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畫像
第0109章 畫像
蕭融回到自己的臨時住所, 他把裝着神草的木盒放到桌上,然後拿出信紙來, 給陳留那邊寫信。
捷報一早就傳回去了,快馬加鞭,估計這時候已經過了汾水了,他寫的這封則是更詳細的東西,包括傷亡情況、收獲的戰利品,還有後續的事務處理。
鮮卑的財富一下子就讓鎮北軍闊了起來,之前只能算是不再擔心溫飽, 如今卻是一步邁入了中産階級。……對,只能算中産,還算不到豪富的水平, 因為有了這些錢之後,蕭融就不必再一門心思的建設陳留了, 曾經他們沒精力也沒財力去接管的淮水之北,這回都可以納入囊中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 有錢也能使牆頭草乖乖低頭,錢款和政令一起下達之後,想來抗拒的官員就不會那麽多了。
至于貪污的問題……貪污就像蟑螂,亘古就有,且生命力極其頑強, 歷史上有那麽多決心鏟除貪污的人,結果沒有一個人能把這種現象根除,那蕭融自然也不會難為自己, 他的目标不是将貪官一掃而光, 而是盡力的壓制他們, 辦事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連事都辦不成,還天天想着怎麽貪錢,那你就跟你的腦袋說拜拜吧。……
寫完了,蕭融把信裝好,然後交給一旁的衛兵。
這封信先行一步,鮮卑的財富還要再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等朔方也攻打下來,屈雲滅可以抽出人手了,再安排軍隊護送這些東西回陳留。
送信的人很快就出去了,蕭融又回庫房那邊看了看,簡峤的兵馬正在有條不紊的将這些東西裝車,接下來光這一個小小的院子,就要用三千重兵把守,免得有人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說什麽就來什麽,蕭融剛從庫房這裏走出去,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賀庭之朝蕭融微笑,蕭融則眨了眨眼,似乎在回憶他是誰,等回憶起來以後,他才一臉驚喜道:“東陽王殿下,好久不見了啊!”
賀庭之:“…………”
這幾天咱們不是一直都見着呢嗎?
連續七日,每天你跟個望夫石一樣盯着鎮北王身影的時候,我——不就站在你的身後嗎?!
但顯然蕭融不記得了,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注意到賀庭之的存在,跟神情僵硬的賀庭之寒暄了兩句,然後賀庭之才說出了自己的目的:“聽聞蕭先生在此處,本王特來尋蕭先生。”
蕭融擺擺手:“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我已經不是一介白身了。”
賀庭之:“……”
你上回不是說自己沒官職了嗎!
你們鎮北軍的官職變動也太大了,這才幾天,又變了!
他憋了憋氣,然後笑靥如花的問:“哦?不知蕭先生如今在哪裏高就?”
蕭融笑:“區區不才,勉強升任鎮北國的司徒一職。”
賀庭之:“……”
賀庭之心裏的想法突然變得複雜。
世上多了個鎮北王,這個他已經知道好幾年了,但是,不管是鎮北王本人、還是這世上的其他人,都沒有稱呼過鎮北王的治下為鎮北國。
旁人也會稱賀庭之的封地為東陽國,但那又不一樣,東陽是具體的地方,那鎮北這兩個字,指的又是哪裏呢?
在蕭融出現以前,整個鎮北軍對這一點都持無所謂的态度,但蕭融出現以後,他在各種地方強調鎮北王的正統性和合規性,如今陳留的官員任免,甚至都是鎮北王報給朝廷以後,朝廷重抄一遍,然後陛下再蓋上自己的玉玺,發回到陳留去。
正統二字,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就變得模糊了。
賀庭之有點失落,他畢竟姓賀,朝廷衰落了對他有好處也有壞處,而鎮北王崛起了,那對他就只有壞處沒有好處了,他希望自己能成為朝廷的救世主,但這一願景,好像随着這一場大勝,變得離他越來越遠了。
收起心裏的微微不甘,賀庭之繼續跟蕭融打機鋒,他目前式微,收集情報的能力也沒那麽強,南雍悍然出手攻打益州和寧州的消息,他根本就不知情,他還以為接下來能跟之前說好的一樣,以雍朝名義繼續出兵,至于這些戰利品,他們也能占點便宜走。
蕭融面帶微笑的聽着,心裏卻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賀庭之一共才帶了兩千人啊,這兩千還有五百留守後方保護他這個東陽王,而賀庭之本人更是天天穿個铠甲在軍營裏到處晃,找這個人喝喝茶、再找那個人下下棋,他腰上倒是也有佩劍,但他的佩劍還不如蕭融的螭龍劍出鞘的次數多,最起碼屈雲滅一有時間,就幫他的螭龍劍做保養。……
賀庭之自己也知道,他根本分不到多少戰利品,也分不到多少糧草,所以他特意來走一趟,并非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些援軍們。
兩個多月的長袖善舞不能白費,光耍嘴皮子不夠讓這些人信任他,所以他來找蕭融要實際的好處了,幾萬個老弱病殘,換真金白銀和上等糧草回去,這買賣不虧。
這幫人早就忘了自己一開始是怎麽指天罵地的了,一提這件事就覺得晦氣,如今見打了勝仗,他們的眼珠子就黏在戰利品上下不來了。
賀庭之說了一大堆,暗示明示都做了,而蕭融聽完以後,對他點了點頭:“東陽王說得對,各位不遠千裏援助鎮北軍,鎮北王及所有将士都銘記于心,仔細想想,援軍和鎮北軍情同手足,就像一家人一般,或許都不該說是像,因為我們都是中原人,本就是一體的。”
賀庭之露出感動的表情:“蕭司徒說得正是!”
蕭融頓時以更加感動的表情看回去:“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要分彼此!鎮北軍有的,援軍也要有!我已然下令,接下來兩日讓所有鎮北軍都吃飽飯,一日三頓!保證把每個将士都撐得肚兒溜圓,這便是大王和本司徒對将士們的感謝與犒賞!”
聽前半段的時候,賀庭之都要落淚了,聽到後半段,他的眼淚就卡在眼睛裏了。
賀庭之:“……”
說了半天,就幾頓飯?
他在乎那幾頓飯嗎!他在乎的是戰利品,是分給各貴族、各将軍的戰利品啊!
普通将士當然沒資格拿鮮卑皇宮裏的東西,若是按以往的規矩,他們應該是一進城門,就各家各戶的燒殺搶掠,搶到誰手裏就算誰的,這些普通百姓的家財,才是他們能拿到的戰利品。
但鎮北軍沒這個規矩,有援軍在沖進城門之後想要明知故犯,結果被看到的鎮北軍一刀砍了過去。
倒是沒死,但吓了個半死,雖說之前他們已經察覺到自己和鎮北軍的不同了,但那一刻他們才察覺到了更多的東西,比如,鎮北軍從來不把他們當同袍。
這件事讓援軍的部分将士感到滿腹怨氣,但也讓部分将士變得若有所思,軍令嚴明的地方雖然沒有那麽多實際的好處,但內部的傾軋和散漫也會減少許多,正直的人會在這種地方得到更多的機會。
已經有人琢磨着等這件事結束就偷偷轉投鎮北軍了,而他們的上官根本不在乎這個,他們更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分到那些好東西。
答案是——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
為了留更多的錢用在日後的建設上,蕭融連屈雲滅能拿幾樣東西都設定了上限,其他将軍也按軍功逐次降低,金子一人分幾千,銀子一人分幾萬,多了就沒有了,甚至連绫羅綢緞,蕭融都要先看看對方家裏有沒有女眷,沒有?不好意思,那就不分給你了,去領那邊的皮毛吧。
從拿到賬冊開始,蕭融就在心裏盤算分多少合适,給多了他心疼,給少了他又怕底下人寒心,最後摳摳搜搜的,才定下了具體的數額。
本來算賬就把蕭融算得內心煩躁,援軍還在這時候來伸手,于蕭融來說,這無異于從老虎嘴上拔毛。
一開始蕭融還只是跟賀庭之打太極,不給明确的保證也不給明确的期限,但賀庭之今日也對這些戰利品勢在必得,所以不管蕭融說什麽,他都還是站在這。
于是漸漸地,蕭融就沒耐心了。……
之前屈雲滅生氣的離開,找個地方洩了洩/火,然後才回來找蕭融。
剛到拐角,還沒邁進這個院子,屈雲滅就聽到裏面有隐隐約約的聲音傳來,他沒聽清蕭融在說什麽,但他聽清了後面蕭融的笑。
就是那種很是風情、一聲笑能轉三個音調、但每個音調都能讓聽着的人恨不得鑽地縫裏的笑。
屈雲滅:“……”
他下意識的停住,片刻之後,賀庭之從裏面惱羞成怒的走了出來。
賀庭之當然不會在蕭融面前這樣做,但他也沒想到堂堂鎮北王會在外面聽牆角,神情一愣,賀庭之越發的尴尬,他朝屈雲滅拱了拱手,然後就快步離開了。
屈雲滅目送着賀庭之離開的背影,然後對身邊的東方進說:“每次看到有人挨了蕭融的罵,我都感到十分痛快。”
東方進看着同一方向,應和了一聲:“我也是。”
“……”
他們一起轉身,屈雲滅走進去,蕭融撩起眼皮,見到是他,這才收起了眼底的攻擊性。
但他的聲音還有點生氣:“大王過來有事?”
屈雲滅點點頭:“慕容岦,我替你審完了。”
蕭融挑眉:“怎麽審的?”
屈雲滅:“……”
安靜片刻,他才說道:“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他日後再也不用見人了。”
蕭融默默看着他,想象了一下慕容岦如今會是什麽樣子,但很快他就覺得,還是不要想象了:“是誰?”
屈雲滅簡短的回答:“清風教的大護法,叫韓清。”
蕭融在回憶裏搜索這個人,但是沒有,他不記得自己聽過這樣一個名字。
搖搖頭,蕭融說道:“沒聽過,罷了,不管他是誰,只要清風教覆滅了,他就同樣難逃一死。”
屈雲滅也是這麽想的。*
雖說從未聽說過韓清這個人,但蕭融莫名其妙的覺得這人的名字有些耳熟,時不時的他就會把這個人想起來,然後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這天他什麽都沒想起來,因為算了一天的賬,他也很快就睡下了,第二日繼續處理城中的事務,順便為屈雲滅接下來的攻打朔方城做準備。
解開發冠,蕭融坐在床上看鮮卑人這些年記錄的朔方城情況,打下國都就是好,整個鮮卑的輿圖、人口、兵力統計,通通都能在這裏找到。
兩年前的記錄上說,朔方城一共有十二萬的守軍,但兩年過去,這個數字估計出現了變化,而且這回為了守衛盛樂,鮮卑皇族從各地抽取兵力,朔方離得這麽近,估計被抽的最狠。
這十二萬,如今可能就剩下三四萬了。……難怪屈雲滅說十萬人就足夠了,或許再減一半都沒問題。
想到這裏,蕭融忍不住笑了一下,而笑着笑着,他臉上的表情就凝滞了。韓清。
韓良如,道號入清。
蕭融刷一下變了臉色,他豁然起身,放在腿上的紙張瞬間嘩啦啦掉了一地,而蕭融驚愕的看着前方,根本顧不上把他們撿起來。
韓良如就是韓清??是巧合還是他想太多了,韓良如……韓良如不是後來一直在遵道教、護佛教,然後大力壓制清風教嗎???
清風教後來能消失,就是多虧了韓良如啊!他做護國大法師的那幾年,他不允許民衆再信仰清風教了,而且殺了一批又一批的清風教信衆,殺完了,他就帶着皇宮裏的道士們做法事,說這些人的魂魄被清風教污染了,但他們實際上不應該受這麽多罪過,希望他們能夠就此解脫。
要真是他的話,這也太諷刺了,曾經是清風教的大護法,然後又成了道教的護國大法師,而他跳槽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上家舉起屠刀。……天。
雖說蕭融心裏一直在震驚,而且自問會不會是他自己想多了,但其實蕭融已經相信韓清和韓良如是同一人了,宗教歷來就是韓良如最擅長的手段,他數次還俗又數次入教,從這已經可以看出他對道教也不是那麽的狂熱。正史上韓良如出現的莫名其妙,某一年他就來到了賀庭之身邊,而且立刻取得了賀庭之的信任,關于他的過去,人們卻是一知半解。
潛龍有,卻沒那麽多,連名氣略低一些的宋遣症都能找到他年輕時在做什麽,他是如何積累年歲和閱歷的,更何況是韓良如這種實際意義上的開國皇帝。
若史書未曾寫下他的過往,只有一種理由可以解釋,他不願意讓人知道。
蕭融呆呆的站着,腦子裏的想法跟海嘯一樣,一浪接一浪,韓良如是比黃言炅、比賀庭之都可怕的人,這個人喜歡待在暗處,喜歡操縱人心,他似乎很是享受這種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連清風教那種遍地變态和神經病的地方,他都能混到最高層,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是個更變态、更神經病的人。……
蕭融眨眼的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他咽了咽口水,先讓自己慢慢的坐下去,然後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對了,寫信,他要寫信!*陳留。
他們得知益州和寧州出事已經是七日之前,得知的當天,益州一半被吞并了,兩天後新軍報傳來,益州徹底失守,今日又有軍報傳過來,寧州也失守了。
宋铄:“…………”
他在議事廳裏不斷的踱步,腦袋上似乎都在冒煙了。
“廢物!!!”
“十日連失兩州,當地的太守和刺史都在做什麽?!無能到了這種地步,就該在城破當天果斷自戕!”
高洵之:“……”
他看了看軍報上的詳細內容,然後念道:“宕渠郡的太守攜家眷棄城而逃,江陽郡的城門是被當地人主動打開。”
宋铄:“…………”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洵之:“主、動、打、開?”
高洵之思索了一下:“年初的時候,益州出現動亂,大王派人前去鎮壓,帶走了當地的罪人和戰俘,益州的土族一直都對大王有怨言,阿融也說過這件事,需要慢慢治理。只是一直抽不出空,也沒有足夠的錢財與精力,所以就只是留了幾千守軍,同當地的官員一起治理。”
這種治理屬于是高壓統治,誰鬧事鎮北軍就去把人抓起來,日子雖然太平了,可是鎮北軍同那些鬧事的人似乎也沒什麽兩樣,都要人命。
這種前提下,也難免會出現民心站在另一邊的情況。
宋铄不說話了,但他臉上的煩躁一點都沒減少,他繼續來回踱步:“不行,再這樣下去,丢的就不止是益州和寧州了。”
高洵之安慰他:“急報已經送了出去,大王那邊應當有所安排了。”
宋铄咬着下唇,卻不回答他什麽。
高洵之:“森*晚*整*理……”
這表情他可太熟悉了,畢竟他是跟兩頭倔驢打過交道的人。
他瞬間站起來,警惕的看着宋铄:“你想做什麽?”
宋铄松開牙齒,下唇上頓時多了一道殷紅的血痕:“我想報複他們!”
高洵之:“…………”
報複你個頭啊!你是士人,什麽時候也沾上了鎮北軍的壞習慣!
高洵之的聲音沉了一些:“陳留的十萬大軍絕不能動!目前我們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保好後方,若分開兵力,引得他人趁虛而入,那才是真正的危機!”
宋铄張口想要說什麽,但另一個聲音響起來的比他快:“我們的任務是保好後方。”
高洵之看向說話的張別知,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重複這句話,但高洵之還是用力的點了一下頭:“對!”
張別知:“那金陵那邊的任務是什麽?”高洵之一愣。
金陵兵馬少,比鎮北軍的二分之一還少,此次他們派了好幾萬人前去攻打益州,那金陵那邊……自然也是跟陳留一樣,保存兵馬與糧草,防備着他人的偷襲。
高洵之和宋铄都愣愣的看着張別知,而這時候,張別知學着蕭融平時的模樣,朝他們歪了歪頭:“兩邊相比,你們覺得是誰此時更不敢輕舉妄動?”
高洵之:“……”
到底是年紀大了,對于這種出乎意料的事情,高洵之的反應比別人慢一點,而宋铄已經緩緩的拍掌:“說得好,金陵人有時候膽大,但他們更多的時候是膽小,我們無法出兵,他們更是如此,那我這就撥兩萬人去寧州!”
高洵之張口,那個等字還沒到嗓子眼,別人就替他說了。
張別知:“且慢!高先生說得對,大王那邊應該已經有安排了,咱們可以去幫助他們,也可以做點別的。”
宋铄不懂:“你想做什麽?”
張別知肆意一笑:“跟你想的一樣,報複他們。”
宋铄一開始還不怎麽明白,慢慢的,他的神情出現變化,他也笑了起來:“數月之前,大王曾說他想跟朝廷索要巴東、竟陵兩郡,朝廷沒給,這回我們可以幫大王實現這個心願了。”
張別知其實沒想好具體的地方,但聽宋铄說完,他也覺得這個提議甚好,于是兩人對視,都發出了狐貍一樣的笑聲。
高洵之:“…………”
他怒了:“行兵打仗于你們而言只是兒戲嗎!還巴東、竟陵,你們可知這兩郡在什麽地方,離陳留又有多遠?!”
張別知愣了愣,宋铄則皺着眉的解釋:“怎麽會是兒戲,丞相你也聽到了,張別知說的沒錯啊,金陵此時就是縮頭烏龜,若此時不取,那就要錯過這個機會了!”
高洵之:“我沒說不取。”
宋铄:“???”
那你什麽意思?
沉着臉,高洵之走到一旁,把櫃子裏的大號輿圖取了出來,指着淮水發源地的另一側,高洵之說道:“從荊州取道,西邊是竟陵郡,東邊是義陽郡,義陽更加富庶、沿北還可進入廬江郡,若占了這裏,日後我們再攻打金陵,便不必走淮水了,直接從義陽進去就是了。”
宋铄:“……”
張別知:“……”
不愧是最老牌的鎮北軍之一。
姜還是老的辣啊。
三人嘀嘀咕咕,把何時舉兵商量了一下,十萬人當中宋铄想要出兩萬人,無論如何都要把義陽打下來,為鎮北軍争一口氣,說實話宋铄覺得兩萬人都不夠,義陽也是個大城,當地太守擁兵自重,雖說在金陵眼皮子底下,他不可能有太多的兵馬,但人家關起城門來,外面的人也只能幹瞪眼。
聽到他們在商量打義陽的事,地法曾突然走進來:“給我一萬人,我就能把它打下來。”
室內突然寂靜下來,整個王府只有蕭融是真的欣賞地法曾,且給出了他的信任,其餘人還是對他的出身有些不安。有那麽幾秒的時間,屋子裏都沒人說話了,地法曾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但他還是站在這。
宋铄神色如常的開口:“一萬人?若你打不下來,還令這一萬人損失慘重怎麽辦。”
地法曾:“願軍法處置。”
宋铄:“……”
到時候兵沒了,你也跑了,我處置誰去?!
他根本就不想答應地法曾,但這段時日一直都是地法曾保護他們的安危,饒是宋铄也說不出太過諷刺的話,所以才想讓他知難而退,誰知道人家居然都要簽軍令狀了。
而這時候,張別知上下打量着地法曾,很是懷疑的問:“這可不是吹牛的時候,只帶一萬人,你怎麽把一座城池打下來。”
地法曾看他:“說了你也不懂。”
張別知:“…………”
高洵之新鮮的看着地法曾,原來這人也有脾氣,不過目前好像只在張別知面前能發出來。
張別知被地法曾氣了一下,他用一副要找茬的模樣盯着地法曾,但半晌,他突然扭頭,氣鼓鼓的對宋铄說:“給他一萬人!但我要跟他一起去,我要看看他到底怎麽把義陽打下來!”
說到這,他還問一旁的高洵之:“那這樣我是不是就算他的上官了,畢竟我是去監督他的。”
高洵之:“……”
宋铄看着他倆,覺得一個比一個不靠譜,他是想報複報複南雍,但他沒想拿鎮北軍打水漂。
結果在宋铄犯猶豫的時候,居然是高洵之答應了他們,發現高洵之真的願意給自己這個機會,地法曾表情雖然沒變,但他下意識的握了握拳,張別知領了一個監軍的職責,看着也挺高興的,還沒出門,就已經跟地法曾炫耀上了。
這倆人吵吵鬧鬧的離開,等他們出去了,宋铄才一臉不贊同的看向高洵之:“丞相未免太魯莽了!”
高洵之瞥他一眼:“那你剛才怎麽不制止我?”
宋铄:“……”
自然是因為他的部分內心也是想答應的,他知道這兩人都信不過,但他也知道這兩人都有能力。
高洵之笑了笑,說起另一個話題來:“張別知真是變了很多啊,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還學會如何照顧別人的面子了,他哪裏是想監督地法曾能不能打下義陽來,他是要去監督地法曾能不能信任。這孩子跟大王有些像,雖說他平日裏總是看不慣地法曾,但這麽久過去,地法曾在他心裏也算是有一席之地了。”
宋铄接着高洵之的話說:“所以他願意這樣做,也是做好了割裂這份情誼的準備,他已經知道孰輕孰重了。”
高洵之點頭:“也不僅是他,還有地法曾,還有你和我,我們或多或少都變了一些。若是十日之前我絕不會同意你們拿陳留的守軍去冒險,但如今,捷報傳來、得知大王打了勝仗,我的想法就變了,或許咱們也可以冒險一次。”
宋铄卻忍不住的皺眉:“要是他們失敗了,或是出事了……”
高洵之:“無妨。”
宋铄一怔:“無妨?張別知要是沒有活着回來,也無妨?”
親疏遠近如此,宋铄雖然也在乎那一萬大軍,但他又不認識那些将士,此時他第一反應的,還是這個雖然有點笨、但心眼不壞、意外的還挺會照顧人的同僚。
高洵之轉過身,看着宋铄,他的眼神有些無奈、也有些複雜,像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向宋铄解釋。
“是啊,無妨。進了軍中,就等于半只腳踏進棺材,你可知我送大王出征過多少次了?将與兵,有時候區別也不是那麽大,無論他們是否安好,又是否對得起我的信任,過一段時日,終歸還是無妨。盡人事、聽天命,若傷筋動骨了,那就好好養傷,然後再爬起來,繼續做之前的事,人活一世,要經歷的無奈與無能太多了,你是個嚴于律己的好孩子,但有時候我希望你能接受這些無奈,思慮過重的人總是活得比旁人艱難一些,而世間的事,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沉重、那麽複雜。”
宋铄望着他,眼睛不安的動了動。
沒遇上事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樣的性子。
大概是……出人頭地、封侯拜相這條路,已經不再是他想象的那樣簡單了,他以為自己能游刃有餘的處理一切,誰知道還要背負這麽大的責任。
他不願犯錯,不願打破自己的完美記錄,于是他把什麽都看的特別重。
有蕭融在的時候,這壓力在蕭融肩頭,他只要出出主意就好了,但蕭融不是圍着他轉,而是圍着大王轉,所以現在他走了,宋铄無人可依賴了。
犯錯和無法獨立之間,究竟哪個更讓他感到羞愧?
宋铄垂頭,也默默的走了。
高洵之看看他,然後搖了搖頭,就像對待張別知一樣,高洵之也不怎麽擔心宋铄,兒孫自有兒孫福,能想通的很快就會想通,想不通的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他負手回到座位上,重新看向那張輿圖,然而沒多久就有人跑了進來。
“高先生,盛樂來信!是蕭先生寫的急報!”
高洵之一愣,瞬間從椅子上彈射起步:“阿融寫的?!快給我給我!”
他是不擔心這世上的大多數人,但阿融可不一樣,阿融有神通,還跟道君有點關系,這孩子特殊又惹人疼,且世上僅此一個,他要是不擔心,那就成罪過了!…………
蕭融幾乎從未寫過急報,高洵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也不知道這信上會是什麽內容,三下五除二的拆開,發現跟蕭融本人、以及大王本人都沒關系,他這心便放了下去。
等全都看完,高洵之的腦袋上冒出一個問號。
全力緝捕清風教?廣發告示與信函,懸賞清風教大護法?
蕭融還在信裏強調了三遍,一定要在告示的第一句話裏就寫清楚了,大護法名叫韓清。
至于畫像,他再讓屈雲滅去審審那個慕容岦,看能不能畫一張出來。
他還就不信了,韓良如能有這個本事,不僅換名字,還把他這張臉也一并換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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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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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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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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