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故人相逢
故人相逢
洛銜霜把扇子接過來,順着言寂殊的指示一針一針地繡。
“不是,偏了,回去。”言寂殊死死盯着洛銜霜,眼睛有些疲勞,但還是一下子就抓住了洛銜霜的問題,趕緊在針穿過去之前喊了停。
洛銜霜一聽言寂殊出聲立刻就停了動作,她看着言寂殊,說:“那,走哪?”
言寂殊也沒說話,就是盯着扇面,發現确實形容不上來,索性就直接握住了洛銜霜的手。
手一搭上去,言寂殊就愣了愣:洛銜霜的手無論何時似乎都是涼的。
洛銜霜整個人都稍微僵了一下——卻不是出自于下意識的自我防衛。等她自己反應過來了就覺得沒必要,然後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言寂殊沒說什麽,只是拉着洛銜霜的手走了幾針,說:“你試試?”
“嗯。”洛銜霜一點一點試探,動作拉得很慢,就怕言寂殊來不及糾正。
稍微習慣一些了,洛銜霜又說起了無關的話題:“這也快到時間了吧?”
“不是說三天後嗎?”不需要洛銜霜說些什麽具體的,言寂殊就心領神會是出宮的事。
洛銜霜剛要說什麽就被一句”娘娘”打斷了,她皺了皺眉看向窗外,是允妃來了。
洛銜霜大致推了幾種允妃來這的目的,最後拍了拍言寂殊的手,示意她起來看看。
洛銜霜走過去,允妃看有外人在,象征性要行禮,就被洛銜霜趕緊攔住了。洛銜霜拉住允妃的手笑道:“這哪擔得起,進去說吧。”
“就是來商量一下出宮避暑的事。”允妃一臉和善,看樣子是來替自己哥哥說話的。
洛銜霜轉過身往屋子裏走,看了看言寂殊,一臉明了和不出所料。言寂殊很快會意——說什麽來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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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你在宮裏養病沒去,想着你可能不太清楚,所以來告訴你一聲,要是沒有統一安排是可以自由些,出去游玩散心的,所以別顧忌着規矩就悶在屋子裏。”
洛銜霜知道允妃話裏有話,也知道這不過是很委婉的說辭,但還是沒忍住腹诽:其實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已經打算好翻牆溜出去玩了。
允妃道:“到時一起出去走走嗎?”
洛銜霜猶豫了片刻,還是道:“好啊,正好我對京城不太熟悉呢。”
言寂殊看洛銜霜對外裝出來的這一份純良無害,莫名覺得很有意思,要是裝不下去了,又會怎麽樣呢?
兩人客套地聊了會兒無關痛癢的話題,允妃便說禦花園月季正好,問洛銜霜去不去看看。
洛銜霜想也不想便推了:“這我就不去參與了,不是很會和別人打交道。”
“那便算了,總歸過些天還會一起走的,倒是再去看看也行。”
允妃走後,言寂殊繼續坐着刺繡,馬上就要結尾了,所以也繡得一點不着急。她随口問道:“怎麽不去看看?一天都在坤寧宮呆着多沒意思啊?”
洛銜霜随手拿了串葡萄在言寂殊身邊坐下,說道:“不樂意去,遇到別人了多麻煩,懶得打交道。不如坐着陪你。”
“哎呦,我哪擔得起呢?”言寂殊不由笑了笑,繼續說,“說起來,到時候是不是還要見韓大人?”
“是啊,這不就是為了我到時候不好去嗎?打個幌子一起散心,也方便我見韓大人,商量些事。”
“那個,韓大人不會就是那個副官吧?”言寂殊忽然想起來什麽,覺得這個姓氏未免過于巧合了。
洛銜霜倒是沒什麽感覺,也并沒有那麽在意,很自然地就說:“是啊,大概是我十幾歲的時候,他調回京了。”
“嗯,那你想好了嗎?”
洛銜霜沉默片刻,眼神卻是堅定的,她道:“我從來就沒動搖過啊。”
言寂殊輕輕嘆了口氣:“是啊。”
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又很自然的,學刺繡這事就算這麽擱置下來了,誰都沒再提起來,就是有時候洛銜霜還是喜歡坐在言寂殊身邊,也不說什麽,就是很安靜地看着言寂殊繡。
三日後,避暑山莊。
洛銜霜搖着扇子在院子裏轉悠,她手裏的扇子已經換成了言祭殊繡的那一把了。走到哪洛銜霜都帶着扇子,像是要刻意炫耀一下一樣。
言寂殊眉眼間帶着笑,她打趣道:“至于嗎?知道這是獨一份的,但你非得整天見個人不見人都拿着嗎?”
洛銜霜頗為得意地揚着下巴,說:“那肯定,你看看這太平花,看這月亮,這麽好看的,我不炫耀誰炫耀啊?”
言寂殊笑而不答,算是已經欣然接受洛銜霜的幼稚行為了,心裏竟還莫名有一絲開心。
第二天,剛用了晚膳允妃便來叫洛銜霜出去走走,洛銜霜自然是應了,只說:“那我換身衣裳,免得過于招搖了。”
其實洛銜霜一直以來的穿着打扮都算不上多華貴,她不喜歡也不适應,這會兒也只是找個由頭跟言寂殊說說話罷了。
允妃笑着贏了句那我等你便出去了,洛銜霜趕緊轉身,看着言寂殊,像是做賊一般非要湊在言寂殊耳畔,一副說悄悄話的架勢:“那翻牆只能往後挪一點了,明天,好不好?”
“當然了,你看時間呗。”言寂殊彎着眼睛,也是很小聲地湊在洛銜霜耳邊說,“所以你快些去換一身衣服吧,正巧今日七夕,早些出去看看?”
很莫名其妙的,洛銜霜心裏有些不太是滋味,她用一種打趣的口吻,道:“哎呀,你還需要着急嗎?”
言寂殊一瞬間就被逗笑了,她輕輕敲了一下洛銜霜的腦門,說道:“不是,你這腦子裏面在想些什麽啊?七夕熱鬧些啊。”
“哦。”洛銜霜蘆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說,“好好好,我現在立刻馬上去換,不耽誤你。”
宮外,她們去時正是傍晚,太陽上位完全落下,算是“薄暮冥冥”。
洛銜霜和言寂殊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就差要去參加個什麽了,允妃也并不着急,只跟着她們慢慢走就是了,自己不時也看看,讓洛銜霜和言寂殊等等。
直到黑夜真正降臨,允妃才帶着洛銜霜去了真正的目的地——韓府。
倒也是做戲做得全,她們到時又讓小厮去叫了韓大人。允妃便随便帶着兩人轉了一圈,就聽回來的人說:“大人說,故人相逢,想請娘娘一敘,不知方便與否?”
洛銜霜抿了抿嘴,在別的人看來都能是糾結,可落在言寂殊眼裏就是“想笑但是覺得不太好”。她又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唯一一件關于這韓大人的事,也覺得與這情況不太符合,蠻有戲劇性的。
“好啊。”洛銜霜很快調整表情,一副端莊模樣。
書房——的屋頂。
短暫的寒暄,包括但不限于“出落得是越發漂亮了”“來京城怎麽樣,适不适應”一類的,洛銜霜都還是比較認真的答了。後來的話便不再這麽輕松了。
韓宥問:“你現在什麽打算?”
“怎麽回事?”洛銜霜沒正面回答,而是先問,“早先不問,這次費那麽大周折來問?”
韓宥吃了顆花生,說:“這次說正經的,之前不是想着你需要時間調整嗎?現在……顧家也出事,等不了下一把刀子了。”
洛銜霜輕輕嘆了口氣,說:“等等吧,等會試過了。而且……我不想選起兵這條路。”
“為什麽?就這麽不願意反嗎?”韓宥愣了愣。
“我是願意啊,可是……你看看。”洛銜霜說着,擡頭看向不遠處。
那是京城的燈火闌珊,人潮湧動,是平和之下的算是安居樂業。
“你看,他們現在其實生活得挺好的,若是要走這條路,那勢必殃及他們。可是他們何其無辜呢?”
韓宥安靜了好一會兒,說:“明白了。罷了,有什麽能幫上你的告訴韻兒。”
“謝謝。”
“走吧,請你吃烤雞好了。”
洛銜霜想起以前那些事,不禁笑了笑。兩個人看着對方——“走啊”。
洛銜霜一邊下屋頂一邊不着調地瞎提意見:“去偷一只?”
“什麽人啊,多少年了改不了這習慣,當皇後的人了啊,偷人家尋常百姓的雞,好意思嗎?”韓宥終于是被洛銜霜氣笑了,但還是轉而一副哄小孩的口吻,“我去府裏給你拉一只,別禍害別人。”
“好,我去叫人。”
“對了,跟你一起那位誰啊?”
“秦家那個,活着呢。”洛銜霜一點不避諱韓宥,到底洛家的人,還是偷了軍營雞的交情了。
這話的信息量有些大了,韓宥眨了眨眼,懷疑起了自己是不是老了聽錯了:“啊?那你……”
“沒告訴她我知道,你也裝得像一點。”
“那你敢告訴我,心真大啊。”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韓宥很快接受了現實。
洛銜霜笑着,一邊跑去找言寂殊一邊說:“我可是相信你的哦。”
“好好好。”
這次的雞,還是韓宥烤的,四個人坐在一起,頗有些多年前的軍營的樣子,就是人多了些。
過後,韓家兩人敘舊,洛銜霜便帶着言寂殊跑出去玩了,順便告訴了言寂殊跟韓宥談話的內容。
她們站在橋上,看着遠處升起煙花。
言寂殊突然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們的計劃告訴別人嗎,皇後娘娘?”
很沒由來的,洛銜霜突然說,“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告訴別人嗎,秦大小姐。”
言寂殊站在那愣了好久,手撐着欄杆。洛銜霜也陪她站着,就看着煙花升起複又落下。過了好一會兒,言寂殊才說:“你……知道了?”
“知道。”洛銜霜語氣平淡,也不覺得什麽。
“什麽時候猜出來的?”
“從剛見到你開始,我記得你,我那唯一的救贖。”洛銜霜轉了半邊身子,看着言寂殊,眼裏也沒有別的什麽。
所謂救贖,不過是洛銜霜為了讓言寂殊開心一些。其實洛銜霜記着,也并不真的是因為那一刻言寂殊覺得的救贖。
而是……那天煙花很漂亮,言寂殊的眼睛很好看。一看就是京城的小姐,很乖。
言寂殊的語氣也沒那麽不可置信了:“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因為,你不是不想讓人知道嗎?那我便裝着。”
“那現在呢,告訴我幹什麽?”
“因為……不想裝了,說清楚一點,你也不用這麽顧慮了。”洛銜霜定定地看着言寂殊。
兩個人一時都沒說話,只?直到煙花徹底落幕,洛銜霜才說:“她們應該也聊得差不多了,走吧。”
說着洛銜霜如往常一般朝言寂殊伸出了手,言寂殊沒牽,還是班靠欄杆站着。
“洛銜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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