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桃花

桃花

說笑裏,洛銜霜和言寂殊已然摘好了兩筐桃花。

“寂殊。”

被洛銜霜沒有來地一喊,言寂殊立刻回頭看洛銜霜。洛銜霜正彎腰拿起筐,眼裏含着笑,不知道是悶着什麽壞。

“怎麽了?”

“過來一下,給你看個東西。”要不說洛銜霜能裝呢,幾乎是那麽一瞬間裏洛銜霜就一副“真的有正經事”的模樣。

言寂殊看不出什麽端倪,只能依言走過去,在言寂殊靠近的那一刻,洛銜霜放在籃子裏的手突然拿了出來,抓着一小把桃花撒向言寂殊。

洛銜霜撒的時候刻意注意了,并不是直沖言寂殊的臉撒過去的。霎時間桃花紛紛而下,一如方才的風。

“洛銜霜,你有意思嗎?”言寂殊看得出桃花沒什麽必要躲,便站在原地,無奈而又好氣地看着洛銜霜。

洛銜霜笑着,躲開言寂殊的手,又站定了由着言寂殊撒出一把桃花。

兩個人又鬧了好一陣才算是停歇下來了,洛銜霜拉着言寂殊的手,溫聲勸道:“好了好了,再撒真的得重新摘花了。”

“說好啊,誰也別動。”言寂殊可不相信洛銜霜的口頭承諾,所以還是攥着洛銜霜的手腕。

洛銜霜點點頭,提起竹筐,最後撒了一小把就要跑。但言寂殊的手還手沒放開,所以洛銜霜就剛要邁出步子就被言寂殊又反手抓住。

“跑什麽?我是那麽愛冤冤相報的人嗎?”言寂殊說着,拿起一朵桃花,別在洛銜霜的發間,“成了,扯平了。”

“好——”

“真的走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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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兩個人坐在那一方石桌前,用另一個竹筐收摘好的花瓣。

“你說,什麽時候才算是能開始呢?”

言寂殊的話有些指代不明,但洛銜霜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看着天際上最後一抹橙黃,說:“也許又一年春。”

這又一年春,是為了等你的而定的,顧惜文。你若是不來,那我就當你真的葬在那一場雪裏了,只能由我來替你讨回來這聲名。

洛銜霜早已從出宮聽到的傳言裏,窺見了幾分端倪——

池清衍不在,但顧惜文可是他唯一的徒弟啊,這種險情,當真能夠按耐住不尋顧惜文嗎?雖然那時池清衍的确對外稱抱病,但……若非真的病重不能行,洛銜霜可不信他不會去救人。

何況……既然屍骨無存,那要麽是喪于野獸,要麽是池清衍了——洛銜霜是偏向後者的。

明年宮宴,是最後的限期了。顧惜文,你可別遲到了啊。

——說起來,洛銜霜并沒有什麽理由确定顧惜文的打算,但她就是莫名相信顧惜文如果或者,總會和她取得聯系的。

“你……是在等什麽嗎?”言寂殊敏銳地覺查到了洛銜霜的略微反常。

洛銜霜稍微一怔,但也只是眨眼之間就接上了自己摘花的動作,她輕輕一笑,說道:“也許吧,等你能自保的時候。”

——這一年,是留給顧惜文的,也是給言寂殊的。

洛銜霜不得不承認,她不能夠保證言寂殊始終在自己的保護範圍內。所以她想讓言寂殊能夠有自保的能力,不管是從算計,還是從打鬥中而言。

不只是為了初次相逢的結尾和煙花,也是為了——言寂殊本人,不需要別的什麽,只因為是言寂殊,那就是洛銜霜會顧忌的因素。

“對了,你那套劍法練得差不多了,回頭教你點別的,兩者結合起來效果要好得多。就是要累一點。”

言寂殊點點頭,不問細節,只是說:“知道了。”

“好了,走吧,去洗洗。”洛銜霜和言寂殊已經在桌前坐了好久了,總算是摘好了,洛銜霜站起來拍了拍手,看看已經暗下去的天色。

言寂殊也起身,卻不看夜色,只看向那皎皎月色,不在無盡的長空裏,只在自己眼前。

就這一年了,往後可未必那麽輕松了吧……

兩人在廚房站着,各司其職,只不時說些無關痛癢的閑話。

洗完後兩人也不急着離開,因為洛銜霜注意到言寂殊的手有些紅,像是凍的,便很自然地伸出自己的手拉住她。

洛銜霜一直是用一只手在洗,另一只便縮在袖子裏捂一會兒,所以總歸是有一只手暖和些。

言寂殊看着洛銜霜,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描摹洛銜霜的眉眼,看她睫毛在燈光下輕微地顫動。

言寂殊不由想:若是有一天,你發現我也并不是真的這麽單純,又會怎麽樣呢?

也許也不會怎麽樣吧……

畢竟,你應該也比我清楚,在這深宮若想立足,沒有點手段和本事是萬萬不行的——就算我以女官身份入這宮。

洛銜霜垂眸,感到自己和言寂殊的體溫趨近于相同,才松開了手,說:“算了,總歸不能完全捂熱,走吧,先把這個晾着。”

“好。”

不知道洛銜霜是不是有意的,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言寂殊總覺得像是在說她們倆現在這不上不下的關系。

說是關系極好不為過,但終究言寂殊并不算是用真正的自己在和洛銜霜接觸——洛銜霜也如此,但她比言寂殊會僞裝,所以言寂殊并不能察覺多少。

這樣的她們之間,永遠會隔着一道無形的屏障,誰也走不近誰,捂不熱誰吧……

洛銜霜和言寂殊講桃花瓣晾在了檐下,便進屋坐下,抱着暖壺捂手。

翌日,傍晚,長寧陪着洛銜霜她們用晚膳。

洛銜霜慢慢悠悠放了書過去坐下,兩個人都也才放了劍過來,長寧還邊走一邊跟洛銜霜抱怨:“你看看,偏心也不是這麽偏的啊,把不知道的以為她是你護衛呢?還只教她不教我。”

洛銜霜心說其實是因為你比她會藏,所以我信她,對你那顧慮可少不了啊。

洛銜霜最後只是輕輕笑着,她道:“那不一樣,你是皇子,該由先生來教,我摻和什麽?寂殊就不同了啊。”

長寧不說什麽了,他知道這是洛銜霜不信自己,擔心養虎為患。

那也不急,我們慢慢來,皇後娘娘。

總歸……來日方長。

“好了,吃飯吧。”

三人圍着桌坐下,言寂殊正要動筷,洛銜霜卻突然想起什麽一樣,拉住了言祭殊的手。

與昨日不同,那時小打小鬧,可今天這次,洛銜霜手上的力度分明重了些。看洛銜霜眼裏不再是一副雲淡風輕狀,言寂殊也知道是真的有事了。

洛銜霜神色有些厭惡之意,但也夾雜着嘲弄意味。她半晌輕輕哼笑一聲,道:“什麽下三濫的手段……”

“有毒啊?”

“是吧,如果沒猜錯還是慢性的。”剛剛說完洛銜霜就覺得自己這話就是句廢話,又接着道:“至于是什麽……那試試不就知道了?”

言寂殊:“……”你又沒事瞎說些什麽?

長寧:“…………”你突然那麽瘋真的有點不習慣,都要讓我覺得你才是最裝的了。

洛銜霜胡說八道完就自己也沒忍住笑了,她正了正臉色,好好說人話:“開開玩笑,那麽嚴肅幹什麽?我挺惜命的,沒那麽有勇氣。”

至少在我的目的達成之前我會很惜命的——就算自己完不成,再不濟也要看見顧惜文吧。

“猜一猜,這一次是誰的手筆啊?”言寂殊穩定下來情緒了,洛銜霜這麽些日子教的東西也算是有用的,至少言寂殊有初步的判斷了,甚至想出了好些應對策略。

洛銜霜說:“說不定呢,沒準沖着我來的,畢竟前些天有點多事,誰知道惹了誰呢?而且這皇後的位置也是有點意思的。”

“誰知道呢?”長寧看起來也不怎麽在乎,起身拿起下午自己做的鮮花餅,放在桌上,遞了一塊給洛銜霜,接着說道,“說不定前些天搶誰風頭了?或者誰開始計劃奪嫡了,這排行第三的皇子是有點礙眼?”

言寂殊看這兩位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說話的腔調隐約還有些陰陽怪氣,但更多的像是在讨論今天吃的什麽一樣随意,她突然很想說:除了我你們誰是無辜的啊?

“要不演下去?”言寂殊撐着半邊臉,看向洛銜霜。

洛銜霜點點頭:“是我我肯定演下去,多有意思的。”

言祭殊一咽,心說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着調,我還在幻想什麽勁……

長寧随意歸随意,但還是比洛銜霜在乎,他問:“演下去,然後呢,怎麽處置?”

“當然鬧大了看戲。”

“……”長寧張了張口,猶豫片刻又說,“坤寧宮不是一向是設了小廚房嗎?今日為什麽卻是禦膳房?”

洛銜霜看看長寧,也不意外,頗有耐性地解釋道:“有啊,但為了省事只有一個廚子,昨兒病了,我讓他休息了。”

長寧低低一笑,洛銜霜和言寂殊也看看彼此,在那一刻看見彼此眼裏的嘲諷意味。此刻,三個人思維同步上了。

洛銜霜含着笑說:“倒是……籌謀許久啊?”

“走吧,還是假裝一下吃過了。”

長寧的關注點顯然已經偏了:“那晚膳呢?不吃對身體可不好。”

洛銜霜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驚訝于長寧的思路為什麽能那麽跳躍,愣了愣才說:“要不我們自己做點。”

“好,我也要桃花羹。”長寧這明顯是又想起那天他用了早膳,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洛銜霜和言寂殊起來了就都在小廚房擠着,他過去看時兩個人正在做桃花羹。

那時長寧還質問為什麽不做他的那一碗,洛銜霜看着他,眼裏也是質問:我問你了,問了你兩遍,但你在練劍,每次都說的是“吃過了,你們吃吧。”

洛銜霜那時甚至學出了長寧的語氣,不說十成十的相像,至少也學了七八分。

長寧一時無言,說了點什麽就出了廚房。但等洛銜霜和言寂殊出來,他卻看見盤裏還是裝了三碗桃花羹。

洛銜霜眼裏明晃晃的盡是“沒想到吧,我這麽好的人”。

長寧道了謝,那時是發自內心的欣喜。但還是記着洛銜霜故意逗他,以及不叫他一起去做——好吧,三皇子就這麽斤斤計較,改不了了。

洛銜霜笑了笑,說:“那你去摘桃花啊。”

“摘就摘啊。”長寧頭也不回走向院落裏那幾株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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