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44章
王照月突然被叫來委以重任,感覺自己像是還在夢裏,一臉茫然。
可能她也想不明白,昨天還在逃難,怎麽今天就混上管家當了。
還沒聽過女管家,王照月有些膽怯,她能行嗎?
她只學過刺繡烹饪,學過捶肩按背,也跟着爹娘下過地,但還從來沒有接觸過管家,甚至她從來都沒有碰過十文銅錢以上的銀錢。
然而樓倚霜見她沒有拒絕,便默認她接受了。
人都一樣,沒有什麽能不能,男的行,女的也一樣,只要有心,剛好王照月有家不能回,絕對能上心做好事情。
“我名下的産業基本都在這上面了,樓家那邊我通知了官府和白玉京,想來他們一時半會不會再起歪心思,将被惡意收購的一些鋪子收回來,再重新聘請些人好好經營起來。”
“這院子我們不常回來,你一個人住着不安全,空了去買幾個丫鬟小厮回來。府庫鑰匙在這裏,月銀你酌情分發,每月的支出和收入記得入賬。”
瑞恩希驚喜地望着樓倚霜,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一口氣說這麽長的話。
難道樓倚霜已經被他傳染了?那以後他倆擱一塊會講個不停嗎?
王照月懵懵懂懂就接下了這個大活,二話不說按照樓倚霜的安排出府去了。
樓倚霜交代完一切轉頭過來就看見瑞恩希睜着一雙小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水綠色的眼睛被樓倚霜的身影裝滿。
“看得這麽認真?”樓倚霜又揉了下瑞恩希的腦袋。
瑞恩希連忙抱住腦袋,他的帽子和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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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老是摸我的頭?”他問。
似乎無論是緊張時刻還是閑暇時分,樓倚霜都很喜歡把他的金色短發揉得淩亂不堪。
樓倚霜擡眸望向天邊,突然思緒飄散開來。
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
或許要追溯到六百年前,那條跟随他上九重山的黃狗。
練劍時累了,摸一下;睡覺睡不着了,摸一下;又被人誤會了,摸一下;翹課沒翹掉,摸一下。
後來黃狗走了。
幾百年沒有生靈與他那樣親近。
于是見到瑞恩希的第一眼,他心裏就暗湧起這樣的沖動。不單是瑞恩希金色的頭發和水汪汪的眼睛讓他感到熟悉,還有瑞恩希那神奇的親和力,一舉一動都能吸引起成群的動物,對山門衆人起作用,也把樓倚霜吸引到挪不開眼。
他把他帶回九重山,帶回含霜府,順利摸上了毛絨的金色腦袋。
收回目光,樓倚霜深如潭水的雙目與瑞恩希永遠燦如星辰的雙眸正正對視。
他說:“摸摸狗頭,萬事不愁。”
瑞恩希一品,這不還是說他是狗狗嘛!
雖然狗狗也很可愛……
好吧狗狗就是很可愛,狗頭就狗頭。
不過,要是摸摸狗頭就萬事不愁的話……
樓倚霜原本的安排是帶着瑞恩希到他出生的地方游玩作為生日賀禮,中途遇到這一系列的事情,現在把事情解決完,也該繼續他們的正業。
于是他領着瑞恩希又走上了大街,這日正好是清河縣的趕集日,熱鬧非凡。
只是……瑞恩希為什麽一直在捂着他的腦袋?
還時不時摸一下?
樓倚霜停在街邊,“不舒服?”
瑞恩希:“不是……”
他似乎很苦惱,眼尾耷垂着,連帶着一頭的金發都顯得精神不濟,當然也或許是揉太多次。
“不是摸摸狗頭萬事不愁嗎?為什麽我還是愁呢?”
他都摸這麽久了。
樓倚霜薄唇洩出一絲笑意,“在愁什麽?沒吃飽還是沒玩夠?”
小瑞恩希也有煩惱啊。
瑞恩希見樓倚霜一點也不把他的煩惱放在心上,“老爺爺不願意把掃帚賣給我,我的世間至寶沒找到,還一點消息都沒有,等回學校……”
“會怎麽樣?”
“雖然老師不會責怪我,姐姐們也不會笑話我,其他學生任務失敗的也不少……”
欸欸,好像問題也不大……?
“……那你在擔心什麽?”樓倚霜啞然,聽着聽着也品出不對了,這不是出任務,是借着出任務的名頭出來玩了吧。
雖然瑞恩希自己也這樣懷疑,但自己能想,別人不能說,他氣鼓鼓地:“哼,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除了這個,沒別的愁了吧?”
看他那小嘴撅得可以挂油壺的小模樣,回去塞十箱八箱奇珍異寶給他好好選,總不能還找不到。
瑞恩希仰天思考,又想到一個:“還有上課。”
“太累啦!”他對着樓倚霜戳戳戳,“哪裏是我在上課,分明是課在上我。”
罪魁禍首樓倚霜推卸責任:“這怪不了我,回去找黑熊精的麻煩。”
瑞恩希大眼睛滴溜轉,繞着樓倚霜打圈,用無形的線條把樓倚霜身形勾勒出來。
“你也一樣。”
樓倚霜裝作沒聽見,往前走。
走了沒幾步,發現身後的小尾巴又不見了。
回頭一看,有個人站在幾個下棋的老爺子身後一動不動。
專心致志,比上課還認真。
樓倚霜走過去捏着他的帽子尖尖,“不走麽?”
瑞恩希轉身面向樓倚霜:“樓倚霜你看這個,這個有意思,他這樣,啪——就把對面的小木塊收走了。”
那幾個下象棋的大爺一舉一動大開大合,仿佛真的上了戰場一般,的确對瑞恩希很有吸引力。
他又開始露出可憐巴巴的模樣:“我也想玩……我長這麽大都沒有玩到過……你知道的,我從小沒有mater……”
周圍人一聽見瑞恩希可憐兮兮的聲音,再一看那張鬼看了都心喜的小臉,紛紛用眼神譴責樓倚霜。
樓倚霜頭一回覺得上街是如此的難熬。
“……你等會。”他将人領到一邊的茶攤上坐下,借着桌子的遮掩取出盤棋,随後又取出兩盒棋子。
“這是圍棋,與方才你所見到的象棋有所不同,忍一忍吧,只有這個了。”
樓倚霜看着瑞恩希那副不解的神情,解釋道。
兩盒棋子,一套粉嫩晶瑩,一套白皙溫潤,皆是上好的溫泉水石所致,摸上去溫熱舒适。
他将粉棋放在瑞恩希手邊,自己用白棋。
“圍棋的規則相對比較規則,今日先跟你将将另一種簡單些的。”
“……這樣五子練成一條線就算贏。”
“好!我學會了!”
瑞恩希拍着胸脯保證自己記住了全部規則。
記是記住了,就是有些耍無賴。
棋意相通,都考驗一個推演能力,樓倚霜雖說沒有研究過五子棋,但對付一個剛上手的小屁孩還是得心應手。
他想着不能讓瑞恩希一下子輸掉,否則又要哭鬧,便一直放水,好幾次能贏都沒有下下去,而是另外開了一片區域。
直到他覺得已經放水放到東海,準備要結束對局,剛把白棋落下,瑞恩希卻恍然大悟般把他的棋子拿走。
“你不能下這裏。”
“?”樓倚霜以為是自己違反了什麽規則或者忽視了什麽東西,仔細将棋盤看了一遍,發現并沒有,“為什麽不能下這裏?”
“你看,你下這裏,一二三四五,我就輸了。”
“……”樓倚霜陷入沉默。
他重新執祺,落在了先前故意放水沒有下的位置。
“這裏也不行……”
“不不不,這裏也……求你了好不好嘛?把我的棋子分你一半。”
最後瑞恩希使出渾身解數好不容易贏下了棋局,異常興奮,走路都一蹦一跳。
只有樓倚霜:再不跟臭棋簍子下棋。
他一路跟在瑞恩希後面,看他高興得快要開花的樣子,又覺得輸了就輸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然而不安分的瑞恩希并沒有在這一場荒謬的棋局後停止對清河縣的探索。
在看到別人下象棋說出“我也想玩”之後,再一次拉着樓倚霜的袖子,兩眼亮晶晶地說:“我也想進去。”
手指的方向,是一家花樓。
各式胭脂水粉的氣味混雜在一起,說不上難聞,也說不上好聞。門口站着幾個穿着暴露的姑娘和少年,紛紛對外招手,周圍的顧客也是絡繹不絕,男女老少都有。
樓倚霜擰眉:“這裏不能去。”
“為什麽?你看他們都進去了。”
樓倚霜實在說不出口裏面是做什麽的,只能強行解釋:“下棋時你說不讓下我就不下,現在我說不能進,該你聽話了。”
誰知瑞恩希完全不被這套話束縛:“我說不能下,你就不下,我說想進去,不應該是你帶我進去嗎?”
樓倚霜驚覺在詭辯這個方面,他的确是沒有瑞恩希在行。
沒有人能像瑞恩希一樣一本正經說着令人費解的話,而他還絲毫不覺得有問題。
也算不上什麽大問題,畢竟也是一技之長……
他能怎麽辦,只能溺愛了。
但是!換做其他,如剛才的下棋,他肯定就答應了,然而這花樓确确實實不是瑞恩希能去的地方。
“你可知花樓是做什麽的?別人進去當嫖客,你——”樓倚霜頓了下,“你進去,只有被嫖的份。”
可惜瑞恩希的思維不是常人能理解的,被樓倚霜恐吓之後,他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是好好回憶了一下“嫖”是什麽意思,然後純然發問:
“那給錢嗎?”
樓倚霜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就這片刻的失神,一個瞧着四五十歲的老鸨突然湊到瑞恩希面前:“小公子裏面請,我家姑娘等您許久了!瞧您這模樣,生得可是好極了……”
她在這看了好一會了,這顯然是一個想進,一個不讓進,兩位都穿着不簡單,她必須先下手為強,免得到手的鴨子飛了。
就算看錯了人,掏不出錢,就沖着這兩張臉,她把人扣下,她這花樓也能大賺一筆。
到底是熟練工,手腳迅速有力,站位講究,剛好隔開了二人,甚至樓倚霜都沒能拉倒瑞恩希的衣領,只能眼睜睜看着瑞恩希被他推進去。
樓倚霜黑着臉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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