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圍獵
圍獵
當日,不只是坤寧宮的人心情有些不對,辰貴妃那也并不安生。
辰貴妃知道消息比洛銜霜略晚了些,但在她聽到的那一刻她放下茶杯,攥着手帕的手有些許顫抖。
身邊那位宮女也明顯擔心,她問:“不會是……皇後吧?”
辰貴妃搖了搖頭,還算是冷靜,她思索了片刻還是有些許不确定地道:“不像是她,你看上次,她……不像這種拐彎抹角的人。”
“可是……”那宮女猶豫片刻繼續道,“那如果她也不願意鬧大了,只是敲打咱們呢?”
“罷了,到底收斂些,既然沒直接鬧到面前,那大抵她不願意……不妨先放一放。”
那一刻,不管辰貴妃還是她身邊這位盡心盡力的宮女都不約而同冒出一個念頭:這皇後果然還是有點腦子,聰明的緊啊,看來不是個善茬。
言寂殊沒過多久就也來了院子裏,看洛銜霜和長寧坐在一處,頗為心平氣和地在下棋,心裏一震。
所以,你們這是說什麽了還是沒說什麽的啊?那麽冷靜?
言寂殊輕輕搖頭,甩開這些消耗自己精神的東西,走向那兩人。言寂殊看了會兒棋局,盯着長寧馬上要落子又突然換了方向。言寂殊說:“看來這次殿下是看出來什麽了?
洛銜霜看着言寂殊,一手撐頭,在長寧垂眸思考那一會兒飛快地朝言寂殊做了個口型。
言寂殊眨眨眼,一時間沒看懂,自己又琢磨了好一半天,突然反應過來洛銜霜說的是什麽:“說開了,暫且是盟友。”
這一夜算是平靜地過去了,只有洛銜霜到睡下時還在腦補長寧到底幹了些什麽。
傍晚時,洛銜霜也趁言寂殊還沒出來時問長寧:“所以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讓他自盡的?”
“不過是使了點手段罷了。”長寧不怎麽在乎,唇角微微揚起,“至于是什麽,那就不說出來污了皇後的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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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非不過是些威脅恐吓罷了,我在軍中那些日子,審間諜之類的,什麽手段沒試過?裝些什麽呢?
洛銜霜垂眸,抿着茶,轉移了話題:“下一局嗎,長寧?”
“好啊,正好昨日不是有一局嗎?”長寧起身,繼續道,“我去拿棋盤。”
昨夜,長寧夜已過半才緩緩睜開了眼,站起身在窗邊吹了會兒風,半晌才擡眸看了看洛銜霜在的方向。
過了會兒,長寧披了大氅便匆匆出了坤寧宮。
片刻後,皇宮某一處,長寧倚着宮牆站着,半張臉隐在暗處,他看那人跟着出來了,才輕飄飄開口道:“選一個吧,是你一個人,還是被查出來了株連別的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雖然他還欲辯駁,但明顯聲音已經有些顫。
長寧輕輕笑了聲,道:“是嗎?沒記錯的話你妹妹快嫁人了吧?你說,如果這個時候……”
“你——”到底後面的話沒說出口,長寧從這一陣沉默裏看出來了他的動搖,明确了他接下來的選擇,從袍間落下一段白绫。
“到天明之前,我等你的選擇。”
說罷,長寧轉身離開,不久就隐在了夜色裏。
一夜過去,有人無眠,有人在暗處盯視,有人垂下了手……
這件事最後還是沒鬧大,只過了些時候便很自然地無人提起。
*
同樣在那一晚,同樣的身影,也曾出現在別的巷道。那人只靠在紅牆下,默然地看月華透過片片杏葉。
半晌後,一個黑影從不遠處一路小跑而來,到了長寧面前才停下來。恭恭敬敬彎彎腰,道:“殿下。”
長寧這會兒才有了點站相,點了點頭,小聲說道:“之前讓你查的事如何了?”
那位小太監從袖子裏取出一張紙,說道:“查到了,這是那位女官的消息。”
又停了會兒,小太監才繼續說:“殿下,還有一事,聽聞近日那柏先生收了徒弟。”
這柏先生,正是長寧曾經叫他注意過的人,聽聞為人極為低調,早年也曾做了官,後來便辭官,不管誰去拜谒都避而不見。大多時候也喜歡雲游。
至于別的,也就只是傳聞他與池清衍——顧家那位少将軍的師傅師出同門,私交甚篤。除開教洛銜霜那幾個月,倒是從未聽聞收什麽徒弟。
長寧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笑了聲:“倒是稀奇……看看,今年秋闱能不能看見他這位高徒。”
“說起來,池先生可還在雲游?”
“在,目前沒聽說什麽消息。”
畢竟自己這主兒關注柏先生就是因為池清衍和他那徒弟,所以他自然也時時注意着池清衍,就怕哪天這主兒又想起來了。
“也是,畢竟是唯一的徒弟。”長寧頓了頓,“罷了,不必關注池先生的動向了。”
臨走,長寧卻停下了腳步,他慢慢轉身,最後道了一句:“小桂子,謝謝。”
小桂子愣了好一會兒,颔首道:“分內之事。”
*
數年前,冷宮。
沒人記得清翎妃是因何進的冷宮了,但大都能記得翎妃進冷宮後幾個月,三殿下出生了,是個雨天。
也就是在那一天,生母翎妃去世。也就是在從那之後的好些年裏都沒人注意過這個三殿下。
那會兒,只有一直在翎妃身邊的宮女艱難地把她拉扯大了,但她也在長寧十歲時便随着自己曾經的主兒去了。
除了這位宮女,長寧只記得有個人曾在深夜裏敲響過那扇終年緊閉的窗,那天正是那位宮女被擡走的夜裏。
長寧睡眠本就很淺,自然是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他快速穿上鞋,到窗邊去看,只見得窗戶開了道微小的縫隙,窗邊一個人影長寧記得清楚——他常在冷宮看見。
“三殿下。”那人聲音極微弱。
長寧盯着他,還不等長寧問,就看他遞來一捧用荷葉包着的什麽東西,遞完便頗為着急地四下看了看,随後輕手輕腳地跑來了,全然不給長寧留絲毫懷疑的時間。
那人走後,長寧借着漫天皎皎的月色,看清那荷葉裏包着的是什麽——幾塊荷花酥。
那之後,長寧總在冷宮看見那個小太監,也不時會打個招呼,但也只是點頭示意。
直到某一日夜晚,那小太監請長寧道院子一角,悄悄又塞了些糖給長寧,長寧這次才拉住了他,話語間有些許未藏起的警惕:“你為什麽幫我?”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先前您見奴才挨板子,送了些藥。翎妃生前也幫過奴才,現下翎妃去了,當然是……”
長寧對自己生母其實沒什麽感覺,只聽那宮女講了些她的事,隐約能看出是個很好的人,與人為善。只是對她為何進冷宮,宮女始終語焉不詳。
“謝謝。”
“是奴才分內之事罷了。”
也許就是從那之後,長寧和小桂子就始終站在同一條線上。
長寧看着小桂子,沒由來地又想起冷宮裏那些暗無天日的年歲,他靜了會兒,道:“早些回去,路上小心着點。”
“嗯。”
說起來,其實不管晚膳時洛銜霜有沒有覺察出來飯菜的問題,長寧都會攔下她的。
因為在自己下了學回坤寧宮時,小桂子就無聲等在附近,等長寧一來就露出身形,低聲沖長寧道:“奴才今日去禦膳房時,看那廚子形跡頗有些鬼鬼祟祟的,就想着來提醒您一下,晚膳時注意着些,畢竟您現在……有些惹眼。”
是了,原本不受待見的三皇子還好,這下子可是突然露了面了,往後誰說得準,不如直接防患于未然。
長寧點了點頭,小桂子也趕緊離開了。
這一年春夏交際,靈山圍獵。洛銜霜和長寧都在随行之列。
長寧自然是要參加狩獵的,洛銜霜便始終坐在上位,也不說什麽,并不參與席間的談話,只是看着狩獵開始前的熱場。
“皇後娘娘出身北疆,這是觸景生情了?”直到這一句話提到自己了,洛銜霜才堪堪收回神,看向說話的人。
因着皇帝已經很多年沒添過後宮了,所以洛銜霜的年齡在這幾個後妃裏到底是偏小了,所以也不乏有真的不争不搶了,把她當後輩小孩子看的,對她也格外友善些:“這說的什麽話,在一處生活這麽些年,誰都會念家吧?”
洛銜霜也就只是笑了笑,說:“是有些。”
這一場談話很快過去了,總歸這些時候規矩不那麽多,所以過了會兒大多數人也就四下轉悠。洛銜霜倒是沒去,她靜靜地撐着半邊臉,繼續看場上那些世家子弟比試。
“寂殊。”洛銜霜看了會兒,回了頭,言寂殊也坐在自己側後方。
言寂殊看着那些人,一面輕輕地想那日洛銜霜帶着她射箭時的場景,有些出神。聞言,言寂殊收了思緒,看着眼前真真切切的洛銜霜,應道:“怎麽了?”
洛銜霜看着場內,只是視線飄忽,确定不了是在看誰,她道:“邊上那個紫衣的,知不知道是誰啊?”
洛銜霜問的時候一點不懷疑言寂殊會不知道,事實上言寂殊也确實不辜負洛銜霜的信任:“沈家長子,現在的左丞相。”
——就算是不争不搶的,也總會在宮裏有些照應的人,或者與宮外相同的渠道。長寧如此,洛銜霜和言寂殊也不例外。
從那日聽長寧提了這位沈先生之後,洛銜霜就讓言寂殊打聽了一下他,只是說暫時不必告訴洛銜霜。
洛銜霜不再問什麽了,原本也就是好奇為什麽路過那些纨绔子弟對他還蠻恭敬的。現在看來也不奇怪,雖然已經是左丞相,但到底也還是和這些少年一輩,參加圍獵也不錯。
“寂殊。”洛銜霜轉身看着言寂殊了,她無意識眨了眨眼睛,道,“去看看春天。”
言寂殊眼裏同樣盈着笑意:“好啊。”
不等洛銜霜走開,就聽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她再是熟悉不過的聲音。
“母後。”
“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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