該思考的問題,怎麽才能讓我一直投喂它,即使被撓傷了也樂此不疲。”

“……”

“在這之前,”應帙勾了勾手指,遂徊意識到什麽,迅速坐到沙發上,胸膛貼緊他的胳膊,再由應帙傾過身,兩人熟練又自然地交換了一個吻。

後天就是生存賽,身體仍舊沒有交換,應帙已經開始焦躁了。

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早在上周就開始想別的出路,譬如利用他的變異精神體——

但是小白龍神出鬼沒,根本不聽主人的話,三周以來出現在現實中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每次出來不是噴水柱就是咬人屁股,讓人不得不懷疑應帙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癖好,映照在了精神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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